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四十四章 疾风堆雪 ...
-
宫里中秋赐宴,安国公早早就去了,往年还会携着安佩远一起,今年自是命安佩远留在府里,意思自然说是为了避嫌。安王妃也中午就携了傅娇芮一道出门拜会各家内堂亲眷,于是安府今年的中秋过得格外冷淡。
府里扫地的老王头杵着扫帚在葡萄架下看看空荡荡的枝桠,叹口气说:“好好的中秋节怎么一家子都不在一处呢?”
堆叶子的老李嘘一声说别叫刘管家听见了把你赶出去,今年王爷这么得倚重,中秋不热闹算什么,年下还不知多少人过来送礼呢!
老王头笑说也是,那时候就是你我这样三等的仆役走出去,外面等着的人都要把我们当宝贝供着奉承。
有亲兵托着请柬过来,两人都住了声。请柬是刘御史家刘二公子写过来的,请的是安佩远过去小酌。随着请柬过来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的却是角支国特产的几样东西。
安佩远刚回府下马就看见这两样东西,于是就命亲兵备马,他自回房去换衣服。院子里外静悄悄的,有头脸的几个大丫鬟都随着傅娇芮和安王妃一道出门应节走动,这会儿都没有回来。
他进门见一个伺候丫鬟低头掩面坐在石台阶上,似乎正在抹泪,他这会儿精力疲惫,也无暇去管是谁,只问:“谁在哪儿?”
丫鬟忙过来,安佩远见是傅娇芮身边那个翠儿,就道:“把出门的衣服拿一套放到屏风后头去。”
他自去暗格子里拿金创药,换了衣服就要走。旁边递过来一盏蜜茶,丫鬟说:“请爷喝了这个再走。”
安佩远秋凉了之后每日喝一碗蜜茶,却是傅娇芮这个月交代给他的规矩。
往常都是傅娇芮亲手熬煮,这回似乎也不例外,安佩远接过茶一口气喝了,觉着入口十分甘醇香甜,似乎比往常的口味还要更胜几分,随口赞道:“味道很好!”
那丫鬟上来把碗接下去,低声说:“爷觉得好以后奴婢再熬就是。”
安佩远这才知道这茶是她熬的,于是也淡淡点头,说:“很好。”回身下了台阶,帘子一响,后面丫鬟急声道:“爷,今儿个留香到几更?要不要备下点心?”
往常都是翡翠她们打理宵夜,但今日人都不在,所以翠儿问这些也十分正常。
安佩远虽然觉得她唠叨,还是摆摆手,道:“你备了香就是。”
台阶上枫露微起,那丫鬟一身半旧颜色的衣裳在门边半依着,荏弱不堪似是不胜风吹,安佩远想起秋凉傅娇芮披袍子的样子,有些爱屋及乌的怜惜,遂道:“外面冷你回屋去罢。”
那丫鬟抬头对他笑一笑,大有感激之意。
刚进刘府迎面一个人就宏声笑道:“我打赌打赢了!”
安佩远笑道:“原来是万将军回来了,失敬失敬。”
万景年半年不见皮肤黝黑不少,举手投足间多了刚硬之色。他指着安佩远说:“先别拿我寻开心,来年谁当将军还不知道呐!”
旁边的瘦削青年笑道:“有安国公在小王爷自然是拔得头筹。”却是刘二公子。
万景年把刘二公子推到一边去,粗声道:“我们兄弟两个说话外人别插嘴。”
安佩远跟着万景年进了花堂,看见今日座上之客并无几个,除了两三个闲散的王族子弟,角落一座上还有个面目陌生的年青人,他见安佩远进来,忙起身行礼。
刘二公子抬手虚引:“这位范云松公子是孟州府尹范守忠范大人的爱子,此次进京采买物品,听说小王爷要来,特地前来拜会。”
万景年摆手说:“刘老二你说话总是酸不拉叽的,直接就告诉小王爷这是我万某人的好朋友不就得了。”
说完回头对范云松咧嘴笑笑,道:“你说是也不是?”
范云松忙陪笑道:“万侯爷抬举了,在下不敢。”
他与万景年往年在采买物品上相识,也只不过是略有往来而已,谈不上深交。这回进京送东西到刘府,得刘二公子盛情相邀留下来与安佩远结识已经觉得不错,谁想到万小侯爷竟然主动上来这样说,也不知他什么用意,忙客气应对。
安佩远听到孟州府尹几个字,想起年前陪傅娇芮回并阳时似乎曾经在夹道拜迎的旗幡中见过此人,只不过当时事情杂乱,并没有多留意,当下笑笑说:“年前似乎见过范公子,我们应该算是老相识。”
范云松喜出望外,垂下手来笑道:“小王爷能记得我真是想不到,范某当日未能多进薄仪,惭愧惭愧!”
万景年拍拍范云松的肩膀,叹口气说:“小王爷只是说句客气话罢了,你就当句宝捡起来揣着。”
范云松一时大为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佩远笑对范云松道:“万将军就这个脾气,最喜欢和人开两句不咸不淡的玩笑,你听着就好。”
范云松忙点头应诺,刘二公子道:“我今日是专门叫你们过来捧场的,刚调教了几个乐姬出来,诸位都是妙手名家,不妨坐下来评品一番。”
万景年吃了安佩远不软不硬一句话,哈哈一笑,在桌边坐了下来。大家也逐一就坐。
刘二公子拍拍手,掌声一落,四下回廊立刻燃起灯笼,丝竹悠扬,舞姬乐工鱼贯而出。
牙板一响,丝竹齐发,一时妙音婉转铮铮淙淙,满庭都是迷离美景,听者齐齐缄默凝神。
乐声转了几个弯儿正要渐入佳境,忽然有个人叹了口气懒洋洋大声说:“将军百战死,画堂梦里人。唉唉真是可笑!”
乐工不知还奏不奏,滑了两个曲音停下来。
刘二公子苦笑道:“万兄,你今天是存心来给我下不来台的。”
万景年哼一声说:“世上事本来就不公平,有人鏖战数十场都抵不过有人背景深厚,我想着不舒服还不能叹口气?”
大家都齐齐看着安佩远,知道万景年说的是谁。
安佩远笑问范云松:“范兄曾经去过海外,有没有见过一种海蟹,最喜搬运石头的。”
范云松见安佩远回过身和自己说话,忙坐直身子道:“是啊这也是南海一大奇观,据说这种海蟹喜欢炫耀武力,搬运石头是为了恐吓敌人。”
众人都忍着笑,只有一个舞姬嗤的一声,刘二公子摇头说:“范公子说的妙语,把我的歌姬都逗笑了,来呀!留云你敬范公子一杯。”
万景年转了转眼,倒是哈了一声,说:“行啊!安公子问得好,范公子答的妙,来来大家喝一杯!”
他举杯子团团照了照,自个儿仰脖干了。宴席上丝竹之声再起,那名唤留云的舞姬过来给范云松敬酒,范云松推脱不过被连灌了两杯,一时晕乎乎起来。
安佩远这边喝了几杯之后,刘二公子趁着给他敬酒,悄声道:“人在后面,只是有人在却不便。”
安佩远知道他说的是万景年,点点头,刚放下杯子,万景年已经摇晃过来,拍拍安佩远肩膀叹气说:“我们好容易见一面,今晚不醉无归!”
安佩远一把攥紧他的手腕,笑一下,低声道:“刘兄后院有几样奇宝,都是新鲜玩意,万兄不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万景年没提防还未及说话,已经被安佩远扯起来离开座席,他欲要挣脱,安佩远手抓得紧,两人认真说起功夫来一时也难分上下,几步光景就已经转过席面后面的屏风,座上的人都看不到了。
万景年悻悻道:“你干嘛?”
安佩远冷哼:“有人给万公子支招过来寻我晦气,轻易走了万公子能甘心么?”
万景年一时无话可说,叽咕道:“彼此彼此。”
见安佩远拉了自己往后面走,忍了一会还是开口问:“去见谁?”
安佩远淡淡道:“都知道是见“谁”,还何必明知故问。”
万景年哼哼道:“私会国外重臣,就是一个死罪!”
安佩远脚步不停,已经带着他走到一间小屋门前,松手退了半步,道:“所以才带你万大将军一起过来,于公于私都有一个交代。”
万景年暗道你有那么好心?心里存疑脚下不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安兄说什么啊?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说着上前把房门一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屋里坐着一人,正是角支国辅佐使朗目昆。
万景年笑道:“朗大人怎么在此处。”一边说一边就迈步走了进去。
朗目昆瞧着安佩远,安佩远道:“无妨,万将军是朝廷派来和我一起的,朗大人不用顾忌。”
朗目昆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来,说:“这是我们画的寒木边防十城图,请小王爷过目。”
万景年在边关日日和寒木国骑兵游卒周旋,最闹心的就是他们依仗地势神出鬼没的布防行军,如今一听“十城布防”几个字,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不由自主上前半步。安佩远早已经把羊皮纸接了过去,展开自看。
万景年见他看得专心,心里十万个不舍得,自思他拿了这张图后自然是如虎添翼,日后领兵出征得胜易如反掌。自己若不借机看那么两眼,只怕后悔不及,主意打定就凑上去瞅。安佩远却把图纸一把合了,抬头问朗日昆:“这份图纸是何人绘制?”
朗日昆毕恭毕敬道:“是我国托然王子亲手所绘。”
安佩远点头道:“替我谢谢你家王子,节后万将军会先来角支,届时再送来我大齐厚礼。”说着就把羊皮图纸丢到了万景年怀里。
万景年足足愣了半刻才回过神来,见安佩远不知和朗日昆说了几句什么客气话,朗日昆行礼告退,戴上一顶黑斗篷自从后面走了。
他一把抓紧了怀中图纸,道:“你……。”
安佩远看他一眼,挥挥袖子似笑非笑大步出去了。万景年站那想了半天回过神来:这张图是不是真的?
手忙脚乱打开一看,只见地图上地势山脉河流峡谷一分不差,其中布防按照已知的地方来印证也是基本吻合,将信将疑中还是把图纸两把卷了贴身收好。大步出屋追上安佩远,咳嗽一声道:“对不住,我错怪你了。”
安佩远嘴角边有一丝笑,也不知是不是冷笑,万景年看着觉得比从前更叫人心中发慌。老着脸皮拦住他抱拳道:“嗳国事当前,你我也应该前嫌尽释才对。”
安佩远站住道:“是么?万将军不再感叹将军百战死,画堂梦里人了?”
万景年干哈哈道:“自然不会。”见安佩远脸色一沉,忙改口道:“皇天在上万某以后绝不再说这话。”
安佩远摆摆手道:“我们还是快去前面应景罢!”大步当先行去,转了两个弯就是宴饮的后堂。画堂里正笑语得热闹,那唤留云的舞姬已经把范云松灌得烂醉,这时瞧见安万二人回来,滴溜溜的美目一转,起身捧着酒摇曳过来,嘴里笑道:“两位爷赏个脸,喝了奴婢这一杯吧!”
万景年心中高兴,见舞姬向安佩远凑过去,安佩远往后退时眉头微微一皱,就一把把舞姬拉过来,哈哈笑道:“那位小王爷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讨好他不如来讨好我。”
舞姬也是水做的人儿,腻到他怀里撒娇道:“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奴婢下半辈子就靠着您了。”
几杯酒左右一灌,万景年也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搂着舞姬正要狎昵,安佩远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道:“小心……”
一语未了,万景年只觉得胸口皮肉一痛,后心被人一把抓住,已经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看得真切,只见那舞姬兰花指纤纤指上极美的蔻丹艳艳一划,十数点金星暴起如雨点一般落下。这下隔得极近,桌旁的刘二公子和安佩远已经被笼罩在暗器之中。
安佩远拉着刘二公子就地一滚踢翻桌子挡在面前,大半金星都被桌子挡住,只有几颗插入两人衣服里。
刘二公子怪叫一声两眼就是一翻,舞姬还想再上前动手,护卫亲兵已经纷纷赶到,舞姬见再无下手可能,哼一声跳上墙头,几纵几窜就没了身影。
万景年惊魂稍定,一摸怀里又是三魂出窍——图纸已经没了。
他跺脚正要去追,一提气却是头晕眼花,安佩远拦住他道:“你中了毒针!”
万景年怒道:“这个该死的刺客偷走了图纸。”
安佩远皱眉不语,万景年摇摇晃晃走几步实在气力不支,一屁股坐下呼呼喘气。
早有府里的医师过来,给众人包扎敷药,所幸那舞姬并未用什么毒药,只是麻药几味而已。
安佩远有软甲护身,自觉身上并无大碍,那些金星原来是一朵簪花的花瓣,而刘公子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护卫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后面去诊治,满庭客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倒是那位范公子因为喝的烂醉,此时也不大清醒。安佩远推推他,却听他嘴里迷迷糊糊道:“芮妹妹,是你么?”
安佩远顺手把金鱼缸子端起来,将水全泼在他脸上,范云松啊一声跳起来,见安佩远站在面前笑吟吟道:“范兄好醉,可曾记得梦里说过什么?”
范云松看安佩远笑得温和,但眼眸中的阴冷寒意却是透骨三分,不由得浑身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酒也全醒完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是拼命摇头。
安佩远淡淡道:“范大人的名字我记下了,你是他的独子,切莫让他失望才好。”
刘二公子只是吓坏了,过了一刻就没事。倒是万景年胸口进了几分毒针要清洗拔除十分费事。安佩远不想多引人注意,也匆匆告辞。
刚刚还是刀光剑影,大街上依旧是朗月清风,花灯鼓市,一片太平昌盛的景象。他来赴刘府的邀约,并没有带几个人过来,这时也只命人远远跟着,上马就任由它自己寻路回去,好在乌云盖雪似乎也知道主人身体不妥,小步跑得十分迅疾平稳。
那个刺客来的突然去的快疾,外面说不定还有同伙接应伏击,安佩远命亲兵一路小心提防,但他接连受伤,气息已经有些不继,于是摸出怀里的小瓶倒出几颗药丸吃了下去。
药丸入口微甘,香气馥远,安佩远心里一动,翻手把药瓶拿起来细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汇玉丹。
笔触温和圆润,字体十分清俊。
安佩远一愣之下忍不住冷笑:不知不觉竟然把那人留下来的东西带了出来,想必是刚才在暗格子里顺手乱抓,误打误撞就摸到了这瓶药。念起采石场东山所见所闻,安佩远不觉心中烦躁,正好此刻经过湖边,立时反手一振,马蹄得得声中那瓶药已经掉入大湖,连水花都没有溅起半个就沉入湖底。
此时才过戌时,安府里面还是冷清,安国公和安王妃婆媳两个都还未回来,反倒是二门花厅里面摆放了几件箱笼,有几个粗壮长随模样汉子老老实实蹲在台阶下喝茶。刘嬷嬷神色诡秘和一个乡下妇人打扮的老婆子在角落里叽叽咕咕。
安佩远是从侧廊绕过去的,并未想要与他们照面,所以刘嬷嬷也没发觉安佩远过来,依旧说的起劲。安佩远刚好听到‘少王妃’几个字,就站住了。刘嬷嬷这时才发现他,忙伏在地上请安。
安佩远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刘嬷嬷难得见小王爷问自己一句话,忙欢欢喜喜陪笑道:“少王妃身边的丫鬟翠儿要嫁人了,偏偏那边生了一场重病,眼看快不行了,所以夫人叫我赶紧筹备,给他冲冲喜,明儿早上就先把人送过去。”
原来是这样,安佩远点点头自回房去。
府里除了巡夜的值守和几个老嬷嬷,其他人影都不见,盖因安府里最是体恤下人,每到年节时都要应景叫厨房准备小席聚了仆役们好吃好喝一顿,也算是于他们去国怀乡的一点想念。所以安佩远一直走到石桥上的时候,还在想:府里这么清静,若是芮儿早些回来,我带她满园子逛逛也很好。
回到院子里,廊下几个小丫鬟过来伺候,安佩远让她们都退下去自己关了门,那个舞姬打出来的暗器被他带了两片回来,分辨之后就可以推断刺客的来路。
年前万景年送给他一块波罗国的月光石,对于分辨毒性最是好用。他着人做成配环送给了傅娇芮,傅娇芮一直把它收在匣子里,此时想必没有带走,于是他就去梳妆盒子里找。
梳妆盒子立在放了青铜雕花水晶大铜镜的几案上,是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雕花器件,里面有许多层小格子,钗环花簪等都分门别类细细放了,还有不少珠宝玉石配饰另归在大匣子里,一起搁在角落处。
安佩远打开柜门就见一簇刚扎的时新绢花滚出来,掉在他袍子上,鹅黄色的底子配着淡松香色花心,做的十分精致。他弯腰捡起放回去,直起身时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傅娇芮平日喜欢云梦泽的含翠香,又不正经用,最喜欢天气好的时候摆出来用冰露和了,染几件首饰绢花来戴。这簇绢花大约也是她的得意之作。
绢花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字条,用蝇头小楷写着‘三日成功’几个字。安佩远有些好笑,依旧把绢花放好,一个匣子接一个匣子的找过去,却并没有看见那块月光石。
莫非她带走了?那还是等她回来再说罢。
安佩远正要关上柜门,肋下忽地一痛,眼前就是一黑,迷迷糊糊摔到地上时才清醒过来。伤口处火烧火燎的痛,连着手肘胳膊都软麻乏力。原来半晚上争斗使力,加之他开始就没有包裹得十分好,这会儿肋下伤口又有些沉重起来。好在一摔之后人也清醒了,他撑着起身,却瞥见柜子最底层的角落暗处,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盒子。
小盒子用绸布包裹了几层,绸布上面还绣了兰草,碧绿叶儿间杂缀两朵淡紫色兰花,十分雅致精细,边上用流云细丝勾着一句诗:半使寸心归明月,两着无计叹星河。傅娇芮也会绣东西,安佩远身上还带着她做的荷包,只不过是西番莲的缠枝花样,没有兰草看起来精致。绸布里面的盒子上镂空镶嵌绿玛瑙和蝴蝶石,绿玛瑙和蝴蝶石都不算十名贵的珠宝,只是产在昆仑山下的积雪洞里,不大好找罢了。
这么小心的收着,或者就是那块月光石了罢!
安佩远找到暗簧把盒子打开,里面细绒布上只有个很小的瓶子,瓶子里面是空的,但瓶子上的字体他熟悉无比,分明就是他刚刚丢进湖里的那个瓶子,连款式颜色都是一模一样,就好象它刚偷偷从湖里爬起来回到他身边一样。
任是他再如何镇定,眼前也是一黑。
院门在响,丫鬟们在说:“少王妃回来了。”
夜色沉沉,屋子里温暖如春,安佩远却觉得手指有些冷,他飞快收好瓶子,门已经开了,背后女子清脆娇嗔的声音说:“佩远你在做什么?”
安佩远笑吟吟回头,说:“等你半日不见,我找一件东西。”
傅娇芮披着鹅黄色碧绦披风,发上插了全套珠宝钗环,璎珞垂雾,行动间叮当细响。她腮边有点晕红,显见得是喝了两盅酒有些不胜酒力的慵懒。随手把披风撒在凳子上,踢踏走到安佩远身边瞧瞧,见柜子里珠宝都五色绚烂的铺张着,忍不住咯咯一笑,把身子靠在安佩远身上,伸手搂着他的脖子道:“打劫哎,快来抓小贼!”
安佩远扶着她的背,慢慢道:“喝了很多酒么?”
傅娇芮叹口气道:“娘和王妃娘娘一直在说话,我陪着她们喝了半天酒,又担心自己笑得不好看,又担心样子不够恭敬,唉好累。”
说着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安佩远心里有些乱,把她手从脖子上拿下来,道:“你把柜子里的东西清点一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傅娇芮倦倦答应一声,又懒洋洋道:“好奇怪,我这几日总是困的不行。”话未说完已是连打了两个哈欠,偎在安佩远怀里开始打盹。
安佩远本想直接问她那瓶子的来历,但看她那般慵懒模样,此时早已是瞌睡虫入瓮了,遂抱了她放到床上,取了合珠连环帐,吹熄了灯,在暗影里看她。
她眼晕里有一丝娇艳红色,由深及浅的渲染于眉畔腮边,在帘帐透过来的蒙蒙光影中柔美动人。安佩远俯身去亲她,袖里小瓶叮一声落地,他停住唇,起身想:她的事情,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何必打草惊蛇。
或者只是一个小小赠物,可惜她收得那么仔细,仔细得让人不得不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