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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cene 3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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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阿尔伯特•德•埃然来说,发生在主人席的一切事情他都并不知道。
作为一个刚刚接受初拥还不到四年的稚子来说,就算他的确拥有天赋的魔力,想要察觉一位Elder在暗中对他的注视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此刻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上面。
在身为人类的时候,阿尔伯特是一位佛罗伦萨大贵族的私生子,而他名义上的父母亲也有着贵族的名号,所以……对于所谓的宴会,他并不陌生,但却从来不曾喜欢。据说在他还小的时候,被养母抱去参加宴会的他,曾经在宴会上大哭起来,直到她终于把他抱离那个全是人的地方,而对于这件事情,尽管他自己本人没有任何记忆,但他却能够想象到那个原因——他畏惧着那些带着微笑的面具,心里却一团黑暗的形体们。
是的,他能够察觉到人类的感情,但自从他的养母严厉的告诫过他之后,他就未曾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这项异能。“如果你不想被当作魔鬼烧死的话——”他的养母这么说,而他把这句话当作一个警示,深藏在心里,并且在以后的年岁里把它奉为圭臬,直到威廉•斯坦利——或者说,这个现在他不得将其成为“My Lord”的血族——用利齿把他原本的生活撕的粉碎。
“你可以选择,要么成为我的族人而活着,要么就这样,悲惨的死去。”
那个恶魔在半夜潜入了他的房间,吸取了他几乎全部的血液,然后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给了他根本不算选择的选择。他想活下去,所以……如今他成了一个吸血鬼。
当然,这样的生活方式很难称之为“活着”。四年来,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各种各样的咒文,并练习使用他们,如果他做得不好,那么就意味着他得不到食物……只能挨饿。
而对于血族来说,“挨饿”——那种对血的饥渴,是能够摧毁一切的可怕欲望。曾经有一次,他违背了斯坦利的意思而被关进了石室,在那里他连续几个小时在极度的饥渴中翻滚着,而等他恢复神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老鼠的尸体,他的嘴角边还留着那些畜牲的血迹。
从那以后,他不曾再违背过斯坦利的任何吩咐,他开始日渐变的面无表情,而那家伙则命令他留长额发。“别让我看见你那阴惨惨的眼神。”——那家伙这么说,而他对此感激无比,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已经能够隐藏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偶尔还是会不听话的泻露出内心的杀意。
对,就像现在这样——当他偏头避开已经半醉的斯坦利向他扔来的酒杯时,他在内心深处冷笑着,然后装作恭谨的样子捡起那个金质的酒杯,单膝跪地,把它重新递回桌上去,他那完美的恭顺表情让所有被这个意外吸引了注意力的血族们都认为这不过是个意外。
“如果我让您不悦,My Lord,那么请允许我暂时去露台上透透气——我想我一定是被这儿的空气弄昏了头,才会扰乱了您的情绪。”
低头,垂眼,他恭谦的态度让那个被其他血族注视着家伙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所以他得以暂时逃往露台,而当那厚重的帘幕在他身后被合上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忍耐的弯下腰去,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不管保佑着他们的是神还是恶魔,此刻他衷心的感谢他,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使只是一刻也好,知道自己正自由的沐浴在这样的月光下,不用担心那个男人对他的控制,这实在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奢侈,所以他不想浪费任何一秒。
当他松开背后几乎被他攥出皱褶的窗帘后,几乎是雀跃的,他快步走向露台的边缘,把双手扶在那比他那血族的体温还要冰冷的石材上,然后仰起头,任由那些额前的发丝滑落两侧,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用每一寸肌肤感受着淡金色的月光洒落在身上的触感,最后睁开双眼,凝视着那仿佛无垠无际般幽暗的天空,而就在他如同儿时常常做的那样,想象着自己被□□禁锢的灵魂正朝那无限深远的暗蓝色天空飞扬而去的时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人发出了轻微的赞叹声。
“就像我想象中一样美丽——”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男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那种沉稳的、雍容华贵的语调,还有本身低沉却悦耳的音质——当阿尔伯特通过自己的耳朵和意识感受到那句短暂的话语中所蕴含的这一切信息时,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自然的浮泛起银色的珍珠从闪耀着光芒的黑色丝绒上滑落的画面,那种纯粹感官的美丽的让他的气息在一瞬间停滞了。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完全出于血族天生的本能,阿尔伯特察觉到了那个在暗处的男性毫无疑问拥有比他的Sire强悍数倍的能力,而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把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在了如此危险的存在面前,这个念头成了驱动他让身体脱离那种停滞状态的动力。
几乎是仓皇的,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离开石栏,向后轻盈的倒跃,然后降落在厚重的窗帘旁边,但是当他的手指已经抓住那些厚重的织物时,那个声音却再一次发出了魅惑的语调。
“别!请不要离开——我没有伤害或冒犯你的意思。”稍微加入了焦急成份的语气,那个珍珠与黑色丝绒的声音就像是在阿尔伯特耳边发出一样,清晰的传进他的意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和你谈谈,所以……你为什么不过来我身边?”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带着隐约的恳求味道,就像羽毛一样轻柔的拂过他的意识,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放松了紧握那些织物的力道,他的脚也开始准备着迈向那个男人的方向,但是有什么——某种隐讳的、冷彻的、凝重的东西——开始从他的意识中浮现了出来,最后终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画面。
“为什么不过来,孩子?”——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那个蛊惑了他,然后把被诅咒的生命带给他的男人,那个名叫威廉•斯坦利的英国恶魔。
几乎是破碎的,阿尔伯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嘶哑却微弱的喊叫,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然后那种剧烈却清晰的疼痛把他从对方的魅惑中唤醒了,意识中迷雾一般的感觉开始消散,只留下抵抗了对方的魅惑之后所剩下的强烈虚弱感。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发现自己除了剧烈的喘息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他的身体颤抖不已,几乎站不住,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停的渗出冷汗,所以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个黑暗中的存在正在做什么了,他只能用手紧紧地抓住身后的窗帘,以让自己不至于难看的跌倒在地。
但是这种艰难的姿势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入对方怀抱的,但是当他发现视线在不正常的翻滚之后,他就已经被一双手臂稳稳的抱进怀里了,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落入他眼中的……就是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所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Quid agis? Cara mea.[10]”那位男性血族用他碧玺般耀眼的眼瞳凝视着阿尔伯特,他长长的银发从肩上滑落下来,如同月光织就的丝线,而他的声音——阿尔伯特几乎是绝望的察觉到——即使他担忧的声音已经不再有那种让他为之迷乱的魅惑味道,却仍旧让他不断的联想起那滚落的珍珠和光滑的黑色丝绒。
“血族只需美丽,而这美丽将会是致命的。”——脑海中依稀浮现起曾经读过的词句,阿尔伯特几近挫败的闭上了眼睛,以逃避那种超越一切的美丽,而他终于显露出脆弱的举动让那显然是个Elder的血族发出了轻微的叹息。
“我很抱歉,关于刚才的魅惑。”他轻声说道——用那美妙的声音,然后把阿尔伯特抱到露台的石椅上,让少年虚弱的身体得以依偎着石椅的扶手,他抚过少年眉间的手指温润又坚定,阿尔伯特能够感觉到安抚的魔力从他的指尖渗透进来。
“我并不打算伤害你,只是希望能和你交谈罢了,但正如我的预料,你是个敏感的孩子,而我……并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我。”
如果阿尔伯特是一个成年的血族,那么这番话就可以被当作一个伴侣的邀请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几乎是惊愕的睁开了眼睛,于是对方的表情就清晰的落入了他的眼帘。
不,那不是容貌的美丽,在那一瞬间撞击着阿尔伯特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的,是某种他很难在当时明了的东西,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这个银发的Elder与其它血族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他是温暖的。
当然,这不是在说体温。所有的血族都有着冰冷的体温,于是他们的表情也总像被那冰冷的温度侵蚀了似的,充满了死气沉沉的阴森感觉,但是……现在正凝视着阿尔伯特的这一位却和他们不一样,阿尔伯特能够从那张隐含着歉意微笑的脸上看到一种非常轻盈的情感,如果一定要让他用言辞来形容的话,他想他会说,那是一种淡然却绝对存在的活力。
一种不该属于暗夜之族的活力。
所以这让他迷惑了。有一瞬间,他愕然的凝视着那个年长的血族,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但最终只是发出了挫败的叹息,于是他垮掉的严肃表情让对方发出了善意的轻笑。
“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么美丽的眼睛。”用手指撩起他过长的额发,让他的双眼和额头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中,银发的Elder对他微笑着,那种坦然和自然的态度几乎要让他说出那个关于杀意的禁忌,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勉强回答说“因为斯坦利爵士讨厌我的眼睛”,并且在稍后察觉到他的言辞中所透露出的对那个恶魔的排斥。
那么我真是失败透顶——他沮丧的想到,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而对方似乎也没有追问他的意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额角和脸侧,直到阿尔伯特认为他似乎打算一直沉默下去,才又一次开口。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是我的Childe,而不是他的。但是很遗憾……就算是我,也不能违背血族的戒律。”约书亚低声说道,爱怜的看着那个倔强的孩子脸上从震惊到苦涩的表情,而那个表情催促着他,让他做出了一个把彼此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的承诺。
“我希望你能等待三十年。三十年后,如果你已经学习了一切可以让你独立的知识,那么你的Sire就会在下一次会议上释放你,而那个时候,我会向你的Lord提出要求,让他允许你留在我的领地,这是我——Ventrue的Elder,约书亚•弗洛提安,给你的承诺。”
语尾温柔的消失在彼此的嘴唇那轻柔的碰触中,而察觉到那个亲吻中蕴含着的深切爱怜的阿尔伯特,并没有拒绝对方的亲昵,他只是闭上眼睛,记住了那个名字,以及那个让他想要去相信的承诺。
注释:
10、Quid agis? Cara mea.——[拉].你还好吗?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