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渊》肆两

14、第十四章

　　首先，这铁门是上锁的，不说将其放出来有没有可行性，就说放出来之后，一旦被发现，他们肯定是会被惩罚的。彼时，面临最严重的惩罚可能是被驱逐下山，那么，她所有的未来，所有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她可不会去冒险。

　　这琉璃是在家里被宠惯了，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非鱼，你觉得怎么样？”琉璃小心翼翼地看着非鱼问道。

　　“你想清楚了吗？”非鱼皱眉看着琉璃说道，“首先我们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这大门的，即便打开了，彼时被发现了，你有想过我们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吗？你上玉轮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非鱼一脸严肃的模样，琉璃只能减弱了语气与期待，说道，“可是，那白角犀牛该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断送性命吗？”

　　“你如果是来玉轮山学习斗兽的，你就得明白，这个世上，会有无数斗兽在赛场上死亡，你并不能救下所有的斗兽。琉璃啊，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非鱼转身，说道，“我们走吧，你救不了它的。”

　　“可是……”琉璃只能默默地跟在非鱼的身后，非鱼说得对，她不能救下所有的斗兽，可是，能救一个是一个，那白角犀牛真的很无辜啊。

　　刚要走上石阶，琉璃再次回首看了白角犀牛一眼。白角犀牛深深地望着她，见她离开，还用脑袋轻轻地撞了一下铁门。琉璃再看了一眼非鱼的背影，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哪来能力去救白角犀牛。

　　回到宿舍，琉璃依旧面带难过。非鱼见状，说道，“如果你想当斗兽师，就必须得平淡地面对斗兽的生死。”

　　琉璃其实不想当斗兽师，相比赛场上刺激的斗兽，她更想当医者，这样便能救治更多的生命。她之所以从小就在看关于斗兽的那些书籍，是因为她觉得只有更好的了解他们，才能更好的救治他们。

　　如今来玉轮山，大部分是环境所迫。

　　二人睡下，胥承业依旧鼾声震天，琉璃心中还是想着那头白角犀牛。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如何才能真正地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斗兽们的生死呢。一直以来，都是母后为她谋划一切，对于未来，其实她是迷茫的。

　　胥承业的鼾声一直吵得非鱼睡不着，休息不好，第二天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这让非鱼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一个时辰后，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头发。琉璃注意到非鱼的动静，歪头看着她问道，“非鱼，怎么了？你也睡不着吗？”

　　“胥承业的鼾声实在太吵了。难道你能睡着吗？”非鱼一脸无奈，差点用枕头砸在胥承业的脸上。

　　琉璃摇了摇头，问道，“非鱼，你为什么想女扮男……啊不，为什么想上玉轮山学习斗兽啊？”

　　“想要成为八境优秀的斗兽师啊。”非鱼漫不经心地说道，“来玉轮山的人不都这么想吗？”

　　“为什么，是因为斗兽能够给你带来荣誉吗？”

　　“这倒不是……”非鱼看着漆黑的夜愣了会儿神，才缓缓地说道，“只是为了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瞧不起吧。”

　　“你以前经常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吗？”琉璃小声地问道。

　　“你自幼出生权贵，自然是不了解底层人的生活的。生活在底层的人，不管做任何事，都会有人打压你，欺负你，为难你，因为你看起来弱，因为你对他们没有威胁，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为了彰显他们的强大，他们会肆意践踏你的自尊。在他们眼中，你没有价值，没有存在感，是可以肆意凌辱的人。我不想这样。”

　　琉璃作为西央的长公主，自幼生活在母后的保护中，自然是不知道被羞辱的滋味，可是她素日里，也看惯了父王的焦虑，西央作为小国，在各个大国的势力下苟延残喘，父王不惜牺牲她和姐妹们的幸福去换取西央的平安。

　　她知道，弱小是一定会被欺负的，只是没切身感受过罢了。

　　“可是，如果，我们某天的身份暴露了，那该怎么办？我觉得那些斗兽师，不一定会接纳我们的身份。”

　　“我们不需要他们接纳！”非鱼斩钉截铁地说道，“当我们变得比他们更强，当他们被我们踩在脚下，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我们。再说了，被发现的时候再说。你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自然不觉得，当你真正地面对一个又一个你不得不解决的困难，然后顺利跨过那些坎儿，你就会发现，这世上除了死，就没有无法解决的事情。”

　　“真的吗？”琉璃激动地看向非鱼，说道，“感觉非鱼好厉害的样子。”

　　“倒是没有很厉害，只是没有选择，不得不去做。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成为你，至少，生活安逸，不会被谁伤害。你没被伤害过，不知道被人伤害有多痛。”非鱼缓缓躺下，将被子拉到胸口，凝神望着漆黑的夜，“你呢，原本生活在安逸的环境中，为何会来这玉轮山受苦？”

　　“我啊……”琉璃叹了口气，“我也无可奈何啊……”

　　琉璃靠在非鱼的身边，小声地向她叙述了现在的处境。

　　非鱼听完，其实对琉璃是十分羡慕的。她出生高贵，不用受穷，不用挨饿，不用受欺负，更不用被人瞧不起。吃得好穿得好，还可以保持自己的美貌，大家都来瞻仰她。虽然在婚嫁上身不由己，但是有一个事事都为她着想的母后，身为公主，确实该在其位担其责，为整个国家做贡献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她是琉璃，真让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淫chong，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很爱自己，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所以，她不会为了任何事出卖自己。由此，她也能够理解琉璃的想法。

　　“那你未来打算怎么办？”非鱼问道。

　　“我也不知道，母后说，通过斗兽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八境之中，优秀的斗兽师确实能获得很高的名望甚至声誉，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你想嫁给那个老头子吗？”非鱼问。

　　“自然是不想的。”

　　“那你没有退路了。”

　　“是啊。”琉璃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行也得行。每当你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你就想想，如果你放弃了会有什么后果，你是否能够接受这种后果。如果你完全不能接受，那你就能坚持下去了。”

　　“那，是什么让非鱼坚持下去的呢？”

　　“痛。”非鱼轻描淡写地回道，然后用力地踹了胥承业一脚，结果他依然睡得很死。非鱼实在莫法了，只能用枕头盖过自己的脑袋，喊道，“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不要打呼啊！”

　　“承业之所以会打鼾，我猜测可能是因为他过于肥胖。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肥胖的人舌体和咽喉肥厚，容易阻碍呼吸，就很容易打鼾。”琉璃说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帮他减肥？”

　　“嗯。”琉璃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非鱼是遭受了怎样的痛呢？才让你不顾性命，拼尽一切，站上斗兽场？”

　　非鱼没有回答，侧躺着背对着琉璃，微微蜷缩，裹紧被子。琉璃知道非鱼不想说，于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然后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非鱼其实想从琉璃身边挪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那么做。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

　　不太愿意去想过去的事。

　　翌日卯时，钟声敲醒，非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晚上，在胥承业的鼾声下，半梦半醒，一直都没睡好，非鱼此刻的脑袋，又昏又涨，如果杀人不犯法，尤其是杀了苍武的太子，她真的想掐死胥承业。

　　琉璃见非鱼醒了，于是也从床上坐起来，她轻轻地拍了一下非鱼的肩膀，问非鱼睡得怎么样。非鱼没有回答，只是迅速穿好衣服，下床前往操场。琉璃用力推醒了胥承业，尽快跟上非鱼的节奏。

　　看着等候在操场上的侯阳伯，非鱼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带他们跑步的是沈魁，没想到是他。人差不多到齐以后，侯阳伯开始调整队列。队伍一共分成三列，非鱼和琉璃，被安排在队列的首位，两人都有些惊愕。

　　调整队列的时候，站在琉璃那一列的夏侯晋掀开前面的两个人，站在了她的身后。夏侯晋微微一笑，半眯着细长的双眼，朝琉璃的脖子吹了一股风。琉璃吓得猛地回首，见是夏侯晋，她一脸惊惧。

　　非鱼抬头看了夏侯晋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虽假装平静，但眉头还是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这夏侯晋，的确是看上琉璃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就在非鱼担忧的时候，濮阳启从队列中走出，径直插到了夏侯晋前面。

　　众人惊愕，非鱼也是一脸困惑。

　　夏侯晋眉头微蹙，神色不悦，轻轻地拍了一下濮阳启的肩。

　　濮阳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目视着前方。

　　夏侯晋嗤笑一声，看着濮阳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王国？”

　　“濮阳启，东澜镇北将军。”濮阳启淡淡说道。

　　“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已！”夏侯晋敛了笑容，冷冷说道，“给我让开。”

　　濮阳启静止不动。

　　非鱼一脸疑惑，这濮阳启也真的是刚，竟然敢为了琉璃去顶撞这赤平太子。琉璃微微回首，抬头看了濮阳启一眼。她真的很想濮阳启能够帮助自己，但是又不想因此了连累濮阳启，所以心中万分矛盾，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

　　夏侯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原本斯文阳光的脸凶相毕露，他猛地往后退，推到几个学生，然后一脚朝濮阳启的后背踹去。濮阳启猛地转身，单手抓住了夏侯晋的右脚。不管他如何用力，这只脚都在濮阳启的手中动弹不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夏侯晋死死地瞪着濮阳启说道。

　　濮阳启面不改色，镇静地看着夏侯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