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非意中人》白毒不侵

20、姐姐2

　　从刘家寨到校门口大约一公里，今天是礼拜天，门卫对来访人员不设禁，校外人员只要给保安出示一下证件就能进出校园。薛眠提着两大袋零食，走了一路看了一路，越看越觉得接受无能：“我不吃零食的，你买这些真浪费了，要不还是带——”

　　“带回去？”薛盼拽住他一只耳朵，这个弟弟已经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了，她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你是建议我从这儿大老远扛两袋子零食坐火车把它们带回上海去？怎么，我看起来很闲得慌？”

　　“不是……”薛眠被她拽歪了头，这会儿两只手上全是东西没空去搭救耳朵，只能顺着薛盼的手势走：“这学校呢，姐你给我留一点面子。”

　　薛盼松开手看着他笑：“大人了呀，都知道要面子了。”

　　她这一松手，薛眠耳朵上被强行拧到一起的血液慢慢退回到血管里，尖锐的刺痛感猛地达到最高点又倏的全散了个干净。薛眠吁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会儿想吃什么，要不去试试学校的食堂？”

　　“可以，都行。”薛盼左看右看忙着参观，什么教学楼、图书馆、洗澡堂子、大操场……走马观花，一带而过：“先去你宿舍看看，把东西放下，然后你带我去吃你们这儿最好吃的。”

　　参观宿舍没花多少时间，进宿舍楼的时候宿管大妈正对着镜子剔牙，见个大姑娘直剌剌地跟着个男生往男寝闯，登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哗啦一声推开窗子，手指头戳着往那边喊：“欸！欸你俩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处对象不克制一下啊！这是男寝，女生止步！”

　　“哈？”薛盼先是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了。她指着自己朝大妈眯眼一笑：“阿姨您误会了，这是我弟弟，我是她亲姐，我来给他收拾宿舍的。”

　　薛盼从购物袋里抽出两盒饼干往大妈手里塞：“您看我俩长的，从眼睛到下巴都一个样，谁还看不出来是姐弟啊？那什么，谢谢您了啊，费心了。往后还得麻烦您继续这么帮盯着，别让我弟早恋，更别带女孩子回寝室，谢谢啦！”

　　“哎哟，”大妈又是尴尬又是乐呵地咯咯笑了好几嗓子，一边悄没声儿把饼干往抽屉里划拉一边道：“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跟双胞胎似的。是姐姐啊？啧，看着不像嘛，说是妹妹都信呢。行啦，去忙吧，不过别收拾太久啊，这儿有规定，就半小时。”

　　“好嘞，”薛盼朝大妈投去个春光灿烂的微笑：“半小时足够了，谢谢您。”

　　薛眠寝室在六楼，宿舍楼没电梯，学校意思是楼层高度没达到安装标准，而且爬楼也能变相辅助大家锻炼身体，没什么坏处。

　　姐弟俩进了宿舍，武小满他们还在刘家寨涮火锅，房间里空无一人。

　　“要命，”薛盼一屁股扎进凳子里，气喘吁吁地拿手扇风：“这辈子最烦爬楼了。我现在真的非常感激当年上大学分到的宿舍在一楼，舒舒服服过了四年，到你这儿反而遭罪了。你这楼……”往阳台上扫一眼，发现视线都能搭到对面那楼天台上晒的一堆花花绿绿的棉被子里：“这么爬个四年下来，你那小腿肌肉得练成什么样啊。”

　　“牛腱子呗，还能什么样。”薛眠拧开矿泉水递过去：“这里挺好的，视野开阔，也不吵。”

　　薛盼接过水喝了两口，起身参观了一下宿舍，连卫生间和洗漱间的水池底下都没放过，一边看一边点头：“还行，算干净，不像男生宿舍。看来你室友都挺讲卫生，你这洁癖有福了。”

　　“我不是洁癖。”薛眠小声回嘴。

　　“还敢顶嘴，你这小洁癖！”薛盼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洁癖就洁癖，又没人嫌弃你。”

　　薛盼一副领导阅兵的架势，里里外外检阅了一圈薛眠的床铺，最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用不着我收拾了，你这儿整洁得我都没地方下手。走吧，吃饭去。”

　　食堂饭菜的味道比薛盼想象中要好很多，她拿她当年学校的食堂做对比，发现同华的食堂简直集中国各大菜系于一身，什么川鲁苏粤闽浙湘徽，应有尽有。虽然两人也没点太多，就找了一家看着干净卫生的摊位点了三菜一汤，不过就冲空气里各种飘香的饭菜味儿，薛盼敢断定这食堂绝对能坚/挺到学校倒闭了它都不带倒闭的。

　　“一会儿我就走了，”薛盼夹了块红烧肉放到薛眠碗里：“下次有空再来。不过看你在这儿吃住都还不错，估计下次再见就要胖几斤喽。”

　　“不会的，”薛眠咬一口肉：“我体质在这儿。”

　　“切。”薛盼笑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他手边：“这里有点钱，不多，两千，我奖金里剩下的。平时买点喜欢的东西，别光买书，衣服鞋子什么的也看一看。我是不知道你什么审美爱好，给你买估计你也不会穿。”

　　薛眠看了看那信封，没说话，两颗瞳孔暗了那么一瞬，低下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怎么了，”薛盼喝一口汤：“我给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别让我跟你拉拉扯扯啊，收起来。”

　　“我有……”薛眠抬头看向她，又很快把头低下去，蚊子似的闷出一句：“我有钱。”

　　薛盼也看着他，没说话，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把信封揣进了薛眠口袋里。

　　薛眠说的“有钱”，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父母的。

　　那是国家给的抚恤补助金。

　　故事挺遥远了，发生在八年前的一个春末。

　　薛眠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长年待在国外，一年里陪不了家人几天。那一次，他难得休到一个长假，就报了一个家庭旅行团，准备带妻女们出海游玩。

　　那个年代国内的海岛游条件不是很成熟，没有大型邮轮可供游客集体登船出海。但既然是玩海岛看海景，不出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旅行社就联系了当地的地接社，找来几艘小型私人游艇，可以出租给有需要的游客，但需要另外签订免责协议，毕竟不是线路规定的项目，旅行社还是要考虑安全风险的。但别说，这样的服务还挺受欢迎，五艘小游艇刚泊到码头就被团里的游客一抢而空。

　　小游艇驾驶起来不算复杂，地接社找了几名教练速成培训了二十分钟就全教会了。租到游艇的游客们都很兴奋，急不可待的要出海踏浪看美景。薛眠家也租到了一艘，一家四口高高兴兴上了船，导游最后给所有人强调了一遍租赁规则，比如出海时间只有三小时，下午五点前必须返回码头集合。

　　这是薛眠第一次和全家人一起旅行，那会儿他刚过完十岁生日。

　　坐在老爸驾驶的游艇上，左边是给他递零食的老妈，右边是拿着望远镜追着彩云看海豚的姐姐，头上有暖洋洋的太阳照着，耳边有凉爽的海风吹着，远处还有雪白的海鸥成群结队，不时从他眼前飞过，飞过，又飞过……

　　小小的薛眠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原来一家人在一起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一起待在一个小小的甲板上，也是幸福的。

　　对。

　　幸福。

　　十岁的孩子第一次把课本上学来的这个陌生晦涩的词，真真正正跟生活联系到了一起。

　　幸福。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幸福的事了。

　　为了延续这种幸福，他甚至偷偷想过要不要把老爸的护照藏起来，这样老爸就没法出国工作了，就能留在家里，一直陪在他和妈妈还有姐姐身边了。

　　多么聪明的主意。

　　简直是智慧少年啊！

　　小薛眠一个人趴在甲板护栏上偷着傻笑，笑得咯咯作响直不起腰。

　　然而，他的计划却没能实现。

　　甚至都没来得及实施。

　　租来的这艘游艇已经有十几个年头，老船一条，船主嫌船旧，没什么再用的机会，就没舍得花钱定期做保修，以致底板发生了严重的开裂渗水，等到操作室里的薛父发现不对劲时，海水已经在船舱里浸了快有一公分深。

　　他们出海是半个小时前，现在的位置距离海岸有多远谁也说不准，只知道海面上已经看不到其它任何一条船只的身影。

　　船上没备救生筏，能找到的唯一救生设备只有救生衣，而且仅有两件，看上去又皱又旧，不知道管不管用。薛爸和薛妈连犹豫都没犹豫，迅速将衣服套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水，薛父从驾驶室里翻出一把打渔用的铁器工具，准备将船舱两边的长凳撬下。可那凳子安装得太牢，他几乎是连撬带掰、连锤带抠的才把两块木板给卸下来，手上被翘起的木片拉开好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水从他掌心顺着手腕一路下滴，滴到脚下，滴到已经没过脚踝的海水里，一会儿就没了痕迹。

　　这两块不足一米长、半米宽的木板，就是两个孩子生还的全部希望。

　　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没到人手一部手机的程度，向外发出求救信号只能依靠游艇上的简易通讯设备。然而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船开出去太远以致信号搜索不到，还是运气差到连这唯一的求救设备都是坏的，总之，拨出去的电话一直处于断音状态。

　　已经不能再等了。

　　海水就快淹到膝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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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