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颂赞》千溪雪湖

7、缺陷与条形码

　　莱安注视着阿哈努天真憨傻的脸，深切体会到他们只是才刚进来的无知小鬼。莱安长长叹息一声，说：“大家被带来时跟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等了解清楚之后已经错过最佳的逃跑机会。”

　　“也有很多像你们这样敏锐的孩子，一来就说要逃出去。可他们没有那些机关门的指纹和密码，最后失败被捉了回来。之后他们会被关到另一个地方加强管制，我们再没办法跟他们接触。”

　　不知白耳朵抖了一下好像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错过最佳的逃跑机会是什么机会？”

　　莱安的尾巴跟着摇起来，眼睛先是瞟向离他最远的双胞胎：“没有深入到这个管控严密的实验所之前，逃跑的概率会比较高。但迈进这个实验所后，除了要闯过那些机关门，还要你们的身体状况允许。看到宝阑和宝绫没？他们一个失去了听力，一个失去了声带。”

　　莱安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阿萨德和麦基：“阿萨德眼睛看不见，麦基失去嗅觉，杰理弗的左肺没有了。还有一只小狗，就是杰理弗的朋友，已经不幸身亡。而落金莓……”说到这屋里唯一的雌性时，莱安显得有些犹豫和后怕：“她原本很漂亮，现在却……”

　　落金莓摇着尾巴冷冷地接过他的话尾：“是一只癞痢猫。”

　　莱安连忙找补：“这是你自己说的。”然后又继续说：“至于我，你们看我脸上的伤就知道身体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哈努傻傻地问：“你们的身体都有缺陷吗？”

　　不知白觉得巧克力是真的傻。“是实验的缘故。”

　　“你这只小猫咪很聪明啊。”莱安笑着夸赞道：“其实我们还算好，有的情况更严重。”

　　“死亡也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继续体验那些痛苦的过程。”杰理弗又忽然插-入一句话。

　　莱安拍拍阿哈努的肩膀，提前预告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你们也做好心理准备。除非死亡，否则就得无休止参与实验。等身心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后，你们就不会再有逃跑的念头了。”

　　“难道都没有能成功逃出去的吗？有那么多猫狗的话，即使有一两只逃掉了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不知白问了一个好问题。莱安赞赏地点点头，解释说：“进来的流程你们已经经历过，还不明白吗？进来的猫狗都会分配给不同的亚神负责管理和安排。分配到归鸿无信的实验室还算可以，至少他对猫狗比较友善。遇到银池寄夜或其他亚神，就只能认命了。”

　　“管理和安排？他们能记住我们所有猫狗的名字吗？”

　　莱安重重地拍了两下阿哈努的肩膀，示意阿哈努和不知白看他。他跟着背过身，向不知白和阿哈努拉起自己的衣服。

　　在他左腰下方的皮肤上，有个由数条扁长条排列组成的大长方形，长方形下有六个鲜红的数字印记。这个印记即非天生也非粘贴在身上，而是像用什么东西灼烧进皮肉里，刻印出来似的。

　　莱安抚过那个印记说：“这叫条形码，下面的数字是专属编号。你们也会被刻印上这种条形码，上面的编号就是你们以后的名字。”

　　所以说亚神是靠他们身上的条形码来管理控制他们？

　　阿哈努离得近，看得更清楚。莱安腰上的条形码刻进皮肉里，肉眼能看到平坦的皮肤上凸显出来的笔画，加上印记颜色，令观者触目惊心。

　　不用去感受触碰，阿哈努也能想象得到当时被刻上这个条形码得有多疼。

　　不知白想到的却是归鸿无信临走前说的话。他还不能成为实验体，阿哈努却会在几天之后成为莱安他们中的一员。

　　“刻上条形码就代表你不再是个体，而只是一个工具。”落金莓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不知白身边：“这很讽刺，对吗？好不容易从神那里得到‘自我’，却又被亚神强制剥夺。难受吗？愤怒吗？要反抗吗？”

　　她身子灵活地转了几圈，绕过不知白，脚步轻盈地落到阿哈努和莱安的身旁说：“我们以前也有这样的感想，可我们只是没有任何能力的小孩子，什么都做不到。”

　　不知白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或许你们已经接受自己成为实验体的命运，但我不想接受。”他看了一眼还在消化这些讯息的阿哈努，继续说道：“只要我没死，就不会放弃自由活下去的希望。巧克力，你呢？”

　　阿哈努抬眸，对上不知白那双漂亮的异瞳。他大概没想到不知白也有这么坚定勇敢……不，第一眼见到不知白的时候，他就知道不知白是只很有个性想法的猫。不知白这么积极，他当然要站在不知白身边支持他：“当然，我也不会放弃。牛奶很厉害的，他都记住了房间的密码。”

　　杰理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阿萨德和麦基的身边说：“记得房间的密码有什么用？突破不了那长廊的机关门，结果还是失败。”阿萨德和麦基对他们的话也开始产生了兴趣，都竖起耳朵摇着尾巴在听。而那对双胞胎似乎看书看累了，正扒在桌上睡觉。

　　“就算有办法突破，还要经过机械猫狗那关。”莱安接着说：“那些机械猫和机械狗会严格执行亚神的命令，没有感情可言。他们不会感到疼痛，一般的攻击对他们也无法造成伤害。”

　　“我有个疑问，”那只叫阿萨德的小狗怯生生地问：“亚神这么讨厌我们，那些机械为什么还要用猫狗的外形？”

　　“嗯，你只比他们早来三个月，确实不会比他们知道得更多。”落金莓冷冷一笑说：“当然是因为猫狗的外形会让你们自然而然产生亲近感，可以更好地控制你们。再说那些亚神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成跟猫狗同一阶级？”

　　“能再详细跟我们说明吗？”阿哈努的眼睛亮起光：“熟悉这里的情况就能找到突破口。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如果有能逃出去的机会，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轻易放弃。你们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想见到你们吧？你们不想再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说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屋里的小猫小狗们一瞬间沉默了。他们有的在这里待得太久，快要记不起父母的模样了。现在经阿哈努一提，父母的模样竟开始渐渐清晰。自己的父母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他们，会不会在寻找他们，或是已经忘记了他们？

　　“妈妈……”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只失去听力的小猫咪喃喃地唤了一声。好像在冥冥中，梦里听到了阿哈努的话。

　　这一声低喃却重重落进他们心里，泛起一阵波澜。

　　阿哈努继续鼓动道：“只要没有失去手脚和尾巴耳朵，我们就还有抗争的能力。你们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不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不怀念蓝色的天空，各种颜色和香气的花草，还有一起玩乐的同伴吗？”

　　“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说这些话。等你感受过实验的痛苦和精神的摧残，就不会再有这样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会的，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充满希望。我爸爸妈妈说过，只要心存希望，一切皆有可能。”阿哈努说得特别笃定，整只狗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种让猫和狗都着迷折服的光芒。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乐观，甚至是乐观过了头的家伙，一时之间都沉默了。屋内的气氛从原本的冰冷漠然渐渐变得活络温热。

　　对于阿哈努的话，说他们无动于衷是假的。但以前也的确有过逃跑失败的例子。他们不知道那些猫狗最后被怎么处理，也没有再见过。他们其实害怕恐惧的是面对逃跑失败后的结果。

　　如果是银池寄夜或其他亚神捉住他们，一定会被狠狠地教训，遭受更加丧心病狂的对待。从其他同伴那里听说，他们对待猫狗就像是工具，冷酷残暴得要命。

　　每次从实验室出来，几乎都会丢掉半条命。别说得到什么善待补偿，不伤痕累累都算过得好了。

　　虽然他们现今都在归鸿无信的管理之下，不会有跟其他亚神接触的机会。但被捉之后呢？一个强大到无法动摇的威胁在前面，他们哪里还敢有逃跑的想法？

　　不知白积极的原因，除了自己想好好活下去之外，也不希望阿哈努成为实验体。他们的运气确实很好，遇到的是归鸿无信，同住的也是些友善的家伙。

　　这种好运气大概是因为和阿哈努在一起的缘故吧，傻狗有傻福。

　　“那个条形码是一来就会被刻印进身体吗？”不知白忽然问。

　　不知白忽然打断谈话，莱安下意识回答：“条形码是在接受第一次实验时才会刻上。”

　　“没多少时间了。”不知白说：“我们得趁巧克力接受第一次实验前逃出去。”

　　被烙印上那个编号，估计就会像他们那样失去作为生物的标志，单纯被当成用完就可丢弃的不可回收垃圾。

　　他不会让巧克力变成一个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