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32、昆仑山（一）

　　林慢躲在祁臻袖子里，跟着他进了宫殿。殿里香气熏人——那种很容易使人沉溺温柔乡的味道，时不时传来珠帘摇曳的碰撞声，圆润不刺耳。

　　宫女问了一声便进屋禀报。

　　林慢觉得祁臻装太监装得一点也不像，声音还是那么清润好听——应该让小黑来扮的！

　　屋里传出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外面的是谁？”

　　宫女回答：“是送涂涂过来的，两个面生的宫人。”

　　“听声音倒还不错，叫他们把涂涂抱进来，我瞧瞧。”

　　林慢紧张地抓着祁臻，尖尖的指甲几乎要透过衣料掐进肉里，似乎他马上就要被狐狸精勾引去吸阳气了。

　　祁臻安抚似的拍了他一下，淡定地走了进去。

　　胡美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躺在贵妃榻上，穿得轻薄，只差一点就要玉体横陈了。长相自然是极美，而且全身散发出一股柔媚的气质，一举一动皆有风情。要是林慢看见，一定更加确信她必是狐狸精！看看，她也确实姓胡呢，可不就是个“狐美人”吗！

　　祁臻没有感觉到任何妖气，但却有种怪异违和的感觉，他迅速与敖雪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机行事。

　　胡美人语气慵懒：“抬起头来我看看。”

　　祁臻和敖雪依言抬头，胡美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欢喜地坐起来，仔细一瞧，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面相。

　　她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地拨弄指甲，媚眼如丝，语气颇为遗憾：“这样好的皮相，怎么进宫当了太监？”

　　祁臻回答：“家贫无以为生。”

　　“可怜见的！”

　　她见祁臻二人神色平静，并未因她的美貌而失态，便来了兴趣，让宫女们都去殿外守着，抬手道：“把涂涂抱过来吧。”

　　祁臻上前把狐狸递给她，她娇笑着：“你离我那么远作甚？还怕我吃了你吗？”

　　林慢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这狐美人扑上来把祁臻压倒！

　　小黑最了解林慢，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对敖雪说：“林慢现在肯定急死哈哈！”

　　敖雪因神情倨傲一声不吭，胡美人暂时放他一马，想先把祁臻搞定。

　　一股魅惑的女人香越来越近，林慢着急不已，心想难道她连太监都不放过吗？！宁封的皇帝舅舅是不是该补补身体了！？

　　胡美人接过狐狸，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又拉着祁臻的袖子让他靠自己坐下。

　　祁臻目不斜视，手伸到袖子里按住躁动的林慢。

　　胡美人近距离端详了祁臻的相貌，头发眉毛鼻子嘴巴，一处都没放过，颇为满意。把狐狸扔到一边，伸手搁在祁臻肩上，凑过去吐气如兰：“你这体格裹在太监服里可太委屈了……”

　　赤果果的暗示啊！林慢几乎要跳出来把这女人吓个半死，却被祁臻使了手段动弹不得，只能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活像武大郎对着温柔款款的潘金莲和那碗催命的毒药，悲愤极了！

　　林慢这儿没动静，小黑却蠢蠢欲动，吱哇乱叫：“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祁臻就任这妖女调戏？牺牲也太大了吧！”

　　“别吵！”敖雪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

　　胡美人的手从祁臻肩上慢慢挪到他背后，软若无骨的身体也依靠上去，在他耳边娇笑。

　　正当她的手要触碰到他脖颈上裸露的肌肤时，祁臻猛然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

　　“啊！”剧痛之下，胡美人连容貌都扭曲了。

　　祁臻冷笑着看着她尖长泛黑的指甲，将她甩在地上：“何方妖孽，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胡美人惊骇不已，也顾不得伤势，连连后退，“你是谁！？捉妖人？”

　　“咦呃！”林慢终于从祁臻袖子里爬出来，一看见胡美人就吓得打了个猛嗝！

　　她好像是画出来的美人一样，皮肤和骨肉突然分离，受惊的表情皱成一团覆在脸上，随着她说话而微微翕动，简直吓掉魂了！

　　林慢缩进祁臻怀里，从他胳膊中露出一双眼睛。

　　祁臻目光如利剑一般：“你身上没有尸臭，你是活剐了人皮穿在身上！”

　　胡美人咬牙，索性撕开皮囊，露出真身——一只秃毛斑皮、似狐非狐似狼非狼的动物。

　　祁臻低头对林慢说：“是狈，狼狈为奸的狈。”

　　哦哦哦，林慢立刻明白了，这和白天那只怪物是一伙儿的！他立刻恶狠狠地问：“快说，狼在哪！”

　　狈妖长嘴一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祁臻目光微沉，隐隐露出威胁之意，狈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林慢急哄哄地拍他，恳求道：“让我来让我来！”

　　“好……”祁臻无奈又好笑。

　　林慢跳下地，凝神运气，猛然变成巨大的白虎，一爪子把狈按在地下：“你的同伙呢？京城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妖怪？你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这么坏？嗯！？还不快说，不然踩死你！”

　　可以说非常威风！

　　他扭头去看祁臻，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祁臻抵拳咳了一声掩饰笑意，真诚道：“很厉害。”

　　小黑看他尾巴摇得跟狗似的，百思不得其解，问敖雪：“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怎么突然变强了呢？”

　　“我们也是被逼的——”狈妖开口，居然还是公的！

　　“哦，幕后黑手是谁？”

　　“是……”狈妖眼神陡然转为阴狠，冲着虎掌咬去。

　　“啊！”

　　林慢慌忙抬脚——

　　说时迟那时快，祁臻一个猛冲，抬脚把狈妖踢到墙上！

　　狈妖心脉尽断，吐出一滩黑血，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便魂归西天。

　　祁臻脸色一变，“不好！”

　　话音刚落，皇宫四面八方升起野兽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小黑抖了一下：“妈耶，这里是藏着多少妖怪啊！？”

　　敖雪神情凝重，看向祁臻：“这不对劲，皇宫重地紫气环绕，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物！”

　　祁臻凝神环顾四周，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宫殿空荡荡的，狈妖的尸体浸在黑色的污血之中，那种违和感又一次升了上来。

　　这时，一大群冲进殿内，宫女太监都跪地哭美人，呼叫着一堆侍卫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小黑丝毫不慌，凉凉地笑道：“哟，这深山野物也有孝子贤孙哭丧，没白来！”

　　宫人们往地上一看，哪有还有美人，只是一层皮囊，真正的美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众人皆面露骇然，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晕过去了。

　　“皇上驾到——”

　　殿内僵持着，皇帝的仪仗已经踏入宫门。为首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引入殿内，边走边喊：“美人！我的美人呢！？”

　　林慢头一次见皇帝，没法把自己变小。祁臻不知怎么的没有任何行动，任由这烂摊子放着，也不怕把皇帝吓死。

　　皇帝比林慢想象中胆子大，没怎么受惊只是愤怒，“这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朕解释解释！朕的美人怎么变成妖怪了，还是个公的，这成何体统啊！”

　　宫人跪了一地，高呼万岁：“陛下息怒！”

　　“殷大人，你来给朕解释解释！”皇帝气呼呼地坐下。

　　殷长启坐着轮椅，落在了后面，他看了祁臻他们一眼，意思是：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祁臻摇了摇头。

　　殷长启叹了口气：“回禀陛下，近来京中妖邪作乱，披人皮混迹于百姓中，胡美人便是其中之一。属下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哦，原来是这样啊！”皇帝摸了摸下巴，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又摆摆手：“你是管人的官，又不是管妖的官，这事儿不怪你！”

　　殷长启愣了一下，道：“谢陛下。”

　　“好好的一个美人就这么被剥了皮！这个狈还长得这么丑，毛都稀疏成这个样子，怪不得平时最喜欢拔小狐狸的毛，真是可恶至极！”皇帝说完还跑去踢了尸体一脚，一点不带怕的。

　　林慢一脸纠结，这皇帝怎么跟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正想着呢，皇帝突然把脸转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他们都是殷大人的朋友？”

　　殷长启道：“是，臣请他们进宫捉妖。”

　　皇帝满意地点头，走到林慢面前，笑道：“看这毛发多么旺盛，挺好挺好！”

　　说着就要来摸林慢一把，林慢慌乱地后退，无奈身形太大，噼里啪啦不知撞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忽然一屁股把皇帝压到了！

　　“陛下！！！！！”

　　祁臻眼疾手快地把林慢变小收到自己怀里，却已经来不及，皇帝已经被压扁了，轻飘飘地贴在地上！

　　这场面太过惊悚，以至于大家都呆立当场，惊叫声也被压在喉咙里没能冲出来。

　　一只红狐狸从皇帝的衣服里钻出来，“哎呀妈呀，压死我了！”

　　小黑立刻认出这是之前跑走的尖长嘴涂涂，尖锐发问：“难道皇帝也是妖怪装的！”

　　趁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殷长启冲祁臻喊道：“快走！”

　　祁臻长袖一挥，一行人瞬间飞入夜色中。

　　直到回到公主府，林慢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宁封得知他们回来，跑过来问：“怎么样了？捉到妖怪了吗？”

　　想到他舅舅，大家都没有吭声。

　　宁封奇怪道：“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怎么了吗？”

　　小黑把刚才顺到手的狐狸往他面前一放，“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让罪魁祸首跟你解释吧！”

　　涂涂叽叽叫，嚷道：“我才不是罪魁祸首！我是无辜的，我也是被抓进来的！你们要就怪他啰！”

　　祁臻立刻问：“谁？是谁指使你们的？”

　　涂涂摇头：“我也没见过他，反正有这么个人！”

　　小□□：“是容离对不对！？他一直跟着我们，还蛊惑妖怪为祸人间！一定是他！”

　　敖雪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你傻啊！他连皇帝都能冒充，那肯定想自己当皇帝咯！”

　　敖雪觉得小黑才傻，一个妖怪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当皇帝？要说是为了控制凡人，让妖族势力蚕食人族领土还差不多！于是他转头问祁臻：“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小□□：“我看你才是不对劲，这么半天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可只有容离一个敌人，不是他还有谁？”

　　祁臻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抬头道：“我们可不止一个敌人，还有——”

　　林慢一拍脑门，接口道：“叶清嘉！？还有他，对不对？画妖！”

　　邬兰陵正从门外走进来，听到这句话忙惊喜地问：“你们找到淸嘉了！？”

　　没有人回答，祁臻忽然抽出一把剑，将邬兰陵拦腰劈倒！

　　“！！！”

　　林慢一口气梗在心头，觉得今天受的刺激比他一年受的刺激还多！

　　宁封惊叫着扑过去：“你做了什么！？”

　　祁臻用剑拨开邬兰陵的尸体，露出一滩黑色的血迹。

　　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把那些惊疑、恐惧，不解看在眼里——

　　“难道你们还没发现吗？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出画境，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