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至于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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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朱家的男人赵氏就起了，往时都是睡到日头出来。而这朱玉明作为朱家唯一的女人，往时三头两日的便不在家里头，赶着在外边干活。
赵氏原以为一早起来，外边应该妥帖地挂好了洗净的衣物，可他左右瞧了瞧，气急地说了一句“要死喽!”便回屋找人，大骂着：
“朱青儿人跑哪去了，是这家里头的衣服不用洗了还是没活干了，等回来了必须得好好教训，看以后还敢不敢往外跑。”登时两条眉毛就要竖了起来，不知等回来了又怎么折磨自己的大儿了，亲生的孩子都不至于打成那样。
朱韵儿体态丰盈，施施然地在房里头换了衣服，这才掩着日头出来，过去抚着自家爹爹一起一伏的胸口说：
“爹，哥哥不做活，韵儿倒也是可以帮他做的，可是这些天来邻里们都看着，给我们家招了不少闲话。”
朱韵儿说的话听着是体贴兄长，但凡有点心思的都听的懂他的小伎俩，可他又继续说：“虽然咱家是小家小户的，怎么说也是在镇上有点脸面的，大姨又是做官的，我们可不能被旁的人看不起。”
赵氏自然是最疼爱这个让他面上有光的儿子的，见着他极为识大体的样子，更觉得欣慰了。赵氏不像别家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一个是扫把星，一个是福星，怎么等同一样。
这话如何得来，就要说起朱青儿刚生出来的时候，朱玉明是个想要女儿的。男子到底都是帮别人养的，女娃就不一样，养着还能防老。
得知朱青儿出生，在外地收到消息的朱玉明连回来看一眼都不看，刚出生的朱青儿白嫩肉胖，却是越大了越瘦了，在家里头受公公怨气的赵氏自然也对朱青儿极为嫌恶，视为克自己的克星。
后来朱韵儿的出生，巧就巧在算命的说赵氏这次怀的绝对是个女胎，高兴的正跟着商队在外边运货的朱玉明连夜赶回，第二天夜里才到的。结果就是当晚赵氏心思紧迫，把孩子给顺利生了下来。
刚出生的朱韵儿瘦瘦巴巴，根本比不上朱青儿白胖的讨人喜欢，只不过两天之后传来的消息，便让整个朱家的人改变了态度。
原来那个商队要赶往外省，结果还没到地方，便在经过一个山路的时候撞到了山贼。那些烂命的山贼穷凶极恶，残忍地便把整个商队几十号人都抹了脖子，无一人能幸免。
听说那场面，是有些人被去了脑袋，连着脸都被烫的面目全非，实在难以认尸。而朱玉明心有余悸，难得逃以这一劫。
那算命的见这胎算的不准，还是生了个小子，也知道这件事后，便扯着其中的联系，给朱玉明这个女人洗了洗耳朵，糊弄了过去。当时算命婆的话是这样说的：
“阎王本来是要带走你的，可念在你未出世的孩子是个投胎渡劫的小仙，天上的神仙便帮你逆天改命，弄乱了男女，便不能怪罪神仙了。”
“这孩子是你们家的福星，要好好的养大成人，才会给你们带来福分。至于你的大儿和小儿，既然相冲，这道理你该是听懂了的。”算命婆的眼睛溜的像一只老鼠，头发乱的与乞丐无二，张着手点了点手指头。
朱玉明连声道谢，心里头默念着阿尼陀佛，阿尼陀佛，真的是神仙保佑，幸好是渡了这次大劫，劫后余生，必有大福啊!
从此这个女人开始照家，就算后来的赵氏还没为她生下半个女儿，这日子还是过得不错。要是镇上的习俗，家里没女人便是人财不旺，这是要休掉主夫也不为过的。
至于朱韵儿这个算命所说的福星，也因为这句话，从小就请过读书人来教其识画，而朱青儿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朱韵儿干干净净地穿着新衣在屋里摊纸勾画时，他却满身苍刺子地割着猪草，臭熏熏地干活回来，却得到的是爹娘的嫌恶。
赵氏突地想起，便对朱韵儿说道：昨天不是，我见镇上的湛娘子，让我发现了可好，那贱骨头拿着家里头的东西贴给那女人。虽说后来那湛娘子被我说的没了面，说是给钱买的。”
“呵!只当我这双看多了的眼睛不知，朱青儿那人竟是学会了勾搭女人这功夫了!”赵氏想起那日的情形，说着便在嘴上骂咧起来，都是镇上骂人的土话。
朱韵儿想了想那湛娘子是何人，才记起以前是来给家里送过吃食的，不过自那次之后，已经是过了许久，两家人到底不熟，没多大印象。
只知道偶尔碰见，这人长得不算差，却穿的简单随意，甚至有些散乱，这让朱韵儿断定这人怕是没什么家当过日子的，否则为何到了年纪连个媒公说亲的都没有。
“爹，你说湛娘子这人，是不是对哥哥有意思，我前些日子也听人说了，两人有说有笑的呢。”这不是朱韵儿亲眼所见，往时镇上最爱说话八卦的男子也这样说，他听了个大概。
赵氏不信，他拍了拍衣服，已经半老的年纪手仍是光滑的，他坐着问：“你说那湛娘子能看上朱青儿我听说她可是满香楼的厨头，这年头有点本事的哪怕找不到生孩子的男人，能看上那贱骨头。”
有点银子的，谁不想娶个胖夫郎，像朱青儿这样瘦成一把骨头的，怕是难嫁出去。
朱韵儿自然不想自己哥哥留在家里头，他总想着法子要把人给弄走，显然嫁人就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一旦他嫁了人，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他也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试问家里头有个名声极差的兄长，他还怎么攀附上富贵人家。
“爹，若是不问，又怎么知道，你看朱青儿留在咱家里头，多少人对我们翻着眼瞧不起，只要朱青儿能离开咱们屋，以后便是嫁出去的男儿，再和我们没了干系。”
“倒也不是没道理……”赵氏仔细琢磨了一翻，看见木门缓慢的被推开，他立即便站了起身，一路怒斥着走过去门口，揪着朱青儿唯一有点肉的耳垂珠子往地下扯。
“朱青儿啊朱青儿，给我跑到哪去了!衣服还没洗，水缸子也没打满，想留在家里吃白饭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赶紧给我干活去。”
赵氏的骂声盖到朱青儿的头顶上，朱青儿再次形成习惯一般发抖着，一边惊惧害怕却不忘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怀里收紧。朱韵儿极为鄙视这样懦弱丑陋的哥哥，面上却维系着呢一个贴心善良的阿弟模样，假意地拉了拉赵氏：“爹，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
“我看他就是懒!”赵氏说罢，便立马在地上捡了一根手指头粗的棍子，他并没有往脸上打，却一抽一抽地打在他的身上。朱青儿甚至是透出了一股绝望的神情，但牙关紧闭，一点痛呼声也没有传出来。
起初他是会小声哀求，但到了后来，他发觉只要他出声，迎来的却是更加密集的抽打，他便再也不愿出声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美好又好看的朱韵儿，他望着望着便觉得自己不痛了。
没关系啊，他还有阿弟。阿弟不会像自己一样没用，他会画好看的小花，会读大字……
离着不远的那屋也听见了一点，亦是有所同情地打开窗门看了看，心想隔壁的赵氏又开始打骂他那“赔钱货”了。
“隔三差五地便是打骂，我看那孩子比谁都勤快，不就是有点傻楞傻楞的，怎么就这么不招喜欢，好歹也是亲生的骨肉，怎么舍得下去手哟。”邻居的“嘭”地把窗给关上了，想来也不想听见这些动静，觉得不忍。
“既是别人的家事，咱就不能管，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这话说的便是许多平常人的心思，事不关己，何必多去念想，反正倒霉的又不是自己。
这边等赵氏手也抽累了，就停了下来，但朱青儿却不能休息。他轻轻地卷起衣袖，不让衣服刮到手上破皮的痕迹，便去提着两个大桶衣物，一声不吭地蹲在角落边上搓洗着衣服。
“真是皮糙肉厚，手都累了他还能这么力稳地去洗衣服。”赵氏鄙夷地“呸”了一口，往灶头那边去，掀开铁锅发现里边都是做好了的吃的，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叫上屋里头的朱韵儿，两个男人便悠闲地有说有笑，坐在饭桌面前吃起了早饭。
而对于门外埋头苦干，一身疼累的朱青儿，他们冷眼相看，皆看不起他。最可怕的便是，潜移默化之中，就连着他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做常人来看了。
“前天不是见到了湛娘子，她知道你是谁”赵氏闲工夫过来，便顺带问了问他。果然听见他说的话，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张脸便有了点反应，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
“果然如此，既然是这样，你晚上便过去要四十九个鸡蛋过来，要是能要回来……”他可算是要笑了，想着朱青儿这个儿子，他就当送了出去，反正不也是一个镇子上的。
他前后都想的极好，就看湛娘子是如何做了。
朱青儿第一次拒绝着摇头，他不愿去，他不愿连累别人。
“你若不去，以后便别想见你阿弟了，就连几个鸡蛋都讨不回来给弟弟吃，你还能做什么，是不是成心气我。”赵氏一根手指狠戳着他脑袋，朱青儿捂着头直躲，而后跑到屋里面去。
朱韵儿笑着过来拉他的手，对赵氏说：“爹，先让哥哥吃了饭先。”转而他又对朱青儿，脸上的笑浅显不达眼底，夹了一碗自己最不喜欢的饭菜，送到他手里。
“哥哥，你先吃饭吧，以后不要惹爹爹生气了，多听爹的话便没错。”
赵氏鼻孔一出气，就没个好声气，他嚷嚷道：“吃吧吃吧，看着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什么时候能有你弟弟一半的懂事识大体。”
朱青儿捧着那碗吃剩下没人吃的食物，如获珍宝一般捧在自己的手心，卑微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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