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微人言

7、桃花树下初遇君

　　德妃和贤妃思虑再三，她们并不知晓甄婷儿与皇后不合，想着既然是表妹，便安置在最近受宠的许昭仪宫里，王依皖和裴熏然在宝淑容宫里，魏年羽和乔舒影一同住在万婕妤宫中。许昭仪的钟粹宫离御书房和坤宁宫最近，宝淑容的储秀宫和万婕妤的咸福宫都稍微偏远一点儿。
　　乔舒影容貌最佳，分在万婕妤宫中难免心怀不满，她忍不住去魏年羽的渺云馆大吐苦水。
　　“魏妹妹，按理说咱们初来乍到不该奢求太多，可是这同为秀女，我们住的这儿也太过偏僻了，又是跟个籍籍无名的婕妤同住，这叫我等哪有出头之日啊。”乔舒影手里的帕子拧了好几个圈。
　　魏年羽看着她握的发白的指节，轻轻摇了摇头，太自命清高又喜怒形于色，难有大用。
　　“乔妹妹，你我既然同为秀女，就没有资格置噱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决定，只有欢欢喜喜地承受，再者，万婕妤性格和善已经是你我的福气了。”魏年羽摸了摸头顶的玉簪，那是她入宫时母亲给她的，叫她低调行事、莫出风头，她父亲是傅老将军的部下，现在又与皇后的表哥甄榕一同在边疆，她进宫只能唯皇后是从。
　　乔舒影见她如此随遇而安，心里鄙夷她不求上进、姿色平平，当即站起身，笑了笑：“瞧我，真是胡说了，妹妹别放在心上。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蔷薇苑了。”
　　魏年羽目送着她离去，回屋坐了会儿，想想还是起身练字。
　　铁画银钩、一气呵成，写的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甄婷儿到时先去拜见许昭仪，许昭仪媚眼如丝，堪堪扶住了甄婷儿，声音好似沁了蜜样甜腻：“妹妹何须多礼，你是皇后娘娘的表妹，生的又如此清秀，皇上见了定是欢喜。”
　　甄婷儿恭敬道：“礼不可废，昭仪如此厚待奴婢，奴婢实在感激。”
　　又说了会场面话，甄婷儿才起身告退。
　　待她走后，许昭仪涂着粉色蔻丹的指尖画着圆圈，“相貌是平凡了些，可她的家世摆在那，终究是比我金贵的命。人和人啊，真是不同。”
　　月儿递给她一杯茶，轻声道：“这宫里都是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活，娘娘受尽恩宠，甄秀女如何能越过您去？”
　　许昭仪点了点她额头：“就你会说话！”

　　清儿扶着甄婷儿，有些担忧：“主子，许昭仪容貌如此艳丽，今后的日子，没有皇后娘娘庇佑，恐怕艰难。”
　　甄婷儿眼神直视前方，没有半分慌张：“入宫前，姨娘说的你忘了？求仁得仁，我不求恩宠只求这日子能细水长流地过下去，所求不同，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沛柔心里想着，到底是姑父开口了的，她须得为甄婷儿筹谋几分，都是承宠，与其让别家风光，不如让自己家的来，到底是有层亲戚关系在的。
　　甄婷儿得皇后召见，立刻起身。到了坤宁宫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擦了擦，平静呼吸走了进去。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母亲在家时常念叨皇后娘娘，今日见皇后娘娘气色红润，想来母亲也能够安心了。”甄婷儿不卑不亢，面带微笑，让人倍感亲切。
　　沛柔轻轻笑了笑，唤她上前，待她坐定，沛柔才开口道：“表妹与本宫不必生分，既然进了宫，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看在姑姑的面上，本宫也不会亏待你，只是你要安分守己。若是心生杂念，本宫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甄婷儿颔首，乖巧道：“奴婢知晓。皇后娘娘放心。”
　　沛柔挥挥手，晴元上前道：“皇后娘娘欲邀小主赏花，小主随奴婢来后院歇歇吧，皇后娘娘需沐浴更衣。”
　　甄婷儿告退，起身随着晴元到了后院。
　　沛柔摸着肚子，强按下满腹苦楚，走向寝宫，走着走着，她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凤位，苦笑，后宫的女人都想坐在这个位子上，却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要做这世上最大度的女人，要成为天下妇人的标杆，更要做最通情达理的妻子。

　　赵信出了御书房就直奔坤宁宫，自从沛柔怀了身孕，他愈发呆不住了，成日就想着沛柔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想着如何教导这个孩子。

　　赵信到时，晴元垂头引他入了后院，桃花盛开又随风拂落，一个鹅蛋脸的黄衣少女垂首而立，神色平静，赵信心中异样，他见过千娇百媚、也见过倾国倾城，却未想过一日自己被这样的姑娘吸引，她像江南的烟雨，氤氲宁静，她的眼神没有望向金殿，只盯着落下的花瓣，她眼里的是忧愁吗？她又在担忧什么？
　　赵信上前，没让内侍声张，甄婷儿听见声音以为是沛柔，浅笑回头，她看见赵信，这位九五至尊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威严，甚至更像求学的士子。原来这就是让傅沛柔倾心不已的人。
　　甄婷儿敛了笑容上前行礼，赵信道：“起来吧。”心中已经猜到她是沛柔的表妹，甄家女儿，却是想不起来名字了。
　　赵信坐在石凳上，示意她坐下，问道：“你是甄家女？你刚刚在瞧什么？”
　　“回皇上，奴婢是甄婷儿。奴婢刚刚在看皇后娘娘种的桃花。

　　“哦？你看出什么名堂了？”
　　甄婷儿想了想，傅沛柔让她在此等候，偏偏皇帝就来了，原来如此，这个表姐倒真是母仪天下的典范。既然如此，她不如先得了宠爱，帝王之爱并不长久，用这眼下的宠爱换个旁人不敢轻视的地位，再来帮傅沛柔，这样的诚意有份量的多，富贵时的谦恭可比贫贱时的讨好强的多，纵然往后失宠，有傅沛柔的真心相待她也不怕过得不好。
　　打定主意，甄婷儿柔柔开口道：“世人皆爱名贵花，唯有皇后娘娘，不流于俗偏爱牡丹，而是坚守本心，独爱桃花，奴婢心中感慨，若是能与皇后娘娘一样，不失本心就好了。”
　　赵信笑笑：“她啊，想做就做，想爱就爱，倒是个爽快的性子。只是可惜，这桃花落了满地，若是常开不败，阿柔该是欣喜吧。”
　　“花开花落自有时，若是常开不败，开犹如败，败亦是开，又有什么意思？”

　　赵信拊掌，“说得好，你倒是聪慧。平日喜读佛经？”
　　“回皇上，皇后娘娘尚在闺中时奴婢曾见过她诵读抄写佛经静心，深受启发，便也读些。”
　　赵信惊奇：“哦？朕却不知，阿柔竟还爱好佛经，是该研讨研讨。”
　　甄婷儿起身道：“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奴婢今日叨扰已久，实在惭愧，还是先告退了。”

　　赵信允了，与她一起往外走，出了门转身去看望沛柔了，甄婷儿看着赵信的背影，心想，不怪傅沛柔交了真心出去，如此谦谦君子，若是日日深情如故，怎会不动心？她摇摇头，终究不是她能妄想的，她不是傅沛柔，很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沛柔正暗自神伤，她为甄婷儿安排了与赵信见面，她已尽责，剩下就看甄婷儿的造化了，可她的心底还是忍不住想，赵信究竟会不会喜欢甄婷儿？
　　赵信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她这副胡思乱想的模样，觉得好笑，朗声道：“皇后皱着眉头在想什么？”

　　沛柔回过神，不可思议看着赵信，她还以为今日赵信会宿在钟粹宫，不想他还是来找自己了么？

　　沛柔小跑起来奔进赵信怀中，眼睛亮亮的，搂着赵信道：“九哥哥，你，你怎么过来了？”

　　“傻瓜。既然如此不舍，又为何要安排？”
　　沛柔摸摸鼻子，心虚道：“原来九哥哥都知道了。”
　　赵信自身后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说：“阿柔，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她们曲意逢迎、刻意讨好，朕是皇上，天下悠悠众口朕不能无视，可朕的心里，你永远是妻子，谁都不能成为你，你知道吗？”
　　沛柔鼻子一酸，眼泪要夺眶而出，她不住地点头，“知道，阿柔知道，九哥哥，阿柔知道的。阿柔会永远陪着你。”

　　是夜，沛柔还是推赵信去了钟粹宫，她知道他的心意就够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毕竟是姑姑家出来的，这个宫里如果非要有人承宠的话，那这第一个，也必须是她家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