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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恶毒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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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戴上草帽,拎着竹筒饭和水瓶,就去了后山。
进山之前,她又折了一节箭竹,做登山棍。一边走,一边打草。这个时节,七八月份,天气热又潮湿,各种蛇虫鼠蚁都出来了。
林纾很怕蛇,她小时候有一次在田埂上玩儿,一个不小心踩到蛇身上了,脚被咬了一口,也幸好咬她的是无毒的菜花蛇,不然小命休矣。从此留下了心里阴影,后来就会尤其注意这些事情,去草多的地方,都会拿棍子赶一赶。
进后山只有一条大道,大概两米宽,路上坑坑洼洼的,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头,加上又是往上,坡比较陡,人走都艰难,更别说骑车。
路途遥远,林殊走了许久,天气又热,汗水如瀑,一滴滴落下,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她一边拉着T恤下摆扇风,脚步一刻不停地走着。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很累,路也很陡峭,走得越来越艰难。
喝了一口水,随地找了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头坐下歇息片刻,便继续上路。
许久,林纾才到了山顶,过了山顶便是下坡路。与上坡相比,下坡路更加难走,路窄了一倍不止,而且两边长满了杂草,真真正正的羊肠小道,只余得下一个人走。
此时,魏家村里,低暗潮湿的后厢房里,一个老人躺在床上,眼睛发直,喉咙里喝喝喘着粗气,声音有些粗哑。
一个男孩子背着光,正拿着一个调羹给老人喂着水。他一边喂着一边低声哄着:“婆婆,快喝水,喝了你就能好了。”
见老人喝下一调羹水,黑溜溜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然后紧接着又喂了第二口。
早在三天前,魏婆婆就只能喝些白水,吃不下任何饭食了。魏言风很担心老人会就此饿死,所以拿出自己从前存下小心翼翼藏着的一点钱,从邻居那儿换来一包糖和盐,藏好,每次拿一点化在水里喂给魏婆婆喝。
魏言风从书里看到过,很多中暑吃不下东西的人喝了盐糖水就好了。所以他费心找来盐和糖,化在水里,就是希望魏婆婆能够坚持。
一定会好的,魏言风心中暗暗大气。可内心深处,魏言风却隐约知道,好不了了。
魏婆婆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喝了两口后,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奋力地张张口,努力了很久,才发出几个字来。
“小,风,你,你别管,别管……”别管婆婆,离开这儿,去别的的地方,远远地走开,好好生活。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屋子外面,传来碰碰地撞门声。伴随着撞门声,还有一个人满嘴喷粪脏话连篇地叫骂声。
“小崽子,你赶紧出来,你妈/逼的,你个老鼠仔儿,居然还敢偷家里的东西,妈的,你不知道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大爷我的吗?”
魏婆婆听到这个声音,浑浊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苦,这就是她那个可爱善良,心心念念想着婆婆的孙子啊!
蛮横又恶毒的孙子啊!
她不该,不该回来啊!
“死崽子赶紧出来,你要是不出来,信不信我让我爸把那个死老婆子赶出去。”屋外的人又一个用力,一脚揣在门上。他一脸蛮横,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却学了一身坏毛病,恶毒蛮横又自私。
又有着大人般的狡猾,善于用别人的弱点来攻击伤害他人。
魏婆婆听着屋外的亲孙子恶毒的话语,只觉得有一股气息梗在胸腔处,下不去又上不来。喉咙里发出“嗬嗬”地粗响,像坏掉的口琴,粗哑刺耳。
魏言风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扶起魏婆婆,小心地拍着她的胸口,帮她换气。等到魏婆婆的气息平稳下来,他扶着她躺下,又接着拿起碗和调羹给她喂水。
屋外的踢门声不断,一声响过一声,像急雨噼里啪啦。魏言风却充耳不闻,坚持给魏婆婆喂水。
他知道,魏小松即便骂得再凶,踢门踢得再大,也不会进房间的。
从一到这个家,魏言风就发现了,这里和魏婆婆希望中的母慈子孝,儿孙绕膝的和乐完全不同。这家人愚昧又恶毒,懒惰又自私。
魏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和善意,知道魏婆婆生病后,他们就将魏婆婆扔到了这个黑暗的后厢房,平日里无事绝不会进来。
即便是进来了,也要拿着手捂着鼻子,将嫌弃满满地摆在脸上,好像魏婆婆是什么病毒源一样。
直等到魏婆婆将所有的水都喝下,魏言风放下碗,给魏婆婆擦擦嘴,安抚道:“婆婆,你别担心,小松是带我去玩的。”
“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等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待会儿我再给你泡盐糖水,咱们喝了就能好了。”魏言风无视魏婆婆担忧的眼神,认真地说道。
说罢,又给魏婆婆掖了掖被子,后厢又阴暗又潮湿,即便是盛夏,也有一股阴冷的感觉。
魏言风刚一走出房门,迎面就是一个拳头。
他偏过头,抬起手就想挡回去,然后就看到魏小松威胁的眼神,忍了忍,挡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拳头砸在鼻梁上,瞬间一股鼻血就流出来了,魏言风疼得一哼,然后想起屋后的人,又忍了下去。
声音低哑:“我让你打,不过别在这儿。”
“你说不在这儿,就不在这儿,老子还得听你的?你算老几?”魏小松原本嚣张地话语在看到魏言风的眼神后,慢慢萎靡变小,最后几字低至无声。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目光啊,漆黑的眼珠子里没有一点儿生气,阴冷潮湿,就好像一条毒蛇,在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在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魏言风不知不觉地缩了缩脖子,下一秒又觉得丢面子,虚张声势昂起脖子,像只大公鸡,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结结巴巴:“妈的,你,你别以为,以为老子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快走,小兔崽子,到了外面老子再打你,这里这么小,老子还活动不开身体!”魏小松又朝着木门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才大摇大摆朝着屋外走去。
自以为动作豪迈潇洒,其实余光却一直悄悄地关注着魏言风,就担心他突然发疯,他打不过。
要知道魏言风和屋里的那个死老婆子刚来的时候,魏小松就看他们不顺眼。于是找茬和他打了一架,没想到看起来比他还小一个头的魏言风打起架来却像个疯子,不要命。
他当时都抵挡不住了,要是他妈帮忙摁着,让他打一顿,估计都得被这小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一想起这个,魏小松心里有了一丝恐惧,然后又爆发了更大的怒火。
屋里的魏婆婆看着魏言风走出房门,只觉得刚刚缓过来的那口气又呕到了胸口,甚至比刚刚更严重。
浑浊地眼珠子一定盯着们的方向,她撑起身体挣扎着想要起来,手却颤抖着无力,身体稳不住“砰”地摔倒了地面。
只是屋外的两人渐行渐远,没有听到这一声巨响。魏婆婆摔地眼冒金星,她缓了一会儿,又咬着牙抻着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着。
就在快到屋门口的时候,魏婆婆眼前一黑,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却又仿佛越来越清醒。她想起自己儿子刚刚出生的模样,软软地小小的,不像现在,那时候的他特别依赖她,每天一看到她就会咧着嘴笑呵呵的,乖巧又可爱。
明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却像就发生在昨天,就连几十年前就死去,丈夫那早已模糊的面容也清晰起来,魏婆婆“嗬嗬”喘息着,她的丈夫在对着她微笑。
魏婆婆牵起丈夫的手,脸上满是甜蜜的微笑,即将离开的时候,魏婆婆看到了一个男孩,漆黑的眼珠,坐在垃圾堆边上,一双小手不断这翻找着,找到一个完好的空瓶子,脸上就会露出一个很甜的微笑。
那是魏婆婆第一次见到魏言风,和从前一样,她走过去牵起魏言风的手,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污渍,轻声嘱咐道:“小风啊,婆婆要走了,走的远远的,你也走吧,小心些,找个好人家,小心过日子。”
说完,所有的精气神都消失了,魏婆婆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彻底没有了气息。
魏言风浑然不觉屋内的情况,两人一直走到离屋子较远的水塘边,才停下。两人一路沉默着,魏家村的孩子们知道两人是要打架,也都跟着一起到了水塘边,围着两人。
“魏小松,你不是说,你一圈就能把这个人打到吗,快要怎么还不动手。”见两人站着不动,边上的孩子叽叽喳喳。
魏小松看了一眼魏言风,对面的男孩面色如常,无忧也无惧,一对上他的眼神,魏小松心里就有些凉飕飕的,总觉得阴冷,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般。
但周围的同龄人都在起哄:“魏小松,你打啊,你不是说你很牛逼的吗,怎么不动手了。你是不是不敢了。”
“哦哦,魏小松是个胆小鬼。”
这人一起哄,就把魏小松架到了火堆上,即便刚开始心生了退意,不想打架了,也会因为不想丢了面子,而硬着头皮打人。
所以说很多孩子恶毒就在这里,他们什么也不懂,却在罪恶中推波助澜,造成一个又一个悲剧。
魏小松抖着手对着魏言风的脑袋打了一拳头,很重,魏言风只觉得脑袋一疼,脑袋里嗡嗡直叫,却忍着没有还手。
他不能还手,魏言风很清楚,这家人的恶毒自私。
如果还手了,婆婆就会被这家人赶出家门了,他不能,不能让她最后的日子还过得不安生,不能在她的“家”度过这最后一段日子。
或许是魏言风的不反抗,又或许是周围人的起哄,魏小松落在魏言风身上的拳头一个比一个重,一下比一下急促,如雨点般打在魏言风身上。
慢慢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言风只觉得浑身都疼,他的眼睛肿地睁不开,脑袋疼,胸口疼,手疼脚也疼。
迷迷糊糊中,魏言风仿佛听到了魏婆婆在对他说话,她说:“小风啊,婆婆要走了,走的远远的,你也走吧,小心些,找个好人家,小心过日子。”
魏言风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因疼痛而迷糊的脑袋里有一根弦断了。
婆婆死了!
魏言风开始反抗,他要去看婆婆。可他被打的浑身疼痛无力,即便再怎么挣扎,也没办法拜托魏小松的束缚。
或许是他的挣扎更激起了魏小松的凶性,他下手更狠,一边打还一边招呼其他人一起殴打魏言风:“快过来,都过来,给我打死他。”
有第一个人参与,便会有第二个,你一脚,我凑一拳头,很快所有的人都加入进去。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拿起棍子对着魏言风的右腿狠狠地打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