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龙》凡尘执梦

7、第七章 慌

　　不管旖龙在做什么，只要自己赶在前面就好。
　　在整个结界内已无活物的三天后，旖龙再做不出什么吃的给他，灭魂阵也恰好完成了。
　　天空被密云铺满浓重的墨色，厚得不知藏了多少怒气。他真的很想好好和旖龙道个别，可是时间来不及了。他深呼一口气，走进灭魂阵坐下结印启阵。
　　湖底旖龙坐在骸骨构成的扇子柄处，手里拿着几根头发，结印启阵。
　　李从云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没有等来预想的痛苦。周围静得出奇，只有浓云里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对劲！”他睁开眼睛却看不出哪里不对，怀里旖龙给的珠子在微微发烫，他走出阵法去找旖龙，估计旖龙就在湖里，可是湖里什么也没有。
　　他又回到地面，地上的灭魂阵也不见了，黑色的地面长出黑色的怪物，样子像变异的狼，张着流着黑色粘液的大嘴扑向他，他只轻轻挥剑，怪物就化作黑水回到土里，旋即又有更多怪物从地里长出来，怎么也杀不完。
　　杀着杀着，他忽然停住了，也许灭魂阵就是以这种方式发挥作用的。他站在原地等怪物们扑过来，一瞬间恶心的黑色包围了他，可是仍旧没有痛苦，所有怪物碰到他后就化成了黑水重新融入土壤。他挥剑劈开眼前的浓黑，看到天空的云忽觉不对，刚才天上，是先打雷后闪电的，怪物依旧前仆后继地把他包裹在中心，像黑色的巨浪没完没了，他又连劈了几下，清理开视线细细观察，雷声和闪电根本对不上，雷声显然更频繁，而且自己手里哪儿来的剑？
　　难道……是幻术！旖龙不是不会法术吗？到底怎么回事？
　　“旖龙！”他破开幻术，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水里，连忙往岸上游去，看到自己的灭魂阵里电闪雷鸣，什么也看不清，他连忙跑过去，可是过不去，眼看就要到眼前的景象又变回刚才，反复几次都是这样，这现象他再熟悉不过。
　　所以，旖龙在结界里又做了一个禁锢结界，为了关住他。
　　他早就想这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吧。他跌跪在地上绝望地盯着闪电中央，很久以后雷电终于停了，灭魂阵的中央只有一大团看不出模样焦糊的肉，天空下起雨来，血水一直流到他膝前。
　　“流进来了？”
　　“旖龙！”他恍然大悟，连忙起身跑向那团肉跑过去过去，这次终于跑到了，可是已经太迟了。
　　李从云抱着不成样子的的肉团哭喊“原来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对不对……你答应过不扔下我的……”他回想起那个承诺，才明白为什么旖龙没有要自己的承诺，因为他的承诺于旖龙来说，根本可有可无，有没有承诺他都有办法让李从云活。
　　“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就算……就算你身已死……魂已灭，也绝不原谅！啊～～你给我回来……回来………回来啊！”
　　李从云哭到昏厥，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好像在水底，仰头看着一个模糊的人脸，水外的人忽然伸手进来，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掏出了水面。
　　“这么小的水潭居然能出你这么好看的小龙，有意思。”
　　李从云看清了那张脸就是自己，他想说 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到一声叫。
　　“这里果然灵气不错，我便在这里修行了，就住你隔壁，介意吗？”
　　“介意吗？”小龙学道。
　　“不介意，你声音真好听。”
　　“真好听。”
　　那人用法术砍竹子，厚实的晒干做地板，小的他自己动手编织起来，也不知捣鼓些什么，晚上便就着竹子躺会儿，小龙开始只是在旁边看着，慢慢的越看越近，最后还帮忙搬起工具来。过了几天，一栋精美漂亮的竹屋成形了，同时，旁边的竹林也多出一条路来。
　　“我再做把琴弹给你听。对了，我该叫你什么？”
　　“龙”
　　“龙有很多呢，不好区分，你这么漂亮叫旑龙可好？”
　　“好，我该叫你什么？”
　　“庄闲”
　　庄闲就地取材，没多久就做出了一个琴体，“这个琴弦怎么办？”
　　旑龙立马递给他几根闪着银光的线。
　　庄闲摇摇头道“这是你的龙尾须吧，下次别这么不珍惜自己，你身上每一样东西都是天地赋予的，十分宝贵。”但既然都拔下来了，他还是接过来，给琴装上，“能以龙尾须做弦，这把琴运气也太好了。”
　　他调了音，随手弹了一曲，旑龙似乎乖乖的落在了地上，静听着。
　　庄闲说“我要外出几天，你乖乖在家。”
　　“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还太小了，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
　　庄闲站在一把剑上飞走了。
　　画面一转，旖龙变成一个少年在露台上晒太阳，忽然一道光射下来，庄闲飞了下来，没有站在剑上。
　　“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张这么大啦！”
　　“几个月？你明明走了一百年！”旖龙的声音成熟了许多，口气听起来有些生气。
　　庄闲却没心没肺地说:“哦，我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憋坏你了吧？”旖龙仍然把脸别朝一边。
　　“作为补偿，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旖龙听了化为人形飞下来问“去哪儿？”
　　庄闲一愣，这小龙不光龙样漂亮，人样也十分出众，“你生在这潭水里，可想去看看海水的广阔？”
　　“不都是水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样的，那是无边无际的水，任你怎么畅游也不会撞到岸。”
　　他过分深沉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好吧。”
　　他们一路游览到海边一个山崖上，旑龙努力瞪大了眼也望不到这水的尽头。
　　“里面住了多少龙？”
　　“东海、南海、北海各一位龙王，加上他们的龙子龙孙也就几十个吧。”
　　“他们的水都连在一起，不好，会打架的。”
　　“你是来比家好不好的吗？你慢慢比，我先去玩了。”说着脱光衣服便往下跳。旑龙都替他觉得害臊。
　　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冒出头来。
　　“庄闲!你还活着吗？”
　　海面十分平静，旑龙犹豫了一会儿，只好脱了上衣也跳了下去，本以为自己进到水里应该是如鱼得水，却被苦涩的海水灌得几乎失去意识。一双温暖的手环住他，把他拖出了水面。一出水，便听见庄闲张狂的大笑，“噗，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哈哈……见龙在水里被淹的……哈哈哈。”
　　旑龙看着他笑，被感染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人一面笑，一面上了岸。
　　“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有可笑的自然会笑……快把你衣服穿上!”
　　“我都不害羞你倒害羞了，好好好。”庄闲一挥手，衣服便从悬崖上飞了过来。
　　“一百年你干什么去了？”
　　“哦，成了个仙，当了几天仙官，当不下去就回来了。”
　　又换了一个场景，那个干净漂亮的旖龙在书房里不眠不休地翻看研究那些书籍。
　　抬头看见李从云，笑说“你来啦！”一声招呼后他继续低头翻书，一边翻一边说：“庄闲的法术我本来不屑学，人类的欺诈我本来也不屑学，但是庄闲死的那一刻，我后悔得要死。”旖龙看着看着，竟然变成了一团肉。
　　他惊醒过来，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旖龙的尸骸已经引来了苍蝇。他把苍蝇虫子赶走，吃力地把尸骸往湖里拖，拖进湖里才发现不能完全沉下去，又费尽力气绑石头拖到自己前世骸骨扇柄的位置，让他们陪着他，至于自己也是要陪他的，他重新上岸，给自己身上也绑上石头。
　　忽摸到旖龙给的那颗珠子，一个念头冒出来“旖龙会不会也留了话在里面？”他把珠子砸在地上，果然出来的不再是庄闲，而是旖龙的影像。
　　“李从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说过：你在这里有一件前世未完之事要做，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件事就是杀了我。我想你现在已经完成了，谢谢！”
　　“你不用自责，我真的已经活够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我爱你，希望你别让我的苦心付诸东流。愿你有生之年长命百岁，乐享余生！”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万剑穿了心，倒在地上，紧握着珠子，千万的“混账！”两个字憋在嗓子眼，事到如今，连骂他的话也不忍说出口，只好化作泪涌出来，融入泥里。他不想乖乖听他的话好好活，也没有力气再去死，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任由身体用饥饿、干渴、寒冷发出强烈抗议，他也强忍着不为所动，只想在日月星辰下慢慢死去，意识如他所愿地随着泪水离开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