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阁》野渡先生

2、裴度

　　书生猛然从纸堆里抬起头来，擦了擦冷汗。此时天已大亮，可他却盯着眼前的一幅幅夜叉画像，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夜晚 。
　　一长脸老者拿一卷轴找上门来，请他画这夜叉画像。老头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衣着装束虽与常人无二，但面部长而僵硬，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虽微微眯着，可投递过来的眼光却十分犀利。
　　“请先生代我作幅画吧。”那老头如是道。声音又低又哑，脸上的肌肉艰难地抽动着，看似来好似在发笑。
　　他只打眼一望，顿时心下了然。但还是不动声色，神色如常地接待了他。
　　一书斋开店就得做生意，来者是客。虽然客人的要求奇怪了些，但也无可厚非。既有银子可赚，他没有理由拒绝。
　　之后长脸老头那双微眯的双眼总是时不时在脑海浮现，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是什么缘故，近来这帝都的妖怪，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裴度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到飘香楼喝酒去。”站在门口的陶家小厮突然一嗓子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裴度脸上顿时浮起笑意，锁上门悠悠地去了。
　　飘香楼是整个帝都最负盛名的饭馆，酒菜皆是一绝。铁定是好友陶和的酒瘾又犯了，又怕被老婆骂，才邀他作陪。
　　裴度摇摇头，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帝都是愈发繁华了。生于斯长于斯的裴度每每走在街上，就会生出这样的感慨。他的一书斋书店就开在帝都最繁华的街道上。双亲供他读书，本指望他能博取个功名，无奈他无心仕途，反倒做起了生意。
　　一书斋书店主营书籍刻卖、文人字画。且裴度自己尤以书画见长，自成一家。因而也偶尔弄些笔墨，作些字画，换回银钱，收入不菲，聊以为趣。
　　一书斋的生意很是红火。
　　不止是因为店主经营有道，才高八斗。更重要的还因为裴大老板生得眉清目秀，容颜俊朗。每当身形颀长的裴老板屏息站定，持笔挥毫泼墨时，就会引来大姑娘们小姑娘们的轻声感叹，所以一书斋里不止有笔墨书香气，还经常飘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儿。
　　还不止。
　　进出一书斋的不止文人墨客、姑娘小姐，还有——媒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们在簇拥的人群中探头探脑，挤来挤去，招致人怨而不自知，仍像鸭子一样抻长了脖子去瞧裴大老板。
　　陶和常为此笑得直拍大腿，每每提及，每每发笑，乐此不疲。每次看到裴度为此瑟瑟发抖，他便笑得更狠了。
　　裴度唯有默默苦笑。心想岂止啊，还有些你见不到的，那才是最可怕的。
　　夕阳西斜，已是酒足饭饱。好友相陪，酒肉穿肠，已是快慰人生。
　　裴度在街上惬意地吹着风，悠然往家走。
　　待他有些醉醺醺地走到店门口时，却惊见店门开着，就好似被风吹开那般自然地开着。
　　他稳了稳心神，镇定自若地走进店去。见一妙龄少女交叠着双腿坐在桌子上，眉眼弯弯，望着他笑。
　　酒确实喝得不少。
　　裴度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双眼，凝了凝神，瞪大了双眼望过去。
　　没有错，的确只是少女，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下裴度真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