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微人言

35、生变

　　贤妃正在陪蕙兰公主玩儿，腰酸背痛，此刻听闻沛柔要邀请她们用晚膳，解脱般站起身，愉快吩咐宫人给蕙兰公主更衣。
　　这边甄婷儿急匆匆回了宫，许久未奏的筝又被架起，她轻抚琴弦，又发疯一般猛然停住，抽出发簪狠狠扔在地上，腰间玉佩也被她胡乱扯了下来，“都是假的！什么永不分离，什么此心比明月，都是骗我的！”冷冷的泪水爬满了脸庞，头发粘在脸上，她无助极了，这宫里，她还能倚仗谁呢？日日夜夜她都被会失去赵信的痛苦折磨，她患得患失，时而担忧自己的孩子时而担忧自己的地位。
　　满地狼籍，她摸着肚子，边是落泪边是拿起玉佩，又将玉佩紧紧压在胸口，这颗心，已然是交出去了，她又能如何？
　　赵信路过一棵槐树，他想到那时候，桃花树下他遇见了那个有着小鹿眼睛的少女，脖子修长，轻轻一笑的时候你只觉得她骄傲如仙子，不笑的时候你又觉得我见犹怜，禁不住想上前问问佳人为何不高兴，她开口，天上的星星也想摘下来交到她的手上。
　　其实她是敏感而多情的，他知道甄婷儿爱慕自己，眼睛怎么会骗人呢？她就像自己的母后，善良柔弱却又有自己的坚持在，隐隐的，你就是知道，她不会放弃也不会服输，像芦苇。 母亲...母亲的结局他不想婷儿也走一遍，现在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他提拔甄旭，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攫取了他的心，若是，这辈子就交给她了呢？这江山真的那么重要吗？没有了她，江山又有什么用？他要江山不就是为了不重蹈父皇的覆辙，保护爱的人吗？ 边关
　　魏俊已经接到了傅老将军，他心知皇上用意，敲山震虎，这等技俩。 傅老将军刚到边关，所到之处皆井井有条，军民相处宛如一家人，早就听闻魏俊治军严明，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他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些好感。他心里也知道皇上多疑，魏俊兢兢业业守边关，手握兵权，自然让他忌惮，可若守不住，又是渎职重罪，武官自古如此，进退两难啊。
　　傅老将军不由得对魏俊和颜悦色几分。
　　“蛮夷如今内乱，加上群龙无首，并没有进攻的意思，这段时间我们抓紧修筑城防，我猜，他们不久之后就会奋力一击，破釜沉舟，那时我们能否招架得住，其实我们心里并没有底。据我所知，二皇子并没有死，若能说服他助我们一臂之力，局势或许会比现在好看很多。”魏俊思忖片刻，缓缓道来。
　　“坎吉，我知道他，他不比他的叔叔阴狠，一心为了跟随自己的人民，会是个明白人，可是，榕儿上次将他重伤，他好不容易恢复一些，又怎么会与我们合作？”傅瑞没想到魏俊竟并未对他生出嫌隙也没有刻意疏离，而是实实在在地将边关形势一一告知，并征求他的意见，大战面前，他选择了国家，选择了他守护着的百姓，思及此处，他也再不担忧，一心商讨起来。 傅瑞过去镇守此处，在百姓心里，已然有些化神，他一来，也能更好稳定军心。
　　魏俊将傅瑞请进帐篷，命人把守，他则与傅瑞商讨到了深夜。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一人一骑跨过城门，青色的衣袍灌进冷冽的风，那人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头看那城门之上的身影。
　　王庭
　　坎吉周围铺满了兽皮，可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是死死盯着头顶，军师宽达尔叹了口气，他知道王子还在惦记那个梅然，可是现下王子的叔叔布熙虎视眈眈，那个魏俊又准备看他们鹬蚌相争好来个渔翁得利，他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部下冲进来：“军师！王子！梅然回来了！”
　　坎吉眼中渐渐燃起光芒，他坐起来，“你说什么！”
　　部下还不等重复，梅然已经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她美丽的脸染上了风霜，眼里饱含热泪，宽达尔带着众人悄悄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 坎吉动了动，艰难地说道：“梅儿…”，梅然冲上去扑在他怀里：“殿下！您受苦了！”待冷静下来，二人又叙话好一阵子。
　　坎吉问道：“梅儿，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魏俊放我出来的。殿下，梅儿正要与你说及此事，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魏俊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该死，可他现在还不能死。”梅然眼神坚定，坎吉不禁疑问：“难道梅儿觉得布熙竟该排在魏俊之前么？可我与叔叔毕竟同族，魏俊背后却是朝廷。这…”
　　梅然握住他的手道：“殿下，您想想，若是布熙赢了，咱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唯有一死。”坎吉沉声道，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叔叔，他的心像铁一样硬，已经做出过杀害亲子只因亲子试图阻止他穷兵黩武的暴行，自己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下场恐怕生不如死。 “是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得不与魏俊合作，他们的皇上对他起了疑心，这是我在那个何参事府上的时候就知道的，只等着他歼灭我们再找个机会杀了他。其实，他未必比我们好上多少。我们与他合作，杀了布熙一派，再与魏俊配合，掏空皇上，若有一日魏俊做了皇上，师出无名，他不会承认与我们是一伙的，把柄在我们手中，且那时我们也平了内乱，不容小觑，他只能与我们和平共处。那时，我们就能为大家辟一片净土，不再有战争，如何？”梅然一席话，让坎吉不禁心动起来，若是能有一个法子止住这没完没了的战争，昔日的朋友家人不再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虽然冒险，且魏俊为人高深莫测他心里没底，但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解了他的当务之急。
　　他咬咬牙，与梅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梅然苦笑一下，随即转身叫了宽达尔进来。
　　马峥跪在天子脚下，赵信坐在阴影之中，面上表情也因着昏黄不定的烛光显得莫测起来。
　　天子亲卫有天、地两支队伍，天字队武功高超、轻功一流，多为探子，共七十人。他们就如同皇上的双眼，无形地监视着每一个人，京中及各个封地都有他们的存在，他们有严密的体系，传递消息如疾风穿云而过，马峥就是天字队的领队；地字队练得却是实实在在地杀人功夫，无声无息，皆为哑巴，日复一日的杀人，早就麻木嗜血，共一百人，他们是皇上的刀，快准狠地除掉每一个皇上厌弃之人。地字队的领队是韩更存。
　　马峥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并不敢抬头窥伺天颜。过了许久，就在他快被这低沉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赵信终于悠悠开口：“你说，傅瑞与魏俊相谈甚欢，甚至单独商议？” 他不敢怠慢，回答道：“是的，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魏俊派了很多高手把守，臣的人怕打草惊蛇，并不敢轻举妄动。”
　　“无妨，继续打探，他若发现了，正好作为警示，若是未发现，便防患于未然。你下去吧。”赵信不咸不淡交代了一句。
　　马峥刚要退下，又想起来一件事，复又跪下，赵信微微诧异：“怎么？还有事？”
　　马峥低头道：“据臣所知，三日前，魏俊深夜偷偷放走一人，看身形不像军营中人，一路到了蛮夷王庭，未受到阻拦，臣的人再没有追进去。故，臣怀疑，魏俊与蛮夷沆瀣一气，有通敌之疑。”
　　赵信眯了眯眼睛，马峥顿时感觉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皇上动怒了。 “狼子野心。”赵信冷笑一声，“他想造反？受万民唾弃么？蛮夷欺凌边疆已久，他若敢造反，天下人皆群起而攻之！”虽然这样说着，马峥却是清楚，皇上手中，得力的兵力并不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皇后娘娘，皇后高兴了，爱女如命的傅瑞才能掌控在皇上手中。
　　马峥退下后，赵信踱步到窗前，清冷的月光笼罩皇宫，他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累，他登基以来，日夜操劳，案牍劳形，自认没有懈怠，为何一个个还是要反？嘴里说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心里却巴不得自己赶紧死了才好。
　　当皇帝的初心已经丢了，现在只一味地想保住皇位罢了。

　　乔舒影自进宫以来，只与皇上见了寥寥数面，眼看着姿色平平的魏年羽都被封为魏嫔，那个娇弱的静嫔更是身怀龙嗣，宫里的喜事一桩跟着一桩，偏偏就是轮不到她头上，自己自恃美貌，虽不敌皇后娘娘，但这些庸脂俗粉她自认高出一头，如今看着自己与万婕妤同拜魏年羽为咸福宫主位不说，还低了万婕妤一头，叫这宫里的奴才小瞧了去，心里不平，一心想法钻营，成日打探皇上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