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微人言

23、她大梦初醒

　　“梅儿，男人的雄心壮志若是建立在一个女人身上，他就不配成为这土地上的王！我最想要的，是跟你一起在雄鹰飞过的草原上携手共骑啊！”二王子不住地想要靠近她，梅然眼含泪水，突然嘴角流出鲜血，二王子大骇，“梅然！梅然你怎么了！”
　　魏俊回头发现她咬舌自尽，令人塞上一团布，回身悠哉游哉道“她不会死的，不过二王子要考虑一些退兵的事情了。”说罢回头带领军队撤退，旁边的军师见状急忙拉住二王子，试图将他从执迷不悟中拉出来。
　　这时，突然见一人一马飞奔而至，宝剑出鞘，勇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将二王子堪堪伤到了心窝。
　　军师慌忙抵挡，将二王子护在身后，魏俊大惊，发现那人正是甄榕！
　　“阿榕！住手！你在干什么！快回来！”魏俊大喊，甄榕却不管不顾，他受伤在身，本就虚弱，蛮夷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他包围，魏俊策马而来，试图救下他，他下令军队不动，冲了过去，一队人马跟着他。
　　甄榕伤痕累累，已经没有好皮，魏俊拼死将他拖了出来，军师担忧二王子的伤势，没有纠缠，双方拉开距离。
　　魏俊将甄榕带回军营，此刻他已经没了出气，奄奄一息。
　　“阿榕，为何如此！”魏俊低低道，他是真的珍惜这个傻兄弟。
　　甄榕咧嘴一笑：“家父犯下弥天大错，我心里过意不去，反倒连累锦辛你帮我打点，我以命抵过，谢罪天下。”魏俊不说话，甄榕却颤抖着拉住他：“锦辛，我爱过一个姑娘，她善良活泼，就像流落世间的精灵，年少时我太胆怯，不敢开口，她另爱他人，我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对她说过我心悦她，不要嫁给别人。如果有来生，我定会用尽我的全力对她好。”
　　魏俊盯着他，“阿榕，你...”
　　“锦辛，我只求你，帮我照顾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平安就好。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能任人折辱。”说罢，他拍了拍魏俊的手，无力地盯着帐篷顶。往事如流水，帧帧倒放在眼前，她舞姿仿佛就在昨日，回眸一笑就是他的一生。
　　呼吸渐渐困难，眼前开始模糊，他费力地呼吸，最后还是归于平静。魏俊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久久无言。

　　甄榕战死，消息传到了京城，京都的天气已经转凉，沛柔听闻甄榕死讯，手里的剑滑落。
　　她怔怔地问着禀报的宫人：“你说什么？本宫...本宫不信，不会的，不会的，表哥骁勇，怎么会....”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方河闻讯急忙赶到。
　　宫人都退下了，方河陪在沛柔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外套：“娘娘啊，人死不能复死。奴才相信，他不希望您这样。他死前定是怀着不能守护您的心情遗憾而去，您这样，他英魂难安啊。”沛柔不说话，紧紧攥住胸口，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滑落。
　　“娘娘，不好了，皇上下令仅保留甄大人的官职，埋骨边疆、死后继续守护边疆！”晴元颠颠撞撞跪在沛柔面前说道。
　　“埋骨边疆？他怎么能这样！他这是在针对谁！”沛柔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方河急忙将她抱到内室宣了太医。
　　晴元赶去叫太医，方河静静守在她身边，双手好像还残留了她的温度和味道，他想伸手摸摸她的黑发，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可他不能也不敢，终究还是将手缩了回去。
　　他坐在她的脚下，抱住膝盖，看着她的凤鞋就在身边，阳光稀稀落落洒进来，方河回头看着窗棂，灰尘在光下飞舞，他眯了眯眼睛，又低下头，盯着那双凤鞋，轻轻抚摸上面的穗子，“奴才会永远陪在您的身边。”他喃喃道。
　　夜里沛柔发起高烧，她神志不清，一直在梦魇，梦里她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她跌跌撞撞，终于在桃花树下看见了一间小房子。
　　沛柔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碗就喝了起来，她刚坐下，听到前面有来人说话声，她站起身来想要打声招呼问问路。
　　甄婷儿和赵信身穿粗布衣服，甄婷儿手上捻着一只珠钗，小巧玲珑却做工粗糙，赵信挎着一个篮子，他二人有说有笑走过来，沛柔心中泛起苦涩，她躲到一边，甄婷儿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表哥，你以后可别给我买这些钗子什么的了，这东西又不当吃的，不值当。”
　　“傻瓜，你跟了我，不图富贵，只求一心人，我却只能让你吃苦受累，成日去！园子里干农活，给你买个珠钗有什么稀奇的。”赵信宠溺的声音响起，他轻轻默默她的头顶，眼里皆是爱意，沛柔泪水忍不住留下来，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熄灭了她最后的幻想。她亦是如此啊，她不求富贵跟了他，只求一心人，他为什么还是负了她？何其可笑？最后她成了孤家寡人，表哥惨死，他不理会自己的感受，将心中的猜忌付诸行动，昭告天下与甄婷儿作对之人即使是亲兄长也是如此下场，他的心为何这么硬，他从何时变了的？
　　往事就如梦一场，沛柔眼角泪水滑落，殿内的烛火明灭晃动，方河守在她身边，看着那滴泪水没入枕头消失不见，她的容颜美丽，神色凄怆。
　　他颤抖着为她抹去泪痕：“娘娘，别怕。”
　　多少个日夜他放下伪装坐在自己的房里时，一遍一遍在门板上划着她的名字，她的笑颜在他心里扎根发芽。
　　画面迅速旋转，沛柔见到一位老叟，老叟披着蓑衣，在细雨之中行路，不停有人求他卖几段时光，老叟漫不经心收着银两，拨出一段光亮到那些人头上。
　　沛柔好奇，走过去，老叟对她笑笑：“小姑娘，你也想买吗？”沛柔奇怪道：“您做的是什么生意？”
　　“他们用精魄与我交换，这银两就是他们的魂魄幻化而成，用几缕残魂换人间春秋几载或几日，全了他们生前的遗憾。”老叟笑笑，摊开手掌数着银两。
　　“凡人难以看破红尘雾霭，往往到了最后才明白事情始末，人死如灯灭，最后只剩这身魂魄与我交换。”
　　“这时间啊，也分价格，姑娘命格高贵，可惜前半生的时光浑浑噩噩受人蒙蔽，痴儿痴儿啊，你那过去几载根本不值钱，未来的岁月我看你也别过问了，人心愚昧，换来多少时光也是枉然。”说罢，老叟转身而去，烟雾缭绕之中身形渐渐消失。
　　沛柔呆呆道：“人心愚昧。是啊，我就是如此啊，我失去了自己，走到今天，我到底为何而活？”
　　沛柔醒来时口干舌燥，她艰难出声：“水...水..”
　　方河立刻惊醒，为她递上一杯茶水，沛柔喝下后，倚在床榻上，星河漫天，夜深了，只有殿内一星烛火，他一直守着自己？沛柔看着方河，目光灼灼，方河低下头站在一旁，他内心是欢喜的，她终于醒了，多日的提心吊胆让他疲惫不堪，又有几分心疼，她目光沉静，是想通了很多事吧，在宫里的成长是最残酷的成长，不狠狠地痛了绝不会看清楚。
　　沛柔想到那个老叟，想到桃花树下的甄婷儿和赵信，想到..方河，表哥惨死，下一个难保不是傅家，她不能坐以待毙。
　　方河守了自己多日，一直以来他的存在都是浅风细雨般的，渐渐的她想到了，皇上不论送什么东西，都是这个大内总管亲自送到她面前，如今她病了，他也一直守着自己，他，难道是...爱慕自己？沛柔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他，到底是何时..？
　　若是如此，她在宫中就绝不是孤身一人，有了方河的助力，她会顺畅很多。
　　沛柔抬眸，向方河招招手：“方河，你一直守着本宫？”方河恭敬近了几步，还是离她有些距离道：“回皇后娘娘，奴才一直在这里。”
　　她的嗓音有些嘶哑，但眉眼似水，朱唇轻启，还是那么动人。
　　“你近一些，本宫大病初愈，没有力气大声说话。”沛柔向他招手。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向前走了几步，这几步竟是要花光他的力气。
　　他不敢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的柔荑，“方河，你为什么对本宫这么好？”
　　方河听了这话，险些说出口，但他依旧淡淡道：“娘娘身为一国之后，奴才理应为您赴汤蹈火。”
　　沛柔笑出声，“扶本宫起来，本宫想瞧瞧今夜的星星。”
　　方河小心扶起她，搀扶她走到窗前，沛柔微微仰头，过去她一叶障目，为了爱失去了自我，她只想要家人平安，与爱人携手共白头，她为之付出了一切，最后还是落得个爱而不得的结果。
　　“方河，佛家不是说有因必有果，为何本宫爱了这么多年，却得不到一个真情相待的果？”
　　“娘娘，佛经有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今生的痛苦不要再纠结，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说的容易，本宫如何能保住自己保住孩儿？”沛柔自嘲笑笑。
　　“奴才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