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之城》Lydian

4、Scene 1

　　Scene 1

　　31,Rue Pierre Charron,Avenue George V, Paris, — Le [Four Seasons] - Hôtel George V
　　巴黎，乔治V世大道，皮尔•夏隆街，31号 —— 乔治V世四季大酒店

　　供职于巴黎乔治V世四季大酒店的雅克•布拉赫是个非常优秀的酒店经理，他干这一行已经十三年了，从侍应生干到现在的职位，见过不少有魅力或奇怪的客人，但他不得不承认，今晚在酒店的“五点”（Le Cinq）沙龙中聚会的客人们，是他干这一行以来所见过最美丽且神秘的一群。

　　不过正如雅克所知，几乎每一位看上去与众不同的客人都会有特殊要求，而今晚在此聚会的客人们显然显然也不例外——他们居然把聚会的时间定在半夜十二点！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在九点钟来提前查看沙龙布置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头金色短发的她有着猫一样敏捷的动作和充满精神的表情，但在雅克看来，这位年轻可爱的女士显然欠缺一点艺术方面的修养，因为她在看过整个沙龙之后，居然要求雅克把自己居住的“自然”套房内那纯白色的皮质软榻搬到“五点”的壁炉边。

　　哦，上帝啊！居然要在一个如此优雅的路易十六风格的房间里，在那装饰优美的纹雕花岗岩壁炉旁边，放上一个二十世纪简约风格的皮软榻？这简直难以想象！而且为了给那软榻留出足够的位置，居然还要把附近现有的布置都撤走！毫无疑问，这是在与缪斯为敌，是在给四季大饭店那闪闪发亮的五颗星抹黑，但是当雅克委婉的建议那位少女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时，那女孩却用她大大的堇色眼睛注视着他，她的语气充满了难以违抗的威慑感。

　　“我不在乎这间房间的风格问题，”她轻声说道，“我只在乎它是否能让My Lord感到舒适——要知道他的身体并不好，从英国到这儿已经是非常辛苦的旅程了。所以如果你认为这个安排会破坏所谓的风格，那么让这房间的风格符合我的安排就是你的工作。”

　　注意到她使用标准的牛津英语时古朴的方式，以及她提到 “My Lord”时郑重的态度，雅克意识到，也许他正在面对一群不愿意声张的贵族，于是他最终屈服了，但他坚持要那位少女放弃那恐怖的白色皮软榻，用一架美丽的曲岩式白色描金软榻来代替，至少这架仿戈贝兰家具工厂作品风格的软榻不会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像个失败的瑕疵品——要知道，“五点”可是整个四季大酒店最好的沙龙。

　　当然，雅克对于自己的品位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所以一个小时之后，以壁炉旁的描金软榻及周围乳白色的波斯大靠垫为中心的完美布置就已经完成了。他让自己手下的侍应生给每一张桌子都放好石质烛台，以及客人特殊要求的钢质餐具（显然他的客人们对银质器物不感兴趣），把预先挑选出来的各种品牌和年代的葡萄酒装进冰桶，摆放到不同的桌子上，并且在每张桌子的中央都摆上插着深红色康乃馨和玫瑰的花瓶，而最后，当他按照那个少女的吩咐，关掉整个大厅一半的照明时，他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的抱怨了一声。

　　是的，对于一个聚会来说，如此昏暗的灯光并不相宜，一个完美的聚会应该是让大厅中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年代久远的奇彭代尔式的桃花心木家具，那些穿着质料考究的晚礼服或礼服长裙的先生及女士们，以及那些鲜花和美酒——都被辉煌的光芒笼罩其中，光芒会给淑女们的长裙镀上更加明丽的色彩，给绅士们的礼服带来优雅的光泽，让他们佩戴的钻石、红蓝宝石和珍珠翡翠的饰物在觥筹交错间折射出绮丽的光芒，这才是一直以来雅克心目中完美的聚会，但是等到晚上十一点的钟声刚响过，当他看到从向“五点”走来的那一群客人时，他才意识到，也许那个少女的确比他更加了解他们所要的风格。

　　他们中有妙龄的少女和少年，也有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士和少妇，他们中的每一位几乎都穿着暗色调的服饰，而当他们走过明亮的穿廊进入沙龙的时候，他们夜色般的丝绸、毛料或皮革服饰在沙龙微弱的照明下泛着优雅的光泽，那种光影交错间才会出现的光泽与他们佩戴各种红色宝石——红榴石、红玉、斯里兰卡红宝石或红色的电气石——互相映衬，再加上他们身上那种英国贵族特有的、冷彻却又隐含颓废的气质，会让注视着他们的人产生一种类似于抚摸光滑的丝绒般华丽而优雅的感觉。

　　当然，按照一般的惯例，当一个优秀的团体出现时，他们中间必定会有一个最为出色的领导者，而当雅克的眼光落到走在这些人最后方位置的青年男性身上时，他立即意识到，这就是让晚间的金发少女恭敬的称之为“My Lord”的人。

　　My Lord——即使是在现今仍保留着王位的英国，从血统或身份上能被称为“Lord”的人也不算很多，雅克见过他们中的一些，但他认为，他现在正看到的这一位，毫无疑问是他们中间最具“Lord”气质的。

　　与他那些把盛名在外的Versace、Prada或Gucci穿在身上以彰显身份同伴们截然不同，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的他只穿着一套很朴素的Tuxedo——可能是Oscar de la Renta，或是某个意大利设计师的手工定制品，袖口搭配着亚历山大宝石的袖扣，一头与其说是银色倒不如说是灰白色的及腰长发用了一条纯黑缎带简单的束在颈后。而尽管此刻他秀丽端正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憔悴，甚至让人有一脸病容的感觉，但是当他走在那些每一位都有着极为美妙容姿的客人们中间时，那种优雅的气质和淡定从容的气势却还是让他像一堆宝石中最璀璨的钻石一般，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一些大厅内的客人为自己所见到发出了轻微的赞叹，而尽管雅克按照自己应该做的，恭敬的鞠躬来迎接他们的进入，他也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赞叹声。他知道自己和那些发出赞叹的人一样，对这些客人的真实身份充满了好奇，不过，十三年来学到的经验让他选择克制自己的好奇之心，仅仅只是率领他的侍者们为每一位客人的杯子斟上葡萄酒，但这反而让他观察到了更多有趣的细节，他注意到几乎每一位客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他们中的一些看上去甚至带着某种神经质的焦躁感，而在这种群体性的紧张气氛中，唯一保持若无其事态度的，就是目前正半靠在那个特别添加的曲岩式白色描金软榻上的白发青年。

　　晚间出现过的金发少女，此刻正半跪在软榻旁的垫子上，用特别要求的茶具冲泡着花草茶，神情专注而郑重，雅克勉强分辨出她用灵巧的手指放入茶壶药草中有治疗咳嗽的百合和虞美人，于是联想到她的“My Lord”似有病容的脸色，而稍后那位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贵族压抑着的咳嗽声证明了他的观察。

　　虽然意识到那种深深地咳嗽声是罹患肺病或肺部受过伤害的表现，但是当他看到青年遮掩在唇上的纯白色手绢染上殷红的血色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有几秒钟，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去询问那位阁下是否需要饭店的医生，而就在他犹豫着的时候，半靠在青年另一边的波斯靠垫上的银发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他从金发少女手中取过刚冲泡好的药草茶，在其中放入了几块为葡萄酒准备的冰块，搅拌以降低茶水的热度，然后他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恭谦姿态单膝跪在那位银发青年面前，把手中的龙泉青瓷茶杯送到了青年的手边。

　　如果说之前对那位青年的身份还有疑惑，现在雅克已经可以肯定了——毫无疑问，这位年纪尚轻的Lord一定是出身于某个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这只要看他身边的侍奉者们——那个金发的少女，以及现在正递上另一个空杯子以让青年可以将漱口的茶水吐在里面的银发少年——那种毫不被环境所影响的恭谦，以及青年本人在他人的恭谦面前泰然自若的气度，这些并不是堕落时期花钱买来贵族名号的假贵族们所能够模仿的。

　　不过与其说他是一个英国贵族，倒不如说他更像一个东方的帝王或者土耳其的苏丹——当他看到那个青年在喝了一口药草茶之后，向那个银发的少年吩咐了什么，于是那个容貌端丽的孩子露出了微笑，然后拿了一个软垫坐在软榻前，好让对方亲昵的轻抚他的头发和脸颊，雅克不由自主地这么想，然后轻咳了一声好制止自己脑子里面冒出来的一大堆邪恶的画面，他决定还是应该去告知他们饭店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医生，但是当他走到那个软榻附近大概五米的地方时，那个一直微笑着的银发少年却像感应到的出现一般，突然转过脸，冲他露出了冰冷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不，或者说，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眼神——那一瞬间，当对方冰蓝色的眼睛瞪视着他的时候，雅克感觉到一种连心脏都为之冻结的寒意，如果不是那个青年皱起眉头，然后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那个少年的额头，打断了少年对他的瞪视，他想他几乎就要因为窒息感而晕倒了。

　　“Excusez-nous. Il est timide. [1]”（法语：原谅我们，他认生。）

　　白发青年微笑着对他轻轻颔首，那个显然是打趣儿的说法让他身旁的少女窃笑起来，于是少年同样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这让他看上去又恢复了孩子般的气质。

　　但是还没等雅克从刚才经历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沙龙雕花大门就被猛力推开了，门扇撞上墙壁的巨大噪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雅克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双排扣风衣的银灰发色青年出现在大开的门口，他眯起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表情给雅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Bonsoir,Mes amis！（法语：晚上好，我的朋友们。）”用明显带着英国口音的法语如此说道，银灰短发的青年向沙龙内的众人行了一个夸张的躬身礼，而在他身后，一整排黑色的枪口在水晶灯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Bienvenue en France et……adieu à jamais. （法语：欢迎来到法国，并且，永别了。）”

　　注释：
　　章节标题：Sidus——[拉].常用的意思是群星，或群星中的一颗星星，但是在占星术中，则意味着“命运”，同时也有“骄傲和荣誉”的引申义。
　　1、“Excusez……timide.”——法语：原谅我们，他怕生。
　　2、“Bonsoir……”——晚上好，我的朋友们。
　　3、“Bienvenue……jamais. ”——欢迎来到法国，并且，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