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3、白鹘村（二）

　　直到黄昏林慢才醒来，一只黑猫蹲在他胸口，不知看了他多久。

　　林慢吓了一跳，扯着被子把他抖下去，定一定神，抚着胸口道：“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黑猫伸长脖子：“喵。”

　　“臻哥呢？”林慢走到窗前，对隔壁院子喊：“祁臻，你的猫。”

　　祁臻走过来，黑猫跳到他肩上，他忽然问：“你有何心愿未了？”

　　林慢不明所以：“心愿？什么心愿？我生辰还没到呢。”

　　祁臻声音轻了下来：“你有什么想做的，没做的，告诉我。”

　　“想做的？我要去找冬青。”林慢想起来了：“我答应了冬青要帮他找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呢？林慢又忘了。

　　“走吧。”

　　“可是兰姨不让我出门。”

　　祁臻伸手将他一拉，眼前一花，两人已经站在墙外巷子里了。

　　“祁臻，等等……”林慢喊了一声，不见他停下，只得摸摸鼻子追上去。

　　这时候暮色四合，村民们都扶锄回家，炊烟次第飘升，田埂上老牛归棚，黄狗也赶着雏鸡归笼。路上空荡荡的，林慢却觉得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祁臻停下脚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暖洋洋的像个火炉，林慢忍不住贴得更近一点。

　　到了杨家，冬青蹲在门外，手里捏了根稻草在地上戳，不停地往里张望，身前土地洇湿了好大一块。林慢听到细微的滴水一样的声音，想走近看时祁臻迈出一步正好挡在前面，便问：“冬青，怎么不进去？”

　　冬青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爹生我气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唉——小宝！”冬青面色呆滞两眼无神，说话语无伦次。

　　林慢皱眉道：“冬青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什么？”冬青怔怔地看着他，神色狰狞起来，突然暴起，张着血黑的指甲猛地朝他扑过来！

　　“啊！冬青冬青别掐我啊！你怎么了？！”林慢吓得慌不择路，扶着祁臻的腰躲到他后面，从背后探出个脑袋：“你别冲动啊冬青！”

　　祁臻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手腕一扬凌空抽响向他袭去，如闪电般穿过他的身体，“碰”地一下落到地上，冬青顿时化作黑雾消失了。

　　“嗬！”林慢吓得腿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祁臻神情如常，转身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鞭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林慢十分恐惧，他忍住想逃的冲动，呆呆地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冬、冬青他、他……”

　　祁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死于非命，前来索命了。”

　　林慢还没反应过来，迷茫道：“什么死于非命？冬青怎么消失了？”

　　“因为他是鬼啊！”黑猫口吐人言。

　　“啊，妖怪！”林慢惨叫一声，往后一跳。

　　黑猫轻蔑地看着他，还想说两句。祁臻撩了下眼皮，黑猫再开口，只能发出喵喵的叫声，便不满地远离了他。

　　这时，杨家院子里传来小孩儿的哭闹声，窗户上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不停地捶着小宝的心口。

　　林慢揉揉眼睛：“什么东西？”

　　黑猫跳上墙，对着那黑影猛地一爪子，黑影化成一条线飞快地贴墙逃跑，屋子里小宝也安静下来。

　　祁臻道：“怨气成煞，必有邪祟。”

　　林慢惊异地看看黑猫，想到猫有灵，便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只拉了拉祁臻的袖子，小声问：“祁臻，它是？”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乃归吴山青鸟峰九命猫妖一族唯一的黑猫，说出来吓死你！

　　“它叫小黑。”祁臻介绍完毕。

　　“小黑？跟我家小黑狗一个名儿。”林慢笑着，紧跟在他身后。

　　祁臻走到村子后边的一片坟地，林慢越走越慢，迟疑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阴森森的……不如回去吧？”

　　祁臻道：“你怕什么？”

　　林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发毛：“不会有鬼吧？”

　　小黑笑得直打跌，毛都一颤一颤的：“喵～～～”笑死啦，一只鬼怕鬼，哈哈！

　　林慢惊恐地指着他，颤声说：“猫，撞邪了？！”果然有鬼！

　　祁臻冷漠地说：“没事，抽风了。”

　　小黑气结，你才抽风，你见了这死鬼就抽风！

　　祁臻走到冬青坟前，盍眼念了句经文，一团金色虚影从赭鞭里飘出来，凝成冬青的模样。冬青的魂魄醒来，看见祁臻便道：“祁大哥？是你救了我吗？”

　　“你被煞气所侵，再不去投胎，就会变成恶鬼。”

　　冬青神情痛苦：“祁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啊！”

　　“你有何冤屈？”

　　“祁大哥，我尸身不全，我的心被人剜走了，有人取了我的心头血！”他说着，魂魄渐渐泛着黑气，变得可怖起来。

　　祁臻皱眉，伸手一点，冬青才又清醒过来，他努力回想，凄声道：“是小宝！小宝病了，他，他饮了我的心头血！啊——”

　　祁臻扬鞭一扫，魂魄已然消失。林慢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冬青他……死了吗？”

　　黑猫却已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定是后娘剜了继子的心。”

　　祁臻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林慢。

　　林慢呆呆地站在一座坟墓前，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字，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林慢？”

　　“祁臻？我们，我们走吧！”林慢回过神来，慌张地跑到祁臻身边，看见他的鞭子，又小心翼翼拉开距离。他嘴唇哆嗦着，流了一身冷汗：不可能的，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

　　回到杨家已是月上枝头，杨家屋里黑漆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杨婶走了出来，在院子的一角烧纸钱，呜呜咽咽地哭着，在夜里十分瘆人。

　　林慢听到她嘴里念着：“冬青，冬青，放过小宝吧，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真的是杨婶害死了冬青！？林慢心砰砰跳，看着安静的村子，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杨婶怀着小宝的时候丈夫就死了，丧妻多年的杨叔娶了杨婶，那时候冬青还郁郁不乐，林慢就劝他，有娘总比没娘好，像他们家，自从兰姨来了，有个人嘘寒问暖，爷俩也过得有滋味多了。杨婶对冬青视若己出，衣食住行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宝出生后，冬青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弟弟……谁知世事无常，冬青居然死了？

　　院子里的香火越来越浓，方才逃走的黑影游了出来，觉察出不对又很快朝后山逃去，祁臻神色一凛，紧跟其上。

　　黑猫磨爪子：“你个熊瞎子，还敢出现在爷爷面前！”

　　祁臻吩咐道：“看好林慢！”小黑只好缩起爪子，不高兴地跟在林慢身边。

　　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树林的时候，黑熊精已经不见了。

　　林慢问：“那妖怪被打死了吗？”

　　祁臻道：“跑了。”

　　跑了？黑猫捶胸顿足。

　　银色的月光落地如霜，寂静的夜里没有一丝声响，似乎连风也静止了。

　　林慢看着祁臻清冷的面容，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他四下里望了望，道：“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回家吧？”

　　祁臻点点头，走在林慢后边。月光下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林慢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还浑然不觉。

　　走近家门，黑狗汪汪大叫，林慢小声道：“小黑乖，是我。别叫了，大家都在睡觉呢，嘘——”

　　小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笨的鬼，问：“他是怎么死的？

　　祁臻摇摇头：“当年我回来的时候林慢已经下葬了。”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叫，祁臻破门而入，一鞭子飞出，将黑熊挥向林慢的爪子拉住，一张符纸贴在它面上。

　　谁知黑熊并不怕符纸，反而发狂般将林慢甩到一边，趾爪怒张，黑气大盛！

　　“林慢！”

　　黑熊趁机扑到林慢床上，一掌下去将木板拍得粉碎，露出一具直挺挺的尸体，祁臻大惊之下失了先机，黑熊飞快地掏出一颗金光闪闪的心脏咽下肚，挣脱赭鞭的束缚，化为黑雾逃跑了。

　　“该死的小妖！”兰馨赶过来，眼睁睁看着黑熊逃走来不及阻止，急急追上去，交代道：“稳住慢慢的神魂！”

　　林慢看着祁臻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顿时如遭雷击，月光从窗户里射进来，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朝地上的尸体走去，那尸体被掏走心脏后迅速灰败起来，巨大的恐惧将他淹没：“啊——”

　　林慢神魂一散，三魂六魄向四方逃窜。

　　祁臻虚虚合掌，将魂魄收拢在掌心，发着金光的小人蜷成一团。他走到林慢的尸体前，轻轻地拨开几缕盖在他脸上的头发，他神色安详得好像陷入沉睡。

　　黑猫默默蹲在地上，尾巴甩了两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林慢这是被自己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不追上去吗？”

　　“兰馨有千年的修为，黑熊精不是她的对手。”祁臻站起来，闭目运功温养魂魄。

　　“唉，这熊瞎子修为怎么升得这么快，昨天还差点被我们打碎妖丹，今天竟然连符印都不怕了！”

　　它叹着气，郁闷地舔舔毛，唉，它什么时候也能涨涨修为化成人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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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慢：我被自己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TAT
冬青：胆小鬼！
宁封：胆小鬼！
林慢：来来来，大家都看看自己的死样子。
冬青&宁封：啊啊啊啊！！（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