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案》李老师家的猫

325、唯有牡丹真国色4

　　何红薇嫁了一个好丈夫，杨家上下对她也非常好，她应该很快乐，但其实不然。她并不是一个对皮相过分执着的人，所以，纵使杨沪生得一张神仙临凡的面孔，她其实也并不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情却越发不好了，因为她觉得，她和自己的丈夫，真的越发合不来。
　　杨沪有接到手软的酒局，茶局，诗词局，府上更是慕名拜访的不断，虽然郡马的身份能帮他挡掉一些，但是剩下的，也够他受的，每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然后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有的时候，他也会处理职务内的事，说实话，一塌糊涂。
　　若不是其他同僚看在他郡马的身份上，肯帮他兜底，他恐怕连现在的一个闲职都很难保住。
　　至于学识方面，杨沪让何红薇尤为失望，何红薇并不是一个“文艺青年”，她虽然出身豪门，却也很有烟火气息，并不在乎丈夫是不是能成为学识渊博的大儒或者独当一面的大将，她非常清楚，那也是非常特殊的天赋，所以，只要过得去，踏实，她是不会嫌弃的，可惜杨沪并不是，因为他的“美貌”，让太多人带着滤镜看他，他的作品其实差强人意，也会被人吹得天花乱坠，在世人看来，美人，再加上一点学识，就足够被捧上天去，得到普通人，甚至一些有真才实学却并无出众样貌平凡无奇的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待遇。
　　于是杨沪在这种刻意的夸奖和鼓励下，逐渐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水平，飘飘然起来。其实，他的水平莫说那些什么当世大儒，便是自己的妻子宜阳郡主，都是不及的。
　　至于其他，更是不行，何红薇劝他精进一些本领，他却如不少吃颜值红利的人一样，当作耳边风，既然轻易能做到，何必辛苦付出？
　　他甚至会因为这件事情，偶尔和何红薇拌嘴，何红薇不是个喜欢争辩的人，只能独自叹气，对杨沪的期望值也越发的低了。夫妻两个的感情，至少何红薇对杨沪的感情也在逐渐消磨。
　　又过了一两年，杨沪的父亲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辞去了官府的职位，因为杨沪不是长子且杨家老夫妇并不适应宜郡的气候，便定居在了华郡。又让杨沪将他与何红薇的一双儿女送来亲自教养，郡主府内，便只剩下杨沪夫妇。
　　杨沪依旧是每天去吃席喝酒，何红薇觉得越发无聊。于是，也大胆起了出去看看的念头，其实她年幼的时候，就很向往围墙外的生活，只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和身份，总不能成行而已。现下不同了，她已经二十五岁，不用再顾及其他，出去转转，也好。
　　何红薇扮作了平民，从后院出了府，来到民间，她有一个很奇怪的发现，发现平民之间，却比公侯人家多了一份温情，这宜郡城东有个绣坊，主家姓卢，跟周仁康家的布店有点交情，每每周家布店卖出一些绸缎之类的高价布匹，卖到最后，可能会剩下几寸的废料不好处理，他们便买过来，请些绣娘来绣店花鸟鱼虫，做成个小帕子，或者小香囊之类，卖给一些买不起绸缎但是也向往有一两样绸缎饰品的姑娘们。
　　这绣坊也请不起专业的绣娘，只能是哪个绣娘有空，过来做个“兼职”赚几个菜钱罢了。何红薇出来转转，偶然找到这里，便一时兴起前来“应聘”，她的绣工乃是宫廷女官所授，与一般民间绣娘不可同日而语，加上心思奇巧，做出的绣件不说巧夺天工，宜郡这个地方，也非常少见，惹得众人争相购买。
　　她因容貌的原因，起先还戴着面纱，后来众人见她温婉贤淑，又不刻薄计较，逐渐与她熟络起来，非但无人再拿她容貌说事，还刻意回避，怕她难过，在这小小的绣坊中，她第一次感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绣坊旁，有个小小的酒肆，酒肆的老板，名叫应无求，貌丑却勤奋，有一手烹制佳肴的好手艺，再普通的食材，在他手中，也能烹制的十分可口。
　　何红薇曾经因为相熟的一个绣娘家里有喜事，跟众绣娘一起到这家小店里吃过一碗面，她惊异的发现，这个厨师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出色，这手艺，甚至宫廷的菜肴，也是能比拟一二的。
　　于是，便时常过来买些吃的带回府邸，杨沪偶然也尝过，赞不绝口。
　　应无求的目光，其实一直锁定在何红薇的身上，从何红薇第一次来他店里吃面开始，这个妇人的做派举止，绝非凡人可比，处处透着一种难言的优雅。
　　他虽然貌丑，但是因为手艺出众，也是被一些高门富户请过去做些堂会掌勺的，偶然间见过一些大家子弟，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绝对骗不了人。
　　他非常清楚，这个女子绝对出身不凡而且，绝不是家道中落的那一种，她脸上的淡定，是一种富贵中的闲散与寂寞，绝不是对富贵缅怀和对生活愤恨衍生出来的麻木。
　　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危险，所以，每当何红薇来他店里买东西，他都比应对其他人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她，应无求半生漂泊，太懂人情冷暖，他非常明白，再和颜悦色的贵族，也是贵族，也有发怒的时候。而触怒他们，不会好过。
　　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善，大概是在一次巧合。
　　谁也想不到，应无求一个厨子，其实有一个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爱好——他喜欢书法，且字，写的非常好。
　　好到让人不可思议的那种，好到，看到他的字，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是出生于诗礼之家的饱学大儒。其实，他的字认识的都不多，纯粹是因为天赋，兴趣和苦练。
　　每每酒肆关张，他都要拿一盘黄沙出来，用树枝做笔，练习书法。久而久之，他的字浑圆苍劲，银钩铁划，自成一派。若是有个显赫的出身，恐怕会被拥戴成为一代书法大家，开宗立派。
　　那天，因为盐储存不足，他很多菜色都不能做，只好卖了两笼甜点之后关张，坐在酒肆门口的椅上练字。
　　他写得入迷，直到听到身后有赞叹之声，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