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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迟来9 ...

  •   该说她偏执还是疯狂。

      又或许只能怪年少时的经历太深刻,深刻到无法被轻易磨灭,才能都过去这么久了,即便如今早已脱胎换骨,身份地位再不是往日可比,却仍旧对当时的狼狈落魄耿耿于怀,始终没办法走出来。

      薛眠忽然开始冒出一种纯粹的同情。

      那个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福利院高高的墙角下,沐浴着阳光给自己递来一支快融化的冰棒的小女孩,终于没办法再找到一丝踪影。

      “值得吗?”薛眠看着她:“在你眼里我已经一文不值,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我、把和我相关的人看得这么重?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在重复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明白吗?”

      “你少假惺惺了,我不想听你说教。”卞雪莉表情抗拒,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微的颤抖:“不然你自己回头看看啊,看看过去这么多年,我们三个到底谁过得比较好?反正肯定不是我。你们一个一个事业有成顺风顺水,谁吃过我的苦?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异乡打拼有多艰难吗?你知道为了能有今天,我付出了多少吗?你都不知道,你只想说服我放下,不向你们讨要一个迟来的道歉。呵,怎么可能呢。”

      薛眠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卞雪莉抬表看时间,突然会心一笑,愉悦道:“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走?

      薛眠满面诧异,绑在背后的手再次挣扎起来。卞雪莉见状,耸着肩笑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我好忙的,你前男友还在等我回去开箱验货呢。”

      薛眠当即停止挣扎,急问:“你什么意思?”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他要登报道歉啊。”卞雪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脸灿笑道:“欸,想不到分开这么久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这么重。好了好了,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你的费南渡正在酒店等我回去,等他签完字,我第一时间让他来接你。”

      薛眠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卞雪莉,突然把什么都理清楚了——所以费南渡真的应了那样荒唐的要求,不但登报道歉,还要签下自己的名字,以坐实那声“对不起”。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他薛眠。

      可是——可是卞雪莉根本不敢拿自己怎样,不过是一时嘴上逞能,他们三人互相了解太多了,费南渡不会看不穿她。

      所以这不是对他的绑架,而是对费南渡那句道歉的强行掠夺。

      思绪混乱间,突然手臂一疼,薛眠赶忙回神,卞雪莉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注射器,顶端针尖已经没入他臂弯处的皮肤里,将一段透明的液体推了进去。

      薛眠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卞雪莉拔掉针头,将注射器扔进水里:“留你一个人在船上怕你乱蹦乱跳,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这是麻药,没有危害的,只是让你头部以下暂时动不了而已。”

      薛眠双目怒红,瞪着她道:“你明知道我待不了船上,就算没手上这根绳子也走不掉!”

      “那可不好说,”卞雪莉轻佻地笑了一下:“万一你求生欲爆棚怎么办?哦对了,差点忘了。”她说着话,伸手扶住薛眠的脖子和后肩,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手上这具身体很快丧失了抵抗力。卞雪莉毫不费力地将人慢慢拖下沙发,把薛眠横放在船舱外的甲板上。

      刚一触到冰冷的甲板,头皮就感受到身体下方清晰的水波晃动,薛眠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尽管麻药已经见效,可机体自发的应激反应不会因此消失,这副躯体对船源自本能的惧怕和排斥在这一刻全部苏醒过来,叫嚣着不断在身体里膨胀,渐演渐烈。

      薛眠知道他离那个深渊不远了。

      “为什么……”他痛苦地闭紧双眼。

      “为什么?”卞雪莉停下动作,目光似不解,轻声道:“费南渡欠我的就这么还了,你呢?”

      她倾身下去,几乎与薛眠脸对着脸,问:“你呢,薛眠?你不打算还我点什么吗?”

      说完不等薛眠回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没过两分钟,一辆黑色汽车疾驰向这座江边废弃的码头,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顺着木桥跑到渔船边,伸手准备拉卞雪莉上去。

      卞雪莉蹲下身,手贴在薛眠的小腿上,隔着裤子轻轻捏了捏。突然扑哧一声,有些不可思议道:“有这么怕吗,还发抖?”

      薛眠咬着后槽牙,江面已经被夜色彻底淹没,四周都是漆黑的雾,只有远处岸边还有几盏灯亮着,勉强照过来一点光线。

      薛眠冷眼盯着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卞雪莉毫不介意他这憎恶的目光,手上带力,将薛眠挪到甲板边,做了一个令对方没反应过来的举动——她竟将薛眠的两条小腿顺着船舷拖到水边,浸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麻药已经完全起效,所以人是感觉不到腿在水里本该出现的浮力感的,只有一股似近似远的寒意缠绕腿间,隔着裤子透进去,蔓延在无感的皮肤上。

      “认识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亲手弄伤你。”卞雪莉半蹲在船舷边,看着脚边一动不能动的人,这个多少次午夜梦回里分明以男孩和少年的面庞奔跑在自己的记忆中、如今却已然变成一个真正男人的人,一时竟生出两分不该有的怅然。

      她突然有些迷茫。

      薛眠很想让她立刻从眼前消失。

      他本该恨死她,憎恶死她,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却在胸腔里滋长,像两个缠斗多年的对手,在最后决一死战之际蓦然回首,突然发现过往那些岁月里原来他们都在失去,彼此纠缠这么久,其实根本没有赢家。

      他们都在角斗中失去了当初的自己,也失去了当初的彼此。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相携走过最年幼、最单纯、也最干净的少年时光。

      此后那些时光突然加速奔跑着向后退去,变得一去不复返,再美好的回忆也难追溯,徒留满目苍霜遗憾,连想追悼都无门可走。

      “走咯。”卞雪莉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过程中一双眼倒是一直停留在薛眠紧闭眼睛的脸上。她知道他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也不会再回应一句话。

      他们刚好走到了终点。

      比当年晚了十年。

      接过保镖递来的披肩,夜风凉人,卞雪莉打了个喷嚏。

      “那个人放船上没事吗?”保镖回头看了一眼渔船方向。

      “没事。”卞雪莉擦了擦脸:“费南渡在哪儿?”

      “去酒店的路上,那边都联系过了。”

      卞雪莉点点头:“一会儿把车开快点,早点见完早——”

      突然打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两人已经回到岸边,保镖打开车门扶她坐进去,发动引擎,红色的尾灯在夜幕下划开一道犀利的弧线,伴随着轰鸣的发动声迅速向市区方向驰去。

      那句没说完的话卞雪莉咬在唇间,当下的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没想到那刻最底线的惦念竟不是赶紧去见费南渡,赶紧拿到那份终于能把对方踩下神坛的道歉书。而是尽快见面,尽快确认一切已经如自己所愿,然后——

      然后把薛眠的位置告诉费南渡,让他早点把他带走。

      因为担心薛眠支撑不了太久。

      所以才会把他的腿浸在水里,让他撇开麻药的作用,可以靠冷水的刺激保持清醒,直等费南渡赶到。

      夜风唱响在窗边,马路两边的行道树仿佛在向过客招手。卞雪莉抬起脸,深深看了一眼头上星空。

      她知道她早变了。

      也知道自己总有个部分一直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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