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69、第 69 章

　　“查德诺多羊，一种在荷兰生长的绵羊，只有公羊头上有角。但如果在没有公羊的时候，母羊为了保护小羊也会长出角来。所以这个谚语的原话是‘狼群中长角的母羊’，比喻坚强勇敢富有母爱的人。”

　　范·梅丽尔解释完，又望着施光寒：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荷兰谚语的，施朗恩先生？”

　　“我老师说过。”施光寒用餐巾掖掖嘴角，“她来自荷兰，父亲是法国子爵，母亲也有荷兰王室血统。”

　　“总而言之是个贵族。”范·梅丽尔撩眉。

　　“是的。”

　　“也是律师？”

　　“对。”

　　“在美国律师界活跃的荷兰贵族不算太多，说不定我认识。”

　　施光寒点头：

　　“可能你听说过：梅根·德·塞维。”

　　“哦。”范·梅丽尔神情发生了变化，收起嬉笑换上了肃然起敬。她再次确认：“你是说‘哈里森、范特&梅根’的梅根？”

　　“没错。”

　　“我没听说她入过校当过老师，哪来的学生？”

　　“她带我入门，手把手教导我，我从大学一年级起就在事务所打杂，直到能担任她的实习生。她对我倾囊相授的程度从任何角度看，都足以算我的老师。”

　　“噢……”范·梅丽尔沉吟着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他，“名师出高徒。”

　　施光寒不客气地也撩了下眉：“还行。”

　　“我小瞧你了。”

　　“有吗？”

　　“你一定不太好受，因为我一开始对你有点漫不经心。让你不高兴了吧？”

　　施光寒看着她，眼睛里慢慢凝聚起谑笑，但他只是憋住，瘪嘴歪了下头。

　　范·梅丽尔摇着头对他感慨：

　　“我总是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晚餐进行到尾声，大部分人都去了花园。那里已经布置好了party的会场，还搭起了个小舞台，有浓郁的西班牙风情乐队演出。

　　艾米终于在范·梅丽尔的自吹自擂中对她失去兴趣，和海伦一起去了花园。施光寒倒是还留在桌上和范·梅丽尔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谈不上热烈，但也绝不冷场。

　　渐渐的餐桌上只剩下两伙人：迟家父子与金斯特、施光寒和金斯特的女朋友范·梅丽尔。

　　当然餐桌现在也已经撤换了下去，现在每个人手边都有杯餐后酒。

　　迟天沛一度离开过，在施光寒把情报公司的邮件转发给他之后。但很快他就回来了，依然坐在迟国堃旁边，时不时参与他们的讨论。迟天泆暂时还插不进什么话，只能自始至终和以往一样安静旁听。

　　事实上施光寒对范·梅丽尔的兴趣比他表现出的要浓烈，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救她场的原因。

　　迟天沛说了，“她知道得太多”。

　　他们聊得天马行空，偶尔大法官的个人倾向对类型案的判案结果有多大影响，偶尔纽约和米兰的时尚分歧是否比和巴黎的更大才导致了欧洲的快消品牌风行世界，偶尔夏威夷棕鼠在大量除草剂作用下濒临灭绝，偶尔世界经济的中心正向亚洲转移伦敦对此有何对策……

　　那些有名的与富豪相关的事件，像长在池塘里的浮萍，被这些雨点落下时扩散出的涟漪不时触碰一下，“偶尔”偶尔，但都不深究，仿佛蜻蜓点水一触即走。

　　范·梅丽尔思维活跃，充满活力，也拥有常人难及的勇猛，虽然这让她看起来很具攻击性，但她其实并不愚勇。

　　能做二十年调查记者，察言观色本就是她具备的基础技能。她已经试探出劳伦斯众人的底线，也在不断试探中找到了合适的聊伴。

　　艾米太年轻，空有热情缺乏内容，与她说话很容易陷入单方面的高谈阔论。施光寒则让她惊喜，既有聊的意愿，又跟得上思路，她提出的每个观点他不仅都能接住，还能或发散延伸，或是有理有据地反驳。

　　高质量的聊伴不是在每一个场合都能遇上，既然难得，理应珍惜。所以她一面欣赏，一面放开怀抱。

　　但她也正在使用多年职业生涯养成的策略，用各种看似不相关的涟漪触碰她真正想要谈论的议题，频次随时间增加。

　　“维塔辛”已经过去，“博斯坦的岛”还在继续，但是它其实依然不是她的终点——米歇尔·罗杰不愿提及，乃至想要猝然终结这个话题的原因正在于：杰弗里·博斯坦在两天前已经被捕，FBI登岛展开详细调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对于范·梅丽尔而言，这个岛其实也正在过去。

　　这时候，福岛核电站的处理危机正从她嘴里缓缓移出，然后就像前面的所有话题一样，一个堪称贴近180度毫无缓冲的急转：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她说着，转头请旁边的佣人斟满她的酒杯，“你永远别指望人类的劣根性有一天能突然终结。”

　　施光寒依然只是笑了一下。他很少对她说的话简单地表示同意或反对，他只是听，然后表达意见。范·梅丽尔显然更喜欢这样，他知道。有个词，叫“思想的碰撞”，她显然沉迷于此。

　　只是他还关注着桌首的那四个人。迟家父子和金斯特，他们的话音不时飘落进他耳朵里。

　　当然听起来都是对目前形势的一些讨论和预测，美联储、美股、某公司、交易中止、并购升值、新的经济刺激政策等等，一些在外人，尤其是喜欢把大佬意见视为圭臬的草根散户眼里，都是千金难求的投资点拨。

　　但在他们，这些只是闲聊。

　　有些预见可能对，也可能错，硬要说，他们也在进行“观点的碰撞”，只是更为平和。因为他们自己对任何结果早就能坦然接受。

　　见惯风云的大佬深知世界经济走势本来就充满各种变数。某个国家的一个新政，或是一场火山爆发，或是一次政变，抑或一场突如其来的全球疫情，都可能使之前的预见落空甚至逆转。况且，就算纯粹的错看形势投资失利，那也只算“胜败乃兵家常事”。

　　对他们来说，投资这样的金融游戏胜负均有时，无需过于挂怀，只要财富依然在矩阵里几何式增长，那么失败损耗就只是试错成本。

　　任何到了全人类0.01%这个区间里的人，他们抵御风险的能力甚至远高于一些小国。他们有足够的成本在试错中不断拓展自己的财富帝国边界，加之他们彼此勾连起的庞大而深切的交际纽带网，再使用这个网络把立足之处打造成对他们万分友好的沃土，从总体面看，他们从金钱的众神之殿跌落人间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但，这个世界还是有让他们感到不好对付的地方。

　　“中国监管太严了！”施光寒听到迟国堃摇头低声说，“王家才意气风发了几年？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被逮到了。”

　　金斯特面色沉沉地听着：“你说‘那个’王先生？”

　　迟天沛接话：“是的。你们在巴塞罗那见过。”

　　金斯特一经提醒，忽然想起什么笑起来：

　　“对，我还和他聊起过他那个很高调的儿子。在我认识他之前，我们的电视台就采访过那位小王先生了。”

　　迟国堃也意会地跟着笑，边笑边意有所指地往迟家兄弟扫了眼：

　　“我早知道他们这样下去不行。早年我就在国内做投资，太清楚了。中国从根本上就和别的地方不同的，完全不同！我们的文化讲究内敛、低调、财不外露、闷声发大财。有钱可以，但张扬就很要命。中国的史书那么长，上面的有钱人多了去了。把持了整个国家财政的，自家财富超过了国库的，皇帝还得问他借钱的……最后哪个有好下场？”

　　迟天沛敛目凝神地听着，不住点头。迟天泆余光瞥到，便也连忙跟着点。

　　“不张扬的富人有吗？肯定有啊，但人家自己修家谱，不用你史书记。一个家族绵延上百上千年不败子孙尽享福泽，那才是真本事。像现在有些杂志喜欢搞什么财富榜，我一早就告知他们，哪怕每年给他们打钱都可以，不要把我扯进去！什么富豪排位，无谓得很！有人要靠那个名声去贷款之类的搞钱，我不用，所以也根本不在乎！反正你不要让我在你家财富榜上看到我迟家的名字。迟家任何人，我跟他们说过的，一个都不准去参加什么富豪榜！”

　　迟天沛立刻说：

　　“不会，阿爸，知道，都记着呢。”

　　他掷地有声地表态，迟天泆也忙不迭连连摇头：

　　“阿爸放心，不会的。”

　　迟国堃对金斯特说：

　　“其实中国的经济形势是毋庸置疑的，一定会越来越好，我和老李看法不一样，我对这个很有信心。他着急忙慌地变卖国内资产跑到伦敦买楼，他有他的顾虑。我就想着怎么稳妥地回去继续赚钱。”

　　金斯特点头：

　　“雷和我聊过这事，他们一直有意进军中国，准备在中国先成立一个私募基金……”

　　雷·达里奥？桥水？施光寒一边一耳朵地听，想着既然迟国堃都看好——

　　“博斯坦不过是个只会溜须拍马厚颜无耻的掮客。没了帕尔默，还有博斯坦，没了博斯坦，还有下一个--”

　　正好停话碰杯共饮的首座四人此时正好听到范·梅丽尔的高谈阔论。

　　她嘲讽地对施光寒笑着：

　　“这种事不会因为抓到了某一个人而消失，海姆利希。我们都知道，它永远在发生。也许就在此刻，就在某个地方。因为那些混蛋的欲望永远不会停止！”

　　施光寒微微颔首，似乎很受启发：

　　“听起来你像是还知道别的……‘博斯坦’。”

　　她神秘地笑了笑，喝了口酒，再次撩起眉毛，用上了一种悠扬得怪异的语调，似乎存心要给哪个人难堪一样：

　　“‘潘神的晚宴’，我的大律师，听说过吗？”

　　一声“哐当”和她的话音一同落下。

　　大家循声齐齐转头，看到迟天沛懊恼地跳起来，被打翻的酒杯在桌面上滚动，酒水四溢。

　　“你怎么回事？！”

　　他用极为少见的声量对倒酒的佣人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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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告诫过我，所以这里再次强调，本文不涉及政治，我对政治也一无所知。
祝我的祖国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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