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纯情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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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镜子里的人金发金瞳，俊秀的面孔带着几分少年稚气。他身姿挺拔，雪白的战天使骑装给他添上些英武干练，高贵而纯洁。
他微微歪头，对着镜子笑了笑，眼睛弯起的弧度让这笑容格外真诚。镜框周围装饰的金色百合花熠熠生辉，淡淡的金色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
百合花丛中的少年，单纯干净的笑。
修长的五指向水面般的镜子探过去，像是要触摸里面那道身影，却在一半顿住了。缩回来，他看着自己手上白皙柔嫩的皮肤，似乎有些不满地皱眉。接着，两手相抚，直到指腹出现薄茧的触感才又恢复笑容。
侧身，黑色牛皮长靴裹住瘦削笔直的腿，上面绑着个精巧的箭囊，里面是空的。
再转身，镜子映出耳边微微飘动的碎发和背后六支白色翅膀，在背后缓缓扇动着，偶尔突然加快扑两下，兴奋地样子很衬他微红的脸和明亮的眼睛。
动作被敲门声打断了。
侍女在门外恭声道：“殿下，拉斐尔殿下来了。”
“让他等着。”温柔的女声，口气却是霸道而漫不经心。
镜中人拉高了领子，金色的眸子向镜面越靠越近，直到睫毛都快碰上去，才停下眨了眨。
再睁开时，已经是两泓水蓝。
雪白的骑装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天蓝色长裙，金色泉水般的及腰大波浪，还有腰间的一串百合花。
拉斐尔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里喝红茶，袅袅热气萦绕下，这人看上去似乎更温柔了。每次面对他时，加百列都会萌生出应该自惭形秽的念头——作为大天使里唯一的女性形象，自己真是太不合格了。
“有关这一次创世日庆祝典礼的事，你有什么主意了？”
“还没有。”
“那么还像以前一样？”
“可以。”
拉斐尔唇边绽出个温润笑意：“加百列殿下，您真是越来越高傲了，这么发展下去可不妙。”
加百列挑着眉，习惯性地撩了撩蓬松的长发：“你有什么主意就去行动，不用来让我费脑子。”
“每次都一样，神也会倦的。”
“那就大家吃吃瓜子喝喝茶好了，然后敲钟的时候让梅丹佐去广场上洒印着他脑袋的小硬币，这总够有新意。”
“啊……”拉斐尔摸着鼻子往门外走，“今天天气不好，我还是过两天再来找殿下商量吧。”
加百列往窗外看了一眼，圣浮里亚的上空永远都是一片晴朗，远处撒拉弗群殿的金顶耀眼辉煌。
其实，在如今的天界，又有哪里会一样呢。
【二】
百年一祭的创世日，依旧是充斥着锦衣华服、醇酒玉食的宴席，依旧有天使们纵情歌舞，有用法术布置美丽的夜景，有绚丽绽放的烟花。
就连梅丹佐写的话剧剧本，也依旧是满篇光明讴歌加狗血。
加百列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写这种连人类三流言情剧都比不上的情节了？”
梅丹佐无辜地扶了下眼镜：“这完全是你们把我剧本里的亮点都删掉了的结果。”
“你把从你的笑话百科全书上抄下来的段子叫做亮点？”
“不叫亮点，难道叫敏感点吗？啊哈~”
加百列面无表情地把剧本丢回去：“你要么重写，要么重新找演员，我不要再演苦情女主。”
“哦，女主不用你演，你的角色是虐待女主的后妈。”
“什么？”
“不是很适合你吗？女王殿下。”
加百列拾起剧本又看了一遍，淡定道：“不如今年玩反串吧，拉斐尔做女主，你做他后妈。”
……
梅丹佐环视会议室里的众天使，几个不关己事的显然无动于衷，米迦勒倒是一副颇有兴趣的表情。
拉斐尔保持着一贯的温柔笑容：“我没意见。”
梅丹佐问：“那我们亲爱的加百列姐姐演什么？”
“我演男主角手下那个一箭射死后妈的弓箭手。”
“那只是个龙套。”
加百列抬高下巴，白皙的颈项拉出漂亮弧线：“没关系，按照故事情节，杀了你我就是英雄。”
对这出戏很有兴趣的米迦勒没有参演。他从来不参加舞台剧，因此每到创世日庆典总要让他一批又一批的崇拜者们失望一次。不过，偶尔他会去看看排练。
加百列单膝着地躲在一小丛树枝后面，摆出拉弓的姿势。由于是排练，没有变装，她长长的裙摆在草丛上铺开，仿佛巨大的百合花瓣。
编剧兼导演兼反派后妈梅丹佐看着她的动作，想起来件重要的事：“加百列，你到底会不会射箭？别上了台飞不出箭就飞高跟鞋哟！”
加百列比了个瞄准然后放箭的动作：“你放心。虽然我是法天使，射箭这种小事也不是做不了的。”
然后大家就看见来探班的大天使长在望天。
然后大天使长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然后直到庆典前一天大天使长都没有再去看过他们排练。
镜子里的少年有双温柔的眼，刚好遮住耳朵的金色碎发，雪白的骑装，雪白的翅膀。
加百列摸了摸身后棉花一样的大翅膀，将手中捋下的半片碎羽捧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
比金色更加夺目的白。
梅导对她的造型表示很满意。
可她自己却觉得别扭。
眼眸是蓝色的，水蓝水蓝的，纯净如冰封海底的蓝宝石。
曾经有个年轻的男天使向她示爱，说很喜欢她的眼睛。
有什么好喜欢呢？这么一双普通的眼睛。
闭上眼，那金色在脑海里挥散不去，织就一片金色海洋，漩涡一样地卷住她。
邪眼。
纯情之眼。
其实都没有错。
纯情，有如漩涡。
【三】
近年来有传言说加百列殿下端庄了许多。
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如果不是那几个大天使认识太久，彼此熟悉到死都不相信加百列也会端庄的话，就真的无人质疑她端庄的美名了。
至少创世日她是乘车去的。水蓝色的马车，由八头独角兽拉着，安稳庄重地向圣殿驰去。
烟花在夜空中爆开，绽放成各种美丽图案，车厢里的光影被映出五光十色，她却并没有转头去看。
曾几何时，她的狮鹫兽头顶着水晶鞋，背上驮着姿态彪悍的主人，从一众战天使身边超越过去。风驰电掣，裙摆柔柔地飘荡。
她清晰地记得回头的那一瞬间，从天而降的炫亮金色如星光，落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更远处，被烟花照亮的少年扬起手里的银色的弓，雀跃欢呼，目光扫过她脸上，金色的眼眸中带着得意却温暖的笑。
而骑着狮鹫兽在烟花雨中穿梭前行的日子，一去不返。
魔王堕天后，加百列只去过一次魔界。结果路西法那厮一点情分都不讲，她还没待多久就被客客气气地撵回来了。
不，也可能是魔王太讲情分了，只不过就只对那一个天使讲情分，所有的情分都讲到他一个身上去了，三千情分在一身。
所以加百列没有见到所有想见的人。
第一狱离魔都罗德欧加不算近。
加百列肩负重任的去，颜面扫地的回，没能有机会去公款旅游。
第一狱的管辖者兢兢业业，也没偷懒回魔都歇歇。
离魔都很远，却离天堂最近。
加百列靠在狮鹫兽身上仰望圣浮里亚的不夜天空，心里暗想，果然老男人真讨厌，还是少年好。
不过少年也有讨厌的时候。匿名情书这种事，简直太幼稚。
还以为没人猜到。
有段时间加百列喜欢亲手烹调，然后某个小男孩就死皮赖脸的去蹭饭，赶都赶不走。
结果好几次下了朝会，梅丹佐都嘴碎的跑去问加百列有没有摆脱“万年处女”之名，再被加百列吼走。
少年时代水晶般剔透的爱恋，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了。
那孩子什么都好，就一点，太崇拜一个人，当时的副君，现在的魔王，路西法。
重申一次，老男人真讨厌。
【四】
不过后来还是有机会见了一次面。机会很难得，虽然时机不怎么好。
太难得了，太宝贵了，还真的就只有一次。
那个日子加百列记得很清楚。因为就在两天前，她还去参加了梅丹佐的生日宴会。
宴会上没有见到拉斐尔，加百列甚至无聊地担心了一下他是否会带着情绪去参加两天后的魔族驻军清剿。
耶和华历，八七三一伯度，一四零六七年，八月二十二日。
也就是路西法历的七一六七年八月十二日。
第一天外。
沙利叶战殁。
事后加百列想过很多遍，如果预先知道结果，她该要怎么做。
想不出答案。
至少她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他没有变。
无论声音相貌，说话的语气，还是对她的笑，都没有变。
眼睛，也没有变。妖艳的金眸，独一无二的、纯情的颜色，弯起来的时候像两条月牙。
他说：“加百列姐姐，你的字还是那么漂亮，你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真美好啊。”
真美好，如果没有玛门用镰刀挂着拉斐尔做背景的话。
不管是愤怒还是委屈，都不能在敌人面前表露。加百列被迫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神情却依旧高傲倔强。
她快速的转过身，不想让沙利叶看出她内心的起伏。
抬头看到的却是哈尼雅。被神附体的哈尼雅。
哈尼雅缓缓的抬起手，然而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她去惊讶。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回忆。”
是这句话，凝固了他悲伤的表情。
她却连后悔的机会都失去了。
有些事情是不用刻意去回忆的，它们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被铭记。
好些人说沙利叶之所以一点都不像个魔族那样豪放是因为他的眼睛。实际上他就是那样的人而已，就算摘掉它们沙利叶也不会变成阿撒兹勒。
跟沙利叶谈恋爱，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追逐，没有焚烧一切的放纵，也没有花言巧语的调情。就适合在无人的地方牵手漫步，或坐在秋千上谈天。
沙利叶比加百列小上很多，然而在天界漫长的岁月里，她却一直被他的话激励着。
就算希望渺茫也会坚持她的信仰。
在想退缩之前，告诉自己要勇敢一些。
其实魔鬼不像所画的可怕，困难不像想象的艰难。
米迦勒殿下与魔王路西法的故事传遍了七天九狱，什么七千年的守候，什么理想与爱情，什么傀儡魔后，还有水晶球……
这些都太难懂了。
加百列望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少年战天使，抚摸手中用来做舞台剧道具的小巧短弓，弯起月牙般的眸子，笑得特别天真。
【END】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纯情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