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非意中人》白毒不侵

121、焰火4

　　半小时后薛眠才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Bob踩着点来的，身后跟着三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伸手弯腰热情寒暄：“费生，久仰大名！对唔住路上塞车迟咗，畀你等咁耐！”

　　谁能想象一个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竟操着一口流利的广东话？

　　薛眠忍不住抽了下眼角。

　　他没想到对方老总如此接地气，入乡随俗还改了乡音，更是把一口粤语说得这么溜，冲击力确实够大。

　　可更大的还在后面。

　　只见费南渡颔首一笑，朝会议桌那边抬了下手，用一口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标准粤语应道：“唔紧要，严生，初次见面，要多指教。”

　　薛眠听懵了。

　　笔尖戳在面前的白纸上，钉出一个黑乎乎的小洞。

　　费南渡什么时候会说广东话的？

　　Andrew在一旁迎前送后，热络道：“严总，好耐冇见！欢迎到我哋公司做客噻。”

　　“哇Andrew，几月唔见越嚟越靓仔咗！”Bob在会议桌对面落座，与Andrew又是一通亲昵寒暄。他带来的三个高管也入了席，薛眠定定坐着，目光从三人脸上挨个扫过——黑发，黑目，黄皮肤，标准的东方面孔，这还需英文翻译？

　　薛眠如梦方醒，有种被涮了的感觉。

　　趁着Andrew跟客人寒暄的当口，薛眠转过脖子，面无表情道：“这算什么意思？”

　　费南渡脸上风平浪静：“先谈事，晚点再说。”

　　行吧。

　　薛眠想。

　　反正也没他什么事了，今天这份薪水算是白拿的了。

　　简短的寒暄过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费南渡以普通话对Bob道：“我知道除了广东话，您对中文也是驾轻就熟。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就以中文沟通，如何？”

　　“当然没问题啦，”Bob舌头转得快，立马跟着切换了频道：“我很喜欢中国话，它又好听又优美，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

　　费南渡微笑颔首，会谈正式开始。

　　薛眠没什么兴趣去听，两方交谈必然会涉及商业机密，既然他已经起不到翻译的作用，留下来只是出于礼貌，但已没立场和理由去再听再看。

　　他座位靠近中间，桌上摆着鲜花和水果，基本能将对面看过来的视线全挡住。于是，薛眠在桌下摸出手机，头保持着聆听的角度，眼皮却悄无声息垂了下来，点开一个被静了音的APP，开始玩起单词游戏。

　　他一点也不担心被左右看到。

　　如此这般熬过一个钟头，薛眠虽未关注谈话内容，但交流气氛一直热络，不时还能听到Bob爽朗的大笑，以及费南渡浅笑的赞同。

　　期间一次都没cue到薛眠做翻译。

　　呵。

　　散会时已近正午，因Bob下午还有客户接待，不便耽误，所以双方约在晚上一起吃饭。Bob做东，一则为费南渡接风洗尘，二则总有些事情谈判桌上不方便聊，晚宴属于私人邀约，没那么多眼睛盯着，话就好说多了。

　　客人一行离开，薛眠识趣地退出会议室，留给Andrew跟他老板沟通细节。他找了间前台旁的接待室，坐在窗户边放空了半小时，后来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是会议室那边散了。

　　薛眠打开门走了出去。

　　前台边站着几个人，Andrew满脸虔诚地贴着头，一副认真聆听的乖模样。费南渡侧身立在门口，说话声音不高，交代了几句后突然察觉到什么，转过头往这边看来。

　　刚好和薛眠对上。

　　薛眠脸上风平浪静，迅速移开视线，从容地迈步往前走。

　　费南渡交代完Andrew，见薛眠过来，便道：“饿了没？”

　　薛眠：“……？！”

　　他没掐算到费南渡会当众以这样一种询问的口气跟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幸而Andrew的注意力还在老板交代的事情上，薛眠赶紧撇开脸，程序化地应了一声：“谢谢费总，我不饿。”

　　费南渡没再说什么，嘱咐Andrew两句关于晚宴的事后便带着人先走了。

　　从进电梯到上车，一路上薛眠一言不发，并有意识地和费南渡保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甚至在电梯里时干脆把姜蒙夹在中间，走路的时候也永远慢三步。

　　总之就是不大对。

　　上了车，费南渡对副驾驶上的姜蒙道：“先回酒店，然后你去忙你的。”

　　姜蒙问：“那您两位中午吃饭……”

　　费南渡打开手机：“我们自己解决。”

　　此后一路上薛眠全程坐在他那半边座位上，眼睛牢牢盯着车窗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车流，一句话没说，一个字不吐，一次头都没转过去。

　　费南渡同样全程沉默。

　　好像心照不宣的两人都在较着劲。

　　车到酒店楼下，后座两人同时下车，姜蒙带着司机先行离去。

　　薛眠不做停留，拔腿就往酒店走。

　　“站住。”费南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薛眠顿了一下，脚步一滞，人却没给回应，既不说话也不回头。

　　但到底还是停下了。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迈步走近，越来越近，带着一道并不浓重的阴影覆过来。

　　薛眠刚想抬头就感觉手腕一紧，在反应过来前已被人似牵似扣地领着往大堂去了。

　　大庭广众他是疯了吗？！

　　薛眠僵着脸不说话，挣扎着想脱开自己那只被钳住的手，可一方面要顾着动静不能太大，以免招来路人围观的目光;再者他力气也确实不如对方，两厢悬殊太大，前几次已经领教得够够的，这回同样反抗得艰难。

　　费南渡拉着他进了电梯，按下自己那层的按钮：“跟我较什么劲？”

　　呵，没错，爷还就是较上劲了。

　　薛眠想。

　　一开始其实他根本不是这种情绪的，只是觉得费南渡欠自己一个解释，只要他把这次出差的前因后果交代明白，话说开了也没什么。

　　所以那会儿在会议室，他只是有点纳闷，和一点点的不高兴，但抱有疑问等待解释的心态还是占据了上风。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会议结束自己说要先行离开，费南渡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挽留，也没跟出来把话说清楚。以薛眠的心思逻辑，哪怕是费南渡本人不方便，至少可以安排姜蒙过来找自己解释一趟吧？

　　再不行休会十分钟，让大家出来喝口水喘口气，不也挺合理的？

　　还真不闻不问把他一个人留外边了。

　　这气生得没头没尾，听起来甚至有些矫情，有些哗众取宠的无理取闹，但薛眠自己都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心里憋闷着，哪哪儿都不痛快，就是生气。

　　好生气。

　　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