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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上一任堂邑侯有个姓任的‘侯妾’。
上了年纪后,按习惯,她被简称做‘任媪’。媪是指老年妇女;任媪的意思吗,差不多就是任老妈子。
华夏的律法规定:‘妾’、‘婢’、‘乐户’之类的人呢,不是良民,归于贱籍——也就是说,他们是‘贱民’,也是‘奴隶’。
妾者,贱流也。
事实上,‘妾’在法律上的地位甚至比不过一头牛。为鼓励农耕,如果家里牛马之类的大牲口死亡,家主必须通知官府派人来查看原因;若判定是喂养不当,主家还得受罚。而妾死了,是不需要理由,也没人过问的。
至于家妾,地位更是卑贱,属‘贱妾’;实质上,等于供主客随意消遣的‘家女支 ’。
这些女孩子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由专门的人训练技艺。一旦需要,就在家宴上或充当‘讴者’一展歌喉,或担任‘舞伎’婆娑起舞。若宾客来了兴致,她们就必须宽衣解带,侍寝陪宿——当然,如果家里的主人需要暖床,就更不在话下了。
总之,所谓‘侯妾’过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涯。
任媪年轻时颇具姿色,擅于使媚,很被老侯宠过一阵。后来老堂邑侯娶亲,任媪又没能生下陈家血脉,自然被男主人抛去脑后了。这个任老妈倒也想得开,失宠后与侯邸中不知多少的门客、门大夫、家臣、卫士等等日夜厮混,生张熟魏的财源不断,照样吃香喝辣悠闲自在。
而在这几年间,任媪还陆陆续续生下好几个儿女。没人知道这些小孩的亲爹是谁——恐怕连当娘的自己都闹不清——于是一律跟了母姓。
任媪,是摆明了无所谓。而旁人倒也见怪不怪——当时的世情,贱妾家伎之流生活糜烂是常态;指望她们懂节操才是天大的笑话!
任老妈子的子女中有两个女孩,年幼的那个容貌出挑,十足美人胚子。
依靠承袭自母系的姿色,小任女十二三岁就跟着娘亲的脚步向现任堂邑侯——当时还是堂邑太子陈午——自荐枕席。彼时陈午正值年少,青春萌动,喜美色而好少艾;对这个送上门来的知情知趣的美人儿,自然心动非常。
没多久,两人就打得火热。
小任女拥有其母没有的运气,一举得男!
孩子生下来后,取名‘陈信’。侯太子午初为人父,父爱泛滥,这个庶出的长子特别的疼爱,对小任女也格外的垂怜。
本来,到此时节,小任女的前途可谓非常光明:正妻之位虽然无望,但按‘母凭子贵’的惯例抬举做个偏房,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还是稳稳的。
可是,
事态有了出乎意料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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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老堂邑侯辞世;
当时在位的是以‘文德仁厚’闻名青史的大汉孝文皇帝。
先帝接到消息,下诏缅怀的同时赐婚:选堂邑侯太子陈午尚长公主——尚?对!天子之女,为臣子的不敢言‘娶’,只能曰‘尚’。
消息传来,
正办着白事的陈氏家族差点没能压抑住狂喜的心情,来个举族_(:з」∠)_欢腾。
‘堂邑侯陈氏’是大汉帝国的世袭贵族;到文皇帝统治时期,已历经数代繁华,是迄今为止依然保留原封爵的少数几个开国勋贵之一。
陈午其人,天资即使不特别杰出,但在众多世家子弟中也算得上是个俊秀人物。
而馆陶公主刘嫖——嫖的含义,指勇健轻捷——则是汉文皇帝和窦皇后的长女,也是帝太子刘启唯一的同母姐姐。
这桩婚事,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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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汉,只有侯门才能尚公主。
而‘求公主’则是大汉侯爵们最热衷的事业之一。
为啥呢(⊙o⊙)?
因为‘得公主们为妻’好处多多,多多好处,实为~|~妙事。
从春秋至秦汉,女子就享有财产权、人身权。妇人顶门立户、经营产业、主导家事的比比皆是;而贵族王侯之家,此风尤甚。
汉初时候,高后吕雉就当了整个汉帝国十余年的家;吕太后在日,汉天子几乎是聋子的耳朵——纯属装饰品。
而吕后之后,汉朝的太后们虽不再把持朝政,却依然享有崇高的尊荣和权利。无论是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还是当今皇帝的娘亲窦皇太后,在皇帝儿子的面前基本一言九鼎。
皇家的女儿们金枝玉叶,自然尊贵非凡。大汉公主的待遇和诸侯王几乎相等:
+公主有自己的封邑,俗称‘汤沐邑’,是国家给的俸禄;
+除长子继承夫家爵位外,公主的次子和幼子也可继承母亲的封邑而封侯——哪家贵族不梦想‘一门数侯’?
+甚至,公主的女儿们也和诸王之女待遇一样,有相应的封号和俸禄。
而除去利益,
对贵族世家来说,‘尚公主’更是长保富贵平安的上上之策。
汉律……酷烈!!
汉承秦制,律法中带有明显的法家严酷遗风,动辄灭族——少的夷三族,多则九族俱灭。
刘氏……寡恩!!!
刘姓皇家对功臣们向来手黑心狠,偏爱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之例子举不胜举。回顾汉帝国开国时册封的那些爵位家族,其中绝大多数竟已淹没在短短五十年大大小小的政治斗争中——除国的除国,灭门的灭门,有些甚至廖无踪迹。
而有了公主,境遇就好多了。
联姻会拉近家族和皇家的关系;在实行‘以孝为先’和‘宗法血亲制’的大汉朝,绝对是一把高抗力的庇护伞。
所谓‘天家无情,上意难测’——今天的富贵,不能保证明日的平安。
经六十年不衰、通透世情的陈氏家族对未来从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得尚长公主,对堂邑侯家族来说实属‘增光添彩、安身保命之王道’。
馆陶长公主刘嫖是皇太后窦氏——当时还是窦皇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当今天子刘启和梁王刘武唯一的同母姐姐,是大汉帝国无可争议的最矜贵的嫡公主。
要知道窦太后早年失明后就失宠了,有一段时间几乎后位不保。后宫生涯艰辛,窦后在感情和事务上都对这个大女儿倚重非常。
馆陶长公主所受的重视和关爱,绝不是其她庶出公主可以相比的。
这桩婚姻,最起码可确保堂邑陈氏起码‘两代’的富贵和平安!
于是,在堂邑陈氏的欢天喜地中,在泼天的繁华喧闹中,在隆重豪华的昏礼中,刘嫖这朵含金量高达百分之万的帝女花,花落堂邑侯陈家花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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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陈氏的天大幸事,却成了小任女的‘天大不幸’!
如果陈午娶的是一般贵族的女儿,靠着亲生儿子陈信,小任女的日子不会错到哪儿去。
但陈午是去‘尚’公主啊,而且还是位与当今皇帝同母的尊贵嫡公主。于是,关于小任妾的一切,就被陈家‘合法合理’地抹杀了。
其实世家子弟蓄养妾婢最平常不过;而豪门之内,‘庶长子’比‘嫡长子’早出生的情况,更比比皆是。
但这些‘平常’和‘见惯’……
在皇室面前无效!
在公主驾前不成立!!
在馆陶长公主这样地位的天家贵胄面前更是提都没人敢提。
陈氏家族的长老与长辈唯恐因任女的存在触怒到窦后,更不想让某个庶子惹公主不快,联合起来力行弹压,仿佛从没有过——某事、某女、某儿。
造成的结果就是:小任女虽然生了堂邑侯事实上的长子,却仍是一个或婢或家女支的卑贱家妾身份,带着儿子在内院掩掩藏藏、没名没分的过着。
陈午对她恩情未绝,恋奸情热;但受制于家族压力,只能被迫‘专心’‘认真’侍奉帝女。
至于长公主刘嫖,
则秉持‘眼不见心不烦’态度,来了个不闻不问。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馆陶长公主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才有所改变。
大概是连续两个带皇家血统的陈姓男孩的出世,让众多长辈安心了许多。
到此时,陈氏家族才感到刘嫖长公主算是当稳了自家媳妇,不再老担心这门婚姻中途生变了——传统上,华夏中国的女性经常‘和离’或‘义绝’,比如汉初的丞相陈平就是其妻的第‘六’任丈夫;以馆陶长公主赫赫尊荣,如果一个不乐意提出和离,陈家还真没任何办法——相应的,家族对陈午的压力和管制也减轻了不少。
陈午乘此机会,暗度陈仓;与躲在别院的小任女旧情重燃。
这一年,馆陶长公主第三次怀孕。因前面已有了两个儿子,长公主对腹中孩子的性别并不在意;生下来见是个女孩,依然满腔欢喜。后来发觉小女儿长得玉雪可爱,做母亲的更是得意非凡,还不足月就喜滋滋抱进宫献宝去——皇帝和皇太后见到,深深怜爱,赐名为‘娇’,封以爵禄、恩赏无数。
此时恰逢新皇帝刚登基不久,因时常需要入宫小住、伺候母亲、看顾皇帝弟弟,刘嫖长公主能照料女儿的时间就很少了。依汉室的传统,馆陶长公主本打算从娘家找个经验丰富的保姆看护孩子,但碰巧后宫这一年有好几个嫔御待产,内廷实在调不出人手。
谁也没想到,从不对子女问题发表一言的堂邑侯陈午这回却亲自向妻子举荐了个人选:小任女的姐姐大任女。
这实际是小任女的主意。趁着馆陶长公主的怀孕期,陈午得了隙又和小任女相会,一来二去也有了身孕。
小任女自知与帝王女云泥之别,身家和前途唯有仰赖长公主的恩典,于是就央求陈午把自己的姐姐推荐出去当翁主乳母,以图讨好,也为儿子和腹中骨肉谋一个出路。
堂邑侯陈午顾念宠妾和爱子,竭力斡旋;
长公主忙于宫闱诸事,不明就里,又觉得难得丈夫关心一次孩子的生活起居,实在不宜拒绝,也就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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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大任女一时疏忽,竟致创下大祸?!?!!
到发现时,馆陶长公主的小宝贝早没了气息——小脸上的淤青和满头大汗,一检查就知道是窒息所致。
噩耗传出,小任女当场惊厥在地;
醒来后,搂着儿子陈信放声大哭,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