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微人言

16、容妃番外（一）

　　徐若若进宫的第一天，教养她们的姑姑就说过，不要妄图攀附贵人，贵人们的命格贵不可言，她们只是最低等的奴才，痴心妄想到头来不过是给人做个解闷儿的玩意儿。
　　徐若若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她安静本分，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别的宫人欺负她，她也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地做些活儿。
　　“翠云，去把这件衣裳分发给冷宫的各位主子们。”嬷嬷刚说完，翠云就撅起嘴巴，她嘟囔道：“都进了冷宫，还算什么主子啊。”
　　嬷嬷轻飘飘撂下一句：“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转身走了，翠云跺跺脚，她可不想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笑嘻嘻走到徐若若面前：“若若啊，你这是送去寿康宫的衣服吧，这衣服金贵着呢，若是有一点不妥可是要受罚的，不如这样吧，我替你去，你呢就帮我把这些衣服送去冷宫。”翠云一脸期待看着她，徐若若轻轻点点头，到哪又有什么不同呢？
　　翠云赶紧把衣服换了换，生怕她反悔，别的宫人见了都道徐若若是个啥的，平时不说话也就算了，这在贵人面前露脸的事她也不在意，皇后娘娘想来宽厚，去寿康宫少不得赏赐，她放着赏赐不要，偏偏去那冷宫，真是个呆子。
　　徐若若叹口气，一个人端着衣服走在冷宫路上。她又何尝不知冷宫不如寿康宫，可她父母都没了，存下那些银两又有什么用呢？她没有亲人，根本没想过出宫，就在宫里做个嬷嬷就好了。
　　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她悄悄把托盘放在地上，揉揉酸痛的手腕，突然听见前面有鸟叫声，难道冷宫有哪位主子养了小鸟？
　　徐若若跑过去瞧，却看见一个少年只穿着寝衣将笼子里的小鸟放了出去，冷冷地看着那个金笼子，然后费力搬起一块大石头往湖里扔。
　　徐若若轻轻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怀里的石头落地砸到脚，他呲牙咧嘴抱脚惨叫，徐若若吓得捂住了嘴，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走过去，糯糯问道：“你，你没事儿吧？”
　　那少年冲她喊道：“你说呢！你看这像没事吗？”
　　徐若若被他吼的更加没脾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少年缓了一会，上下扫扫她，小姑娘白白嫩嫩，脸已经通红，双手绞着衣服，一脸羞愧盯着鞋面，他心中一动，算了吧，一个小姑娘罢了。
　　他别扭道：“喂，我不碍事的，你可别哭啊。”
　　徐若若眼睛亮亮地抬头看他，他别过脸去装作看风景。
　　徐若若用袖口擦了一把脸，呆呆地问：“你在那做什么呢？这湖深着呢，你想填湖可不容易。”
　　少年马上回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呆啊？”
　　徐若若不说话，少年看她一脸探究，小声道：“我只是想流汗，天气这样寒冷，我应该会病了吧。”
　　徐若若更诧异了：“你要生病？”
　　少年还没说话，徐若若自顾自猜开了：“你是哪个殿的内侍吧？天太冷，不想做活儿？你的主子是谁？很苛刻吗？”
　　少年气的吐血，他长的像内侍？
　　徐若若坐在他的身旁：“你别怕，撑不住了就想，再撑一会儿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若是身子不好了，像我们这种宫人，是没有御医愿意治的。若是就这么丢了性命可得不偿失。”
　　她拉过他的手，交给他一个香囊：“这里面是我自己采的花，若是撑不住了就问一问，想着自己在山野间自由自在，心情好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说完她站起身，冲他甜甜一笑：“你坐一会就快些回去吧，别真的病了。在这宫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少年拉住她，“你叫什么名字？我，还能找你吗？”
　　徐若若脸一红：“我叫徐若若。你若是撑不住了，想不开了就来浣衣局找我吧。”
　　说完她赶紧拿起托盘进了冷宫。少年在她身后，若有所思。
　　徐若若踏进冷宫，这哪算是宫啊，房屋破烂不堪，气氛压抑连带着让人觉得天都灰暗许多。
　　徐若若平复了心情，小心翼翼踏进第一间房里，她恭敬道：“主子，奴婢是浣衣局的，您的冬衣到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徐若若硬着头皮走进去，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徐若若呈上冬衣，女子回头冲她笑笑，这女子浅扫峨眉，杏眼湿漉漉的，让徐若若想到了老家山中的小鹿，高高的鼻梁，小巧的嘴巴，这样好看的姑娘为什么会在冷宫，徐若若疑惑。
　　“你过来。”女子温柔地对她说，她忍不住走近几步，女子为她轻轻簪上一朵珠花。
　　徐若若赶紧跪下想摘了那朵珠花，女子拦住她：“你不喜欢么？”
　　“奴婢一介宫女，怎么能配得上小主的东西？实在是越了规矩。”
　　“不要怕，规矩算得了什么？”女子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在这个宫里，只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喜欢你，什么规矩都不用在意，若是他厌倦了你，就算循规蹈矩也是惹人生厌。”
　　“可是，他并不喜欢奴婢呀，奴婢不敢逾越。”徐若若轻轻回答。
　　女子愣了愣，盯着她，突然开始大笑，笑的泪水都流了出来，铺满整张脸，弄花了妆容，显得可笑又诡异，徐若若有点害怕，她抓着剩下的冬衣开始后退。
　　女子猛地抓住她：“你怕什么？嗯？本宫宠冠六宫，本宫是明妃，他说本宫明艳若花，他看了欣喜！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他说我们会有一个孩子。”女子捂住脸，泪水一滴一滴从指缝滴落。
　　徐若若刚动了恻隐之心，伸手过去想安慰她，那女子却疯狂道：“为何骗我！为什么！”徐若若吓得不知所措，突然她被一股力气拖了出去，她惊恐万分，一双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她狠狠一咬，回身却见那少年。
　　他有吱哇乱叫，跳脚骂道：“狗咬吕洞宾！”徐若若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问：“你做什么？”
　　少年甩甩手，轻蔑道：“住在冷宫里的都是疯子！她们早就疯了，只有你还去跟她们说话，送衣服就送衣服，做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说完他伸手把她头上的珠花摘下来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诺，这个给你，穷疯了不成，用那个疯子的东西。”
　　徐若若伸手，看着那支簪子，轻声道：“皇上究竟有没有爱过她呢？”
　　少年安静下来，他摸摸徐若若的头顶：“别傻了，皇上心怀天下，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放弃天下的。你看那笼子里的鸟，我不想看着它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一辈子。她们也一样，日子久了，无人陪伴无人挂念，应该会疯掉的吧？”
　　徐若若点点头，“哦”了一声，少年推推她：“怎的跟名字一样，弱弱的，被人欺负怎么办？”
　　徐若若没有反应，少年轻轻道：“回去吧，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徐若若疑惑，少年已经离开了，徐若若也不作他想，往手心呵了口气，把簪子小心地放在贴身衣物中。
　　回去时，翠云正因为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沾沾自喜，其他的宫女都围在她身边羡慕，翠云看见她，大声道：“呦，这不是若若吗，今日去冷宫，没吓到吧？看在你跟我换的份上，这个珠花赏给你了。”众人皆哈哈大笑，徐若若不说话，沉默着进了屋。翠云在身后轻蔑道：“装什么装。”
　　徐若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脑海里一直浮现少年的样子，他说自己的名字跟自己一样，弱弱的，他拉着她出了虎狼之地，他费力地抱着石头...
　　他说以后自己再也不会被欺负了，他也只是一个奴才啊，他一定很累吧，才会想以这样的方式停下来歇一歇。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安定下来，她愿意相信他，他说自己不会被欺负就一定不会的。徐若若怀着这样美好的想法沉沉睡去，度过了入宫以来最安稳的一夜。
　　第二日清晨，一位公公来到浣衣局，姑姑点头哈腰，那位公公吩咐了一会儿，姑姑就召集所有的宫人，她们停下手机的活儿。
　　公公尖声问道：“谁是徐若若？”
　　徐若若紧张地站出来，福身道：“回公公，奴婢是。”
　　那公公赶忙扶起她，笑得褶子都堆了好几层：“姑娘折煞了，姑娘以后就是东宫的良娣了，您随我来吧。”
　　徐若若懵懵懂懂，在众人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跟着公公走出了浣衣局，她的手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那支簪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了良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到了东宫门口，一群衣着精致的宫女们将她迎了进去，她弱弱地问：“公公，这是做什么？”公公笑呵呵道：“姑娘别怕，富贵在后头呢，您放心进去吧。”这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自家主子是个慧眼识珠的。梳洗、打扮，一番折腾，最后坐在镜子前的徐若若吓得不轻，这镜子里的女子是谁？她害怕极了，只有攥着那支簪子才能让她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