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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能和我说说吗?”谭啸说。
      方煜讶然,看着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谭啸笑了笑。
      “没有,”方煜犹豫了一下,“就是家里的事情,怕你烦。”
      谭啸没有说自己烦还是不烦,只是又顺着少年的头发揉了两下。
      方煜突然就放下心了,觉得有些事情也许可以告诉谭啸。
      方煜从床上坐起来,做出一副要长谈的样子。谭啸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刚好盖在方煜肩膀处。
      “我有一个哥哥,”不知从何说起,方煜索性便把一切从头开始,将自己整个人都摊开了说,“不过他十四岁的时候出了场意外。”
      谭啸也坐在了床上,和方煜并排坐着,伸手抓住了方煜的手。
      “我哥哥比我大十岁,他去世那年我才三岁,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方煜轻声说,慢慢的回忆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听说我哥哥对我特别好,因为我父母工作的原因很少在家,所以基本上都是哥哥在带我。”
      “我这个哥哥,怎么说呢?”方煜微微蹙眉,“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学习好又听话。我小时候听说又是那种野猴子似的死孩子,我妈本来就挺偏心我哥的。”
      “然后有一天,我爸妈都去工作了,让我哥在家里看着我,然后那天我好像是有点不太舒服,所以我哥就带着我去了我妈工作的医院。”
      方煜讲到这一段记忆,停顿了一下。
      谭啸将手臂伸到他背后,在他后颈处捏了捏。
      方煜清清嗓子,继续说:“时间过得太久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好像那天我妈是在手术室里面,我哥就带我坐在她办公室里玩,玩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哥拦我了,”方煜的声音开始发抖,他往后靠了靠,后背压着谭啸的手,才勉强继续说下去,“他拦我了!可是,我没有听,我怎么就没有听呢?”
      方煜无措的抬眸看着谭啸,“谭啸,我为什么不听我哥的话呢?”
      谭啸被方煜压在背后的手指微微蜷了蜷,附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方煜闭上眼睛,呼吸急促,靠在谭啸怀里喘了几口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外面很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记得一个红着眼睛发了疯的男人拿着把刀在医院里横冲直撞,见人就砍。他身上已经被血染的鲜红了,我当时吓呆了,就现在医院的走廊上愣愣的站着也不知道躲。”
      方煜说到这一段,心里仍旧被恐惧充满,眼角无意识的流出一滴泪,他茫然的伸手擦了一下,“怎么哭了呢?”
      谭啸不忍心再让他回忆那段可怕的过往,把他抱紧在怀中,声音沙哑,“别说了,够了,够了!”
      方煜摇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想说,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快要被逼疯了!”
      “你听我说说……行吗?”
      谭啸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方煜那卑微祈求的语气,像一把刀在他心里钝钝的划过,疼痛感经久不散。
      “那个疯子看见我,嘴里大声叫骂着朝我冲过来。我已经吓傻了动也不敢动,他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是……我哥冲过来抱住了我……可是他,……抢救无效……”
      方煜声音哽咽了,剩下的话断断续续,却也足够谭啸听清了。
      方妈妈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她本身就更加偏爱自己的大儿子,结果大儿子为了保护方煜而死,她一时受不了这个刺激,在手术室外拎着当时还小小的方煜,泪流满面的疯狂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可想而知,这件事,这句话对当时尚且年幼的方煜而言,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以至于这件事过了十几年,虽然他和母亲貌似和解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的相处,却还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在他的心上,伤口无法结疤,因为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和那个早逝的哥哥面貌愈发相似,他妈妈也时常会盯着他的脸发呆,有时露出一脸慈爱的怀念表情,方煜知道,那不是在看他;有时母亲也会露出那种怨恨的,恨不得将眼前人活生生剥开的那种表情,方煜也知道这不是在看现在的他。
      所以伤口只能鲜血淋漓的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欠着哥哥和母亲一条命。
      谭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一遍遍的用手顺着他的脊背滑下,无声的抚慰他。
      他能怎么说,一个年幼尚且不知世事的孩子,一个深爱自己的弟弟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弟弟活着的少年,一个痛失亲子将怨恨统统发泄给造成这一切的另一个孩子,纵然这个孩子还懵懵懂懂不经人事。
      可心里的怨恨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对象吧?
      如果不是幼子身体不舒服,长子不会带他去医院;如果不是幼子说无聊非要出去玩,长子不会陪他走出那间办公室;如果不是幼子被那发疯的男人吓得失了魂不知躲避,长子也就不会……
      这一切,不都是幼子的错吗?怨恨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大概方煜的妈妈和方煜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直到现在方煜讲起这件事,还是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十几年中一直活在对哥哥、对母亲的亏欠当中。
      那个意外的发生,其实并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那个不谙世事的稚子身上,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在办公室呆的无聊想要出去走走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说是方煜的错,被癫狂杀红了眼的男人吓得呆愣住也不是他的错,那个年纪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在那种情况下做出什么反应呢?
      只是也不能说这件事方煜一点责任都没有,但其实,方妈妈的怨恨是毫无道理的。
      如果非要找一个发泄心中怨恨的人,那也只能是那个将刀刺进少年身体的那个面色狰狞的男人。
      只是,从方煜后续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谭啸了解到那个男人已经被判处死刑,十年前就已经处决了。
      没有了怨恨对象,方妈妈只好将满腔的愤怒都倾泻在那个年幼且并不彻底无辜的幼子身上。
      方煜从小就接收到这样一种信息:你哥哥是因为你死的!
      这句话说得对却也不对,方煜的哥哥却是是为了救方煜而死,可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他足够爱这个年幼的弟弟,愿意在危及生命的时刻挺身而出,做一个保护弟弟的英雄。
      他是为了方煜而死,但他绝不会愿意看到最后他这么做的结果却是让两个原本最亲的人反目成仇。
      他希望看到的,一定是自己心爱的家人,尤其是他用命换来的弟弟,能够平安幸福的渡过这一生。带着他对生活的美好期盼,带着他对人间的热爱,带着他的那一份幸福,勇敢而又坚强的乐观的活着。
      他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生前最爱的人们这样彼此折磨,心怀愧疚的渡过这一生。
      也许,给方煜一点时间,道理他自己总能想通。
      可是时间没有宽待这个少年,在他逐渐长大开始塑造人生观价值观的时候,家人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传输一个错误的观念,导致少年久久走不出当年的困境,压抑自己的心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和自己本应最亲的人相处。
      谭啸不忍心再问下去了,至于他的少年是如何被赶出家门,他本来也不甚在意,现在更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少年,让他心疼还来不及,只想好好的把人搂在怀里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话讲给他听,哪里还舍得再去揭他的伤疤?
      可谭啸没料到,方煜既然愿意将他心里的陈年旧伤血淋淋的扒开给谭啸看,那么他也就没什么不可以和谭啸说了。
      方煜抽抽搭搭的,好久才停止了哽咽,“我上次回家,告诉了我妈我是同性恋的事,我妈受了刺激,我就先出来冷静冷静。”
      谭啸错愕,“你告诉她了?”
      方煜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她接受不了……本来就对我诸多怨恨了,现在又告诉她我是个同性恋。”
      “其实,我哥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家还和白飞家是邻居,有一年暑假,他的一个表妹住在他家,整天嚷嚷着长大了要嫁给我。我爸妈经常那这件事打趣我,我哥就不同意。”方煜说。
      “我妈就问他为什么不同意,他说小姑娘长得还没有我好看。”方煜忍不住笑了笑,“我哥就说将来找媳妇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到时候小宝宝才能像我一样好看。”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方煜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不自在的伸手挠了挠鼻尖。
      谭啸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大概知道他母亲对他喜欢男人这件事为何如此排斥。
      方煜抬眼悄悄看看谭啸的脸,又微微垂下眼皮,手指无意识的开始搓谭啸的衣摆,佯装镇定的说:“我觉得,你这样的肯定会被我哥划到好看的那一类。”
      谭啸一愣,旋即莞尔,屈指弹了方煜额头一下,哭笑不得的将人搂紧了,然后又在刚刚弹过的地方吻了吻,将人慢慢放倒,塞进被窝里,轻声哄他:“睡觉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方煜伸手抓着谭啸睡意的领口,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瓮声瓮气的说:“刚刚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妈最近情绪不太稳定,让我下学期现在学校住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回家了。”
      谭啸狠狠地皱了皱眉,心疼的好似揪在了一起,将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
      方煜吸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谭啸抱着少年,卧室内一片静默,却让此刻的方煜感到无比的安心,心头的委屈渐渐的消散在谭啸的怀中,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方煜就这么抓着谭啸的衣服沉沉睡去。
      等方煜熟睡之后,谭啸轻手轻脚把方煜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半坐起身见方煜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将被子掀开个角悄悄下了床。
      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来一根烟,就着寒冷的夜风深深吸了两口烟。
      谭啸抬头,A市的夜空从来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半点星光,着实没什么好看,谭啸只望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指尖的烟扔到地上用脚捻灭了。
      手掌碰到门把,冰冷的金属质感刺激的谭啸手指不自觉收缩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吸过烟还没有漱口,于是先去卫生间洗去手指的烟味然后刷了牙,才带着朦胧的水汽进了房间。
      方煜仍然睡得挺熟,谭啸这一系列的动静也没吵醒他,只是在谭啸上床之后像是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的翻个身双手抱住了谭啸,砸吧砸吧嘴。
      工厂刚过了初四就开工了,谭啸早上四点半就起来了。
      方煜前一天白天睡了一会儿,晚上就不怎么贪睡了,谭啸一起床他就醒了。
      揉揉眼睛,方煜坐了起来看着谭啸穿衣服,打了个哈欠,“怎么起这么早?”
      谭啸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过身,边穿衣服边说:“今天就开工了。”
      “哦,”方煜又揉了揉眼睛,皱着眉疑惑的说:“你帮我看看,我怎么总觉得眼睛睁不开,好像被什么给粘住了一样?”
      谭啸把外套挂在手臂上,朝他眼皮上看了看,若无其事的说:“估计是没睡醒,你再睡会。”
      “不是啊!”方煜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惜于事无补,“我不困,昨天睡的多。”
      “不困也再眯一会,午饭我会给你送上来,今天开工下面会很乱,你别下去了。”谭啸说。
      “……”方煜怀疑的看着他,然后手摸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我……”方煜惊恐的去看谭啸,不敢置信的指着手机。
      谭啸没忍住笑,揉揉他睡乱的头发,“没事,等下我去给你拿两块冰块敷一下。”
      方煜还是很惊慌,扒着谭啸的手臂仰头问:“今天我还能出门见人吗!”
      “我也不清楚,”谭啸摊手,“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眼睛哭的肿成这样。”
      方煜颓然放开谭啸,瘫坐在床上,捂着脸闷声抱怨:“这下没脸见人了啊啊啊啊!”
      谭啸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他匆匆嘱咐方煜,“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不困了就起来,看电视写作业都行,午饭我会给你送上来。”
      方煜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嗯”了一声。
      谭啸走到门口,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放心,你眼睛就是肿了也是小帅哥。”
      方煜一愣,也不装鹌鹑了,眼放金光的抬头往门口看,然而谭啸似乎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说完之后连一秒钟也没等就急匆匆的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方煜暗自咂摸了半天,方才慢了几拍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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