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捉到一条鱼》婉央

20、第二十章【3.15】

　　行，林可想，下次见到卡卡的时候，她就要把它弄死。

　　但是，这无疑于解决现状毫无帮助。卡卡走了，一去不回头，留在陆地与人类文明里的林可清楚地明白，梅露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在罗蕾莱号上她只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女人，现在她麻烦大了。

　　“我们有很多理由推断它是在求偶。看，它没有杀死CoCo，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它曾给CoCo送食物，又追着她，给她唱歌，它还开了辆车，赶着一片食物过来。这很罗曼蒂克。显而易见，它们有族群，它学习到正确的规则。否则，这个可爱的男孩儿要做的应该是把CoCo拖下海带走。”

　　现在，她们没有回罗蕾莱，而是就近前往了一座岛屿。这岛屿小得只能容下一间鲨鱼的观察所和十个人的食宿，但有更完善的仪器、药和空间。林可跟着梅露走到地下，银白色的走廊两边全是玻璃，映满浅海的彩色风光。

　　梅露给她一间房间，她们都好好地洗过澡，然后她给她开了镇定剂。“别介意，不是什么大毛病，以防万一。我也要来一点，都说人鱼在声音上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我们昨晚已经见识到了。”她用一个大壶给她们俩兑了饮料，将药片用镊子夹着轻松地丢进去。

　　她们要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取样，那艘帆船会被拖上岸从头到尾来一次溯痕。体检结果是她们都耳膜穿孔了，好消息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受影响。当天傍晚，罗蕾莱号在十公里外抛了锚，十数艘汽艇将人和东西运上岸。林可已经包扎了伤口，但脸色还是苍白的。梅露盯着她，她盯着杯子里的热巧克力配威士忌，这味道非常古怪，又甜又呛，从喉咙里滚下去时像一条咆哮的火龙。

　　她当着梅露的面，一饮而尽。

　　这药肯定不可能是开架商品布洛芬。

　　二十分钟后，她们走进房间。五六个人围着林可，就像她是接受民众检阅的国王。毛巾搭在她肩膀两边，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梅露将照片投屏到墙上，获得资格进入这间休息室的人皆低低地发出惊呼。

　　“OMG……”

　　“上帝啊。”

　　林可面无表情地看着墙。

　　那是一望无际的夜晚和巨大的圆月，银白的飞鱼潮中，巨龟在伸头与鲨鱼搏斗。小小的帆船有一边向下沉去，一只水妖咧开嘴到耳际，以利齿叼着林可的咽喉。它抬起了头，露出小巧的下颌和张合的腮线，它金色的覆盖了整个眼眶的眼睑在月光下仿佛无机质的幽灵。

　　它那青苍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巨大的鱼尾在身后扬起，绚丽的耳鳍在脑后张扬，犹如皇冠。

　　所有人朝林可看来。那张照片里显示的利齿，林可绝不可能活下来。但她的脖子上除了一点伤痕什么事也没有。梅露抚摸着照片，这照片拍得真不错，人鱼环绕着林可的腰，将她向下拉，它张开的嘴无情地叼咬她的脖子，她看上去就像是受难的圣母。

　　“看到了吗？”梅露发出狂野的笑声：“它在用耳朵摩擦碰撞她的身体。我相信对人鱼来说接收和发出声音的器官都非常重要。所以，它是在求偶。天啊，我以为它会想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配偶，没想到它喜欢的是人类的女孩儿！”

　　林可猛地站起身来，但门是锁着的，她费力了几下没有打开门，猛地回头朝梅露喊：“让我出去！”这门需要权限才能打开，林可不是他们的人，她等于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她面上满是厌恶。“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梅露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冷静。她看来有点漫不经心，get不到林可的歇斯底里，过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是被吓坏了。被一个魔鬼爱上，随时可能被拖进海里，这肯定不是一个女孩中意的伴侣。她给她的那帮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们摊摊手，耸耸肩，在这不太愉快的气氛里克制住自己，打开门，一个接一个地出去，最后一个关上门。林可全程站着没动，梅露走到她身边，她们都听见门关上后外面猛然传来的大声尖叫。

　　“上帝啊！”

　　“那是人鱼，我们拍到了！”混带着口哨。

　　林可的脸色越发苍白，紧抿着唇，这基本不是装的。

　　她现在真的想捏死卡卡。这小混蛋要害死他们两个人了。喝光的杯子还残存着点热气，林可看着梅露。她得先发制人，当一个头脑空空的蠢货。“我已经给我哥留了言了，如果你们要把我丢下海喂鱼或那玩意把我拖下水，他就会立刻通知大使馆。我会说你想谋杀我。”

　　“亲爱的，我们怎么会这样做？”梅露惊诧地说：“你是我们的同胞。你也是人类。我们向往科学的真理，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法律和制度都很完善，只要付钱，我们有的是志愿者，用不着干那种把人绑上手术台的野蛮事。要知道，不配合和秘密泄露的收尾麻烦，远胜于付出这点小小的金钱。”她拍着林可的肩，拉着她的胳膊走到吧台前，再次给她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你要对国家有信心，亲爱的，来，喝点，这有助你整理思绪。”

　　林可干脆地一饮而尽，烈酒滚下肚肠，烧得脑子一片蒸腾，不，这还不够，还不够她逃离现实。她干脆伸出手自己倒。

　　梅露始终耐心地看着她，直到林可把杯子扣在台上。她有点红的眼睛血腥地看着她。梅露始终面带笑容，像一个悲悯的修女。当然，林可知道，从她默许凯瑟琳把她下安眠药留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她就不可能是。

　　所以在这之前她还是要演一个只有一点点小聪明的虚荣的年轻女孩。这之间的尺度她得把握好。不能让梅露觉得她不配合，自然也不能太配合。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说出去。我现在就要回家。我绝对不会配合你们去……”她脸上露出扭曲的厌恶：“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CoCo，亲爱的，你很聪明，你知道我们的合同需要修改了。”梅露说：“我想你可以配合我们安抚和观察它——既然它喜欢你。”

　　“不可能！”

　　“它追着你，不是吗？从那个岛上，再到罗蕾莱，再到昨天的小帆船。你怎么保证你这辈子不去水边？”

　　“不去海边不就行了！”

　　“哦，你真的能保证吗？如果它真的追着你，你的国家不会感兴趣吗？那时候你才真的是永远都无法摆脱那个小可爱了。”

　　林可瞬间陷入沉默。梅露明白她是抓到她的弱点了。她和林可非常感同身受地笑了笑。“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我要付出一切留下它。而找到它为什么喜欢你的原因，转移它的兴趣到别人身上，才能真正保证你的安全，CoCo。在这个阶段，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不是吗？”

　　林可没有说话。

　　而卡卡真是非常配合。在回到罗蕾莱号上的第二天晚上，歌声来了。

　　这家伙仿佛和林可开了定位器，无论她到哪里，它都跟着。林可躺在床上听着歌声，她没有掀开窗帘，而是打了个电话给梅露。梅露没接。她便下床出门，顺着走廊冲到梅露的房间去。

　　她没有应门，无论林可怎么敲都没应门。整艘船寂静得像鬼船，仿佛只有林可一个人在游荡。林可靠在甲板上，看着远处，没有望远镜，只有一望无际的月光，她站在门口一会儿，敲门的声音逐渐停下，然后她脚步虚浮地下了甲板，靠在下锚的栏杆上。水花越发近了，歌声哀婉，钻进耳朵里，充满整个脑腔地震动回响。她一个跌倒，无力地翻下海里去。

　　这里离水平面只有五米，做好准备不会受伤。但她落进水底，那一瞬间，巨大的船身充斥视野，仿佛从天而降的恐怖。

　　随即水妖游了过来，漂亮的鱼尾和头发在林可周围盘旋，歌声漫不经心。看来它还觉得有趣，以为林可在和它玩游戏。

　　林可确实充分地意识到是自己给它养成了坏习惯，现在她得想办法纠正过来，这样才能救他们俩的命。它不能用语言沟通，只能尽力而为。说实话，如果卡卡不配合，林可就只好抛下它自己求生了。

　　她握紧手里的小酒瓶，这是她这几天酗酒用分装喷瓶攒下来的。她向外游了一点，绕开下水处，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故意跑出来，寻找他们。

　　卡卡游得更近了，开始用尾巴撞她的腿，缠绕过来，用爪子戳她。它在水里灵活得像一条蛇，林可根本捉不住它。“好了。”她冒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好了，卡卡。”“叽噗！”林可吓了一跳，凑到面前来的是个什么鬼东西。她定睛看了看，发现居然是她以前给卡卡买的那只尖叫鸡。

　　……天啊。

　　她瞪着卡卡，而它完全意识不到，没心没肺地把鸡推到她面前来。“卡呜……啊！”它还挺高兴，尾巴在下面环绕着林可的腿，故意撩她生气。鸡泡着水，发出气泡。不知道卡卡以前将它藏在哪里，一年多了，它居然还在。只是被水泡得掉色了，眼睛糊成一团，像可笑的水花。

　　林可拿了过来以防它再拿来玩发出声音。“……卡卡。”她说。水妖慢慢地眨巴眼睛，贴了过来。

　　它两只胳膊绕住林可的脖子，耳鳍颤动着，欢快地鸣叫着，贴她的耳朵，轻轻摩擦。林可确认到它的耳鳍确实变大了，这是一年多前没有过的事，而前段时间在小岛上，好像也没什么记忆。现在它重得要把林可整个人压水里，林可勉强靠着舷梯，握着它的胳膊不让它们掐死自己之余，她还有点被撒到娇的温暖。但现在，她得教它远离她。

　　最好慢慢远离，玩几天就走。没关系，林可攒了很多瓶酒，有足够的时间喷它眼睛。她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让她腾开手好搞它。

　　“卡……啊！”

　　卡卡缠着她，越缠越紧。

　　它的下半鱼尾用一个古怪的姿势绕住她的腿，林可突然僵住了。

　　她低头古怪又不能置信地看着它。卡卡慢慢地眨眼，它仍然不懂，一直不懂要撒开视线。金色向上滑去，露出青色的瞳孔。它们缩得很小，它很兴奋。耳鳍颤抖起来了，似乎和发丝摩擦，发出轻轻的声音。卡卡将尖叫鸡推了推，推到林可怀里。她下意识握住了。它发出欢快的叫声，用腹部去蹭林可的腿间，一根湿冷黏腻的腔管挤了出来，还漫出些许液体。

　　“卡卡啊！”

　　操。林可终于意识到了。她真的带坏它了。

　　梅露说的是真的。

　　这家伙在对她求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