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风动落花不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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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一闪，鲜血飞溅，他却是看得极清楚的，一把抓住她手中的剑刃用力回夺，却不想这个女子看起来娇弱，蛮力却是不小，那把剑被她极力的刺进她自己的胸口里去。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手底一拧，‘喀吧’一声扭脱了她的手肘，她微微呼了半声，半只手倒转到了身后，短剑也掉落在地上。
安佩远静立，看她再看地上的剑，说：“为什么？”
傅姣芮脸色惨白，却是不说话，她胸前鲜血淋漓，手边却是剧痛彻骨。
安佩远冷笑一声，道：“早不自尽，为何要在我的面前？
傅姣芮再不答话，回身进屋去，关上了门，找出一段白绫子，挂在床柱上，她此时只是没有想通，抑或是不愿想通自己刚才为何会倒转剑柄，这个身子只不过与他欢爱了几日，竟在知道他杀了自己父亲后，无法再下手去杀他。
如此痴傻的人物只能在戏台子上演下来，怎么会变做了活人？她心里生生的恨透了自己，对这具躯体厌恶之极，只想就此把它了结了。
她单手无法结缳，就用牙咬着做了一个套子，把颈入了缳，一抽之中气息就淡了出去。
身子被猛地抛掷到地上，她百骸欲碎，手肘处痛得死去活来，一口气堵住，慢慢喘过来，，蜷成一团，咳一声，吐一口血。
伏在地上看面前那人的脚上薄底软面的靴子，只觉得又恨又悔，血吐的更急。恍恍惚惚那人声音道：“你本来是想杀我的对不对？”
她微微冷笑，挣扎道：“不错，我早就想杀你，可惜今天这个机会被你逃了！”
安佩远微微切齿，冷冷道：“凭你也配伤我？”
上前托起她的头，颈项处手指慢慢收紧，道：“为什么要寻死？”
傅姣芮只是不说话，安佩远黑漆漆的眼睛冷冷看着她，手指越收越紧，她眼前渐渐模糊，忽然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嘴角不知不觉带出了笑容。
安佩远狠狠松手，一拳击在地上，道：“若要装样子，就该装到底，笑什么？”
傅姣芮喘息一声，咬牙道：“如今我也不愿意陪你们演戏下去了，你若是想得个安生，不如就此了结了我，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杀了你！”
最后一句她说的十分用力，只希望就此激怒他。却见安佩远砸了那一拳之后，似乎有些发愣，静静坐在一旁，黑漆漆的眸子里淡淡的，听她的话就像没有在意一样。
不错，这话又有什么可气的呢？反正如今她拼也无力，恨也无法，任由他人揉搓罢了，至此傅姣芮更是痛悔方才为何没有下手，一时迷了心窍，便宜了他，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是再不能够了。
她眼神涣散，只是愣愣瞪着眼睛发呆，秀美的下颏高高扬了起来，唇边淡淡一丝血迹。安佩远伸手抓着她的手肘，一提一送，咔嗒一声，傅姣芮身子抽搐一下，剧痛之中竟是又清醒过来。
听得他的脚步声出去了，冷冷的话音吩咐丫鬟不准进来，众人都唯唯的应了，门开合间却还是有人看见了屋里的惨状，捂嘴偷偷溜了。紫姜去了前面安王妃处拿衣服样子，翠儿去了后院吴妈处。合院子没有一个人在面前可以叫得动的，傅姣芮慢慢坐起来，心里也极希望不要有任何人进来瞧到自己这副不成样子的形状。
胸口里外都是钝痛，刚才悲愤怨怒之下，吐的血在衫子上斑斑驳驳，连着胸前那道创口一并艳红的骇人，窗前似乎又有人张望了一下，转眼就没有踪影了。靠墙听见一溜脚步声往着后门去了，也不知道是到哪里去奔赴报信。
傅姣芮冷笑一下，借着墙壁慢慢撑起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安佩远去而复回，立在门口背着手脸色冷峻，身后门外的花影子里有人在偷瞧。
傅姣芮暗忖：他也许恼羞成怒，要先当着下人的面一样一样折损自己，自己倒没什么，横竖一条死路罢了！只是可惜了紫姜和翠儿，她们二人若是回来瞧见，只怕安佩远也不会放过她们。
门轰一声关上，慢慢闩了。安佩远过来俯身把她抱起，放到床上挽起她的袖子，傅姣芮脸色惨白，不知道他要怎样折虐自己，却见他回身去拿了金创药丸过来，到桌旁用茶水化了，托着小碟到了床前。
她如今是死活都不愿意再让他施惠一点半点，蜷成一团儿，护着胸口冷冰冰看着他，安佩远垂下眼，也不去瞧她，伸手来掰开她的腿和手。傅姣芮看看挣扎不过，狠力去蹬他，又被他轻轻一把就抓住了压在腿下，反过来圈住她的手，一只手卡住，用身体紧紧压注她的身子，慢慢用另一只手去蘸了药涂在她的伤口上。
傅姣芮被他在床上固定得动弹不得，徒费蜻蜓撼柱之功，发丝铺了满床，挣扎中见他肩膀就在自己嘴旁，狠狠一口就咬了下去，嘴边一层血腥味涌上来，安佩远的身子僵了僵，却不动。傅姣芮闭着眼，任由自己的牙齿用力扣下，似乎是永无尽头，唇边鲜血渐渐滴下，汇成一股从她的耳垂旁灼热的滑过。
她终究不是食人猛兽，浑身开始慢慢发抖，而他就无动于衷的静在这儿，过一下，似乎是觉得她的牙齿不再用力，转过头来瞧了瞧，眼睛润黑沉亮，慢慢道：“早一刀刺进去不就好了？何必现在费力气？”
傅姣芮觉得胸口一闷，一口血呛了出来，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江南江北，十里寒梅吹彻，石桥落雪，吴宫飞絮，何处暗桥微渡。
她恍惚醒来，是在那些依旧看满屋子梅花影子的夜里，那时他和她，总还是相安无事，她的心里总还有偶尔之中对他泛起的感激，感激他没有趁人之危，没有强相授受，没有如今日这般置她于无望的绝境之中，无论如何费力挣扎，只徒劳一身血污两眼苍苍。
双恨并一缕，转眼飞灰湮灭，为何如今静得如此深痛？似乎在遍体鳞伤之后，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不原谅，前事为那一剑的不忍，后事为那一口的松懈。
泪满双颊，悲凉如雾，此生此世，就此永难自谅于水火之中了么？
就算有一日见父亲于地下，也会侧身转头不敢相认了罢！
她浑身麻痹痛苦，说着不要醒来不要醒来，却还是在空谷一声微叹之后惊醒。
静夜沉凉，月华如水，窗前有一人扶栏对月，繁星满眼，风动落花。
他转头看着她，两人眸子对视，傅姣芮觉得眼睛里生涩干痛，无泪可流无恨可用，素性转头不看，胸前伤口已经被一层层绢布裹好，柔软的勒住，只有右手手臼处还是移动不得疼痛如昔。
安佩远也不说话，一直在窗边坐着，斜斜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在看外面流萤，还是在偶尔瞧她。
这夜如深水，永远就这样沉静下去，阶下青瓷大缸里鱼儿一打水面，溅起一声脆响，安佩远闭上眼睛。
他和她之间也就只有这一日了罢！
床上那女子脸白如纸，明明移动不得，偏偏要挣扎着蜷起，伏在褥子后悄悄洒泪。他望着月色一笑：不知道她是在恨他呢？还是在恨她自己？
肩上沉沉的痛意，那一口咬得极深，几颗牙印刻成一个半圆，密密的排列在肌肤上，他莫名的不觉难受，望着床上那个蜷成一团的小小人影，他其实很想眷恋叹息一声：有了这个记印，她也许以后可以在万万千千陈尸中找到他的骸骨了。
她会去寻他么？
他其实也不知道。
只不过他今夜最愤怒的是她说的那句话：“我早就想杀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怒火蒙蒙而起，尽管明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但仍旧是不愿意原谅，不愿意原谅她嘴里说出了这种话。
不过她最后还是笑了，在他手掌之中莞尔嫣然一瞬，气极了他，他气极她竟是死都不肯认了这份眷恋，一旦回还就恨恨于他，切齿相胁，许着永不放过定要杀之的誓言。
其实那日东海国回来，他就知道自己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势必要抓住她，抓住傅家军，收拢了钱维忠祝延年等人，为自己埋下不死的暗棋。
可及至见了面，瞧见她，反而开始犹疑不决，也许是因为一直都与她冷静相对，该说的，不该说的，客气的，不该客气的，都已经在两人中间透明如纱。冷淡相处也就罢了，他一向骄傲如此，却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一丝半分暧昧的意思，做足了戏，骗她不过，反而生生看轻了自己。
于是反而到了最后，把话说得更加冷绝。
孟州的繁华，依旧如烟似霰，想起偶尔曾与一个自己认为是朋友的人在那里喝过一碗酒，尽管日后诸般劳顿都是因那人而起，他心情烦躁起来。八百里密骑回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有人出使时经过卧马山就发动袭击，事发突然，应变仓促，谋划已久，死士云集，一击之下，必定成功。
可他沉思半日，竟是终于明白，他一开始就错了，下手该杀而且可以一劳永逸的对象是谁，他是一直都刻意的没有让自己去想，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下不了手而已，毕竟似乎，他曾经叫过那人‘爹爹’，而那人在以前的岁月里曾对他很好。
于是一步步的试探灭子，隐忍潜伏，都只不过让局势逆转，引人戒备，至此再无胜算。
既然不可以下手，不如就此离开，也可以全身而退，不过那日飞鸿踏雪，那个女子竟然是已经不行了，这样寥茫的世间，其实他和她一样，都不知该归向何处，她总还记得家乡和亲人的面貌，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父母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救她就得回去，而他最后很快放火箭召集了亲兵，一路快马加鞭的返京了。
或者也并不全为了她，他或许也有不甘心之处。
他依旧装着不知道，那人也依旧装着不知道，而他已经在无可抑制的怀疑：那人早就晓得了贺西平的死讯，只是在等待时机。
在强自镇定和无可回避之中，他发现回到院子里，真是无比轻松的一件事。
那个女子通达而又聪敏，帮他涂画记名，解了衣服偎到他的怀里，要略尽一些为人妻子的本分。他好笑的想着，我要你这样的本分来做什么？然而当抱着她的时候，他早已经忍不住情动，也许是担心多捱一日就会生变数，也许在救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了一份牵念。
不过她总是骄傲的样子，不愿意对他说些情话，于是他就在那日的酒里下了些药，他要看她情动的模样，她终是说了，说的比他设想无数的话语都让人心动，他痴迷的叹息，原来他竟是一日日沉溺了。
但今日入宫，太子已经在叫他“事不宜迟，速速下手，不要大战一起，被傅家军用来作为号召的令旗”，号召的令旗于他无碍，于太子有碍。
于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快要结束，一如三月后，秋末对寒木国的一战，是时不论是谁，都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他和她之间，过了今夜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不然只怕再也无人能够容忍他这样的人物和根系遍布全国的傅家军势力融合。只怕那时，横死于她而言不过一朝一夕。
抚眉微微一缓，他觉得累了，起身解衣，落帐，上床，然后抱住了她，她闭目沉颐，身子僵硬挺直。他本来不愿意把什么都交托给她，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是今日这个人儿就这么犟在这里，何况她还比较傻，用剑愣愣的戳她自个儿。
于是他在她耳边道：“你以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没有做，明日你我就会形同陌路，今夜好好过一晚如何？”
眼前的眸子猛然间亮如寒星，他再拥紧了她一些，倦然道：“桌上有剑，墙上有刀，你喜欢就一一拿来使用，我累了。”
沉沉睡去的时候，她的身子似乎放柔软了一些。
只是一切都不可说，不可说！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风动落花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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