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35、昆仑山（四）

　　众人始料未及，狐涂涂的一泡尿使得护魂木失去效用，殷长启立刻把宁封的魂魄收起来，当机立断：“我要带封儿回昆仑！我已托师傅寻找合适的肉身，如今时机已到。”

　　再怎么急也要先把京城的事处理好，众人先回了公主府，殷长启把宁封交给祁臻，自己拿着九州巡猎图进宫狸猫换太子去了。

　　林慢把邬兰陵叫醒，让他和叶清嘉两个人抱头痛哭，互诉衷肠……

　　剩下的人没事，只好坐在花园里看鱼，并且让公主府的厨子上了一大桌子菜。

　　狐涂涂知道自己闯了祸，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大吃大喝。

　　林慢招手叫他过来喂肉吃，问祁臻：“涂涂很厉害么？”

　　祁臻解释：“他的尿属于秽物，很多法器碰到秽物就会失效。”

　　“那就是跟鸡血黑狗血童子尿一样咯。”

　　“没错。”

　　林慢抱着他颠了颠，笑眯眯地说：“看不出你还挺有用的吗？以后遇到敌人你就冲他撒尿就可以了！”

　　小□□：“吃饭呢，说什么屎啊尿啊恶不恶心！”发了一通脾气，他恶狠狠地瞪着狐涂涂，觉得他就是靠外表蛊惑人心的狐狸精，只有林慢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被迷惑！

　　狐涂涂表情非常无辜惹人怜爱。

　　狐狸精！哼！小黑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肉，想当初被林慢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可是他小黑！

　　真是个三心二意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白虎，当年情谊到底是错付了！

　　殷长启回来以后，大家商议一通，林慢和祁臻正好跟殷长启一路去昆仑，敖雪和小黑留在京城帮助烛洛善后——还有不少小妖小鬼到处找新鲜人皮呐！

　　这股歪风邪气严重影响了人妖两族的和谐相处，给不懂事的妖怪们树立了坏的典范，一定要严惩！敖雪身为龙族，足以震慑一方，最合适不过了。

　　小黑还扭扭捏捏地要跟林慢一道，敖雪二话不说把他拉回了房。

　　疲累了一天，花费了太多精力，大家早早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慢是被一阵凄厉的叫声惊醒的。他迷迷蒙蒙地坐起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祁臻出去看了眼，很快回来：“没什么事，再睡会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祁臻目光里带着微妙的笑意。不过他太累了，倒头睡回笼觉去了。

　　日上三竿林慢才起，逛了一圈居然没看到小黑，问狐涂涂，涂涂说他早饭都没起来吃，林慢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跑到小黑的房间，只见被子鼓起一团。他笑道：“小黑你还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

　　小黑在被子里扭了一下：“不起，就不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别把自己憋坏了！”林慢担心地隔着被子摸他，连饭都不吃了肯定很严重。

　　“那……”小黑犹豫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说：“我出来了你不许笑！”

　　“好，我不笑。”

　　“你发誓？”

　　“我发誓，绝对不笑。”除非忍不住。

　　于是小黑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了他稀疏秃毛的猫头——

　　“噗！”

　　小黑怒瞪。

　　林慢立刻捂嘴，转笑为惊：“小黑你怎么秃了？！”还不是全秃，而是稀稀疏疏还不如全秃的那种秃。

　　他忧郁地说：“我得了毛病。”

　　“什么毛病？”

　　“就是掉毛病啊！”小黑看起来像个酒色半生的猥琐老猫，忍不住哭诉道：“敖雪说我是吃了画里的东西消化不良！贱画害我，我跟他势不两立呜呜呜……”

　　林慢戳戳他的秃头，手感怪怪的：“能长好吗？”同时暗暗庆幸还好他及时吐出来了。

　　小黑点点头，郁闷道：“皇宫御兽园里有个兽医，敖雪找他要生毛的方子去了，可是我现在都出不了门！”

　　林慢出主意：“要不变回人形看看，总不能闷在屋里。”

　　小黑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变回人形，只觉得头顶凉凉的，没忍住扁了扁嘴：“我现在还好看吗？”

　　林慢啧了一下，实在无法形容，怎么说呢？他现在的发型跟桥墩上算命的老头，城墙下要饭的大爷如出一辙，没人会关注他好不好看，只会遗憾他未老先衰。

　　小黑得不到回答，然而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小黑顿时大哭：“你以貌取人你肤浅，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说着去照镜子。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悲从中来。

　　林慢劝他：“不要伤心，还会长出来的嘛！而且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外表了？”小黑不是一向更注重内在的力量吗？

　　小黑扔了镜子，“当我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时候我当然可以不在意了，现在我都红颜不在了还不允许我伤心难过么？唉，最恨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林慢没想到他还会念诗了，想纠正一下他的遣词造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好言劝慰。

　　小黑还哭哭啼啼的，敖雪推门进来了，他立刻埋进被子里。

　　敖雪拿着一瓶药：“一天抹一次，一个月就能长出来了。”

　　“一个月？这么久？”小黑还是不肯出来。

　　敖雪道：“不就是掉毛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该吃早饭了，快出来！”

　　“不吃！你这种没毛的妖怪怎么知道我的痛苦！”

　　敖雪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作势要掀开被子。

　　小黑紧张地喊：“你出去！我一会再吃！”

　　敖雪蹙眉，觉得他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林慢赶紧拦住他：“敖雪你先出去吧，我和小黑一会儿去找你。”

　　敖雪犹豫了一下，终于走出去了。

　　小黑从被子里露头，悲愤地说：“我是绝对不会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的！”

　　“明白明白，人为于己者容嘛！”

　　“才不是！”小黑坚决不承认，只别别扭扭道：“我才不要他嘲笑我！”

　　“那怎么办？戴帽子？”

　　“帽子难道不会掉吗？”

　　“那你说怎么办？”

　　良久，林慢看着小黑，又一次对他表示叹服，一般人或妖可想不出这么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

　　小黑看着镜子里俊俏的小光头，得意洋洋地说：“我可真机灵！这下顺眼多了！你说是吧？”

　　“是啊小和尚！”

　　小黑不满地瞪他一眼，威胁地呲牙：“贫僧缺个木鱼，看施主脑袋圆润，敲起来一定很动听！”

　　于是乎，小黑顶着亮堂堂的光头走出来，院子里的人几乎都惊呆了，涂涂嘴里的窝窝头都掉了。

　　敖雪也有一瞬间的震惊，对上他得意的小眼神，他也露出无奈的笑意，伸手覆在光头上——那些细细的发茬手感非常好，直直痒到人心底。

　　殷长启花了一个上午处理好了杂事，准备出发去昆仑。临走前小黑拉着林慢的手，眼巴巴地说：“我很快去追你们！”

　　林慢摸着他的头，摸了左手换右手，摸得不亦乐乎。小黑不耐烦了，打掉他的手：“快走吧你！”

　　父子之情脆弱如斯，真叫人鞠一把泪！

　　“我跟狐涂涂说两句话。”小黑把尖嘴狐拎到一边，低声威胁：“这次去昆仑，你负责给林慢解闷！不要动歪心思，我跟他可是青梅竹马生死之交，寻常妖比不过！你也就是靠着毛茸茸当个替身罢了，听到没有？不要想鸠占鹊巢，乖乖的，否则别怪我剥了你的皮做围脖！”连哄带吓，把狐涂涂说得一愣一愣的，小黑才放心地把他交给林慢。

　　可怜涂涂只是个爱玩耍的乡野土狐狸，小黑说的一长串他大半都没听懂，只乖乖地缩在角落里。

　　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感天动地的送别，干巴巴几句说完就一伙向东一伙向西，非常干净利落。

　　临走前叶清嘉来找过林慢，他身体虚弱，也没有精力说太多，只是劳烦林慢替他转告一句：“谢谢你。”至于对谁，不言而喻。

　　林慢看着他消瘦却平和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殷长启换回了九州巡猎图，“叶清嘉”就待在里面再也没有出来过，林慢去找他的时候，他已在画中造了一个小院。一砖一石丝毫不差，可那个廊下听雨的人却不见了，只有他站在树下看落花，守着他们的回忆。

　　林慢想过其实他完全可以画一个叶清嘉陪着他，他却摇摇头：“我笔下的人物是没有灵魂的，这是我和公子最大的区别。我爱的是公子至高无上的灵魂，而不是一个肖似他的躯壳。”

　　林慢能感觉到他的悲伤，问他要不要像叶清嘉讨个信物，以便睹物思人。他笑了笑：“不必了，只要公子提笔作画，我们就能交流，公子所有的感情我都能透过画感受到。”

　　所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交？

　　林慢心服口服，并反省了一下自己总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妈子性格。

　　“我很奇怪，像你这样的上古血脉，怎么会是这么软弱无能的个性？”

　　“上古血脉？你是说白虎吗？”

　　“上古四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何等辉煌，最后还是归服于女蜗，不复往日荣光了……”

　　“原来我这么厉害？”林慢没忍住变回原形，威风凛凛地冲到花园里，想嚎两嗓子。

　　可是他忽然没有在画境里那种力量充盈，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祁臻——”林慢惨叫，我又变弱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