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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没想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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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但是对于现在的刘凡旭来说,确实是最适合的。
她不必再去寻找落脚的地方,还可以更多的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历史典籍,她太需要更多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她的办公地点就在官府的档案室,尽管乌号这里的藏书典籍都很有限,却足够刘凡旭了解雁国和其他十一个国家。
她仿佛一个干透的海绵,快速有效的吸纳着养分,不停地扩充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广度和深度。
不久,乌号拥有一个过目不忘的书记员的事情,渐渐传开。
这件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之所以能够造成这样的影响面,还是因为乌号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它这里接待的海客量造成的,它是最邻近巧和庆的码头。
而在十二国当中,只有巧国对海客和半兽最深恶痛绝,所以每年乌号接收归档的外来人资料档案是最多最繁杂的,这已经成为当地刺史乃至州长都比较头疼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在整个雁国的官员中间都不是秘密,他们假如被认命了贞州的州长,那么首先需要保证的就是对海客档案以及其他外来人户口资料档案的管理。
刘凡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她只是将那些杂乱的人员档案归类编码成索引,然后再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绝佳记忆力,才会让别人看到她如此行之有效的工作成果。
她做这些并无意于升官,只是想要更快捷的完成工作,然后将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阅读更有价值的文献。
是的,文献。
她想要了解十二国的起源以及每个国家的发展历史,因为她一直以来接收的都是中国历史上那些关于战争的血与泪、关于民族的兴起与衰亡,所以,在这个并不会有外族侵略的世界里,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失道?
这是始终困扰着她的疑惑。
只是,尽管她迫切的想要读到更多的藏书,也不能改变她坚守乌号的决心。
因为,她想要在这里等待阳子,哪怕是从那些自庆国和巧国逃亡来的难民口中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也好,她想要知道阳子的现状。
那个心灵脆弱的女孩儿,还没有成为一个王者的气量,她如果真的是天命所归,那么她就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上天会给予她成长的机会,而她必定会在这些磨难中蜕变。
所以,刘凡旭,从来没有考虑过中岛阳子已经死去的可能性。
她翻过书页,将誊录好的孤本放到一边。这是贞州州长指派下来的任务,能够落到她的头上,是因为她的字很漂亮。
这里每个人都认为是理所应当,而她却觉得很奇怪。
刘凡旭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对雁国的了解程度已经不再是初到时那般浅显,所以她看出这本孤本的来历也不足为怪。
玄英宫的藏书必定十分丰富,可是王所住宫殿里的藏书,为何会传到她的手里,还特地让她誊录一份。
她支着下巴,食指和大拇指下意识的摩挲着,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的小动作。
她有做什么能引起这个国家最高长官的注意?
难道说,之前排除的雁国,其实是有嫌疑的?
不,不会,刘凡旭抬手揉着眉心,命令麒麟追杀阳子的国家肯定不是雁国,巧国的可能性最大,不仅因为他对海客的排斥还有他对胎果治世繁荣的嫉恨。
这些从很多蛛丝马迹都可以看出,那么雁国的王又为什么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海客?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凡旭,根本没有意识到,引起上面人注意的原因不是她海客的身份,而是她极有效率的工作方法。
在她自顾自思考各种可能性的时候,针对她的调任,六官长之间已经发生了很多次的争论。
这场没有结果的关于人事调动的争论,最终被延王知晓,尽管此时他和他家麒麟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寻找庆国真正的新王上,但是对于自己国家的人才归属,他也还是有些上心的。
因此,就有了这本孤本的誊录工作。
小松尚隆其人,因是来自古时候的日本,所以他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古文化影响。
他坚信字如其人,通过一个人的字锋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情人品。
而始终没能争出个结论的六官长们,只能看着他们家的王,极其不靠谱的甩出了这么一招。
刘凡旭的书法自小练成,已自成一派,行书笔锋流畅肆意,豪放大气,单是看字并不会以为出自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之手。
而字如其人,这句其实也不算完全妄言,她性格刚强,善于谋略,胸中自有丘壑,若不是剑走偏锋考到美国加州大学,她的将来会怎样也还未为可知。
而在加州,不等她张扬出个性,就爱上了一个更加天才的男人,这且不提。
显然如今,尽管她对面临的处境并不满意,但是不得不说,十二国的世界,显然更加适合她。
小松尚隆穿着一件长衫,潇洒不羁的斜倚在长塌上,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本誊录本,正是前些日子他扔给贞州州长的特殊任务。
让他吃惊的是,原以为会再过两个星期才能拿到的结果,此时已经被他攥在手里。
他起初打开这本誊录本的时候,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但是随着他一页一页翻下去,他渐渐坐直身体,神情间也带上了几分惊艳。
他的身边依次站着天官长太宰帏湍,春官长大宗伯杨朱衡,夏官长大司马成笙。
原本应该也在的延麒,因为被延王派去庆国调查新王真伪,所以此时在延王身边的只有这三个肱股之臣。
他们围绕在小松尚隆周围,见到他们的王,从玩世不恭到认真专注,不由得都对那本引起延王神情产生巨大变化的誊抄本产生了兴趣。
“哈,我倒是想要看看,能写出这样一手行书的女子,究竟长成是什么模样。”
小松尚隆将誊抄本递给身边的成笙,他接过后细细翻看,神情间也是一片愕然,若不是早已知道写出这手行书的人是个女子,他根本会相信女子可以有这样的心性。
“你说,这个女子是一个月前出现在乌号的?”小松尚隆忽然问道,他看着他的太宰,目光沉静带着几分深思,“她是雁国人吗?”
太宰帷湍先是恭敬的一揖,然后方才回答道,“女子名唤刘凡旭,是个海客。”
“海客?”小松尚隆的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他低喃着,“啊,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春官长大司伯杨朱衡看着小松尚隆的表情,确认道,“王,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是决定去见见这个女子。呐,王宫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小松尚隆从塌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双臂,挥挥手,大步向门外走去。
杨朱衡和帷湍欲追,成笙却出声阻拦道,“去看看也好,其实我也很想见见能写出这样一手行书的女子。”
因为不确定要在乌号等多久,所以刘凡旭租下了临近码头的一间小屋,方便她随时关注从巧或庆驶来的船只。
从庆国的一些百姓口中,她听说庆国已经有了新王,但是却并不是一个海客。
而他们如此坚信这个新王的原因,是她的身边有麒麟。
刘凡旭站在码头边缘,身上穿着一件颜色素净的齐胸襦裙,乌亮齐膝的头发被挽成一个随云髻,没有任何首饰妆点,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装饰只有双耳耳垂儿上挂着那双浅绿色的玉坠。
眼看大船上的所有乘客都已经下船,她依旧没有看到阳子的身影。
刘凡旭蹙起眉心,静默着站立片刻,许久才平静的转身。
就在她正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谁晕倒了,码头上的船夫渔民纷纷惊呼。
她也忍不住侧目观望,却在看清楚那个人的样貌后,失去了全部的冷静。
刘凡旭快步冲上去,推开渐渐围拢在一起的人群,她蹲下身,专注的凝视着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男人。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抚过他冰冷的面颊,泪意就这样涌上了眼眶。
身边似乎有人在询问,“阿凡,这就是你一直要等的人吗?”
她哽咽半晌,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我在等的不是他,不过,谁能帮我一把,将他送去医馆。多谢了。”
因为天天来这里报道的缘故,她和这里的渔民已经非常熟悉,他们都知道她在等人,这次却是以为她等到了。
是呢,她一直在等阳子,可是谁曾想居然让她遇见到了他。
还是那家医馆,躺在塌上的却不是她。
最初的激动过后,刘凡旭已经能够清醒的思考。
这个男人长相酷似她的丈夫,但是他却不是他。
她坐在床榻边的扶手椅里,神情哀戚。
她无法欺骗自己,但是却又做不到在认清现实之后,放下这个陌生人独自离开。
她就这么坐着,不知道是要等他醒来,还是仅仅只想要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熟悉到骨髓里的面庞轮廓。
天色暗沉,夜幕低垂,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仍然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直到榻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眼皮慢慢掀开,她方才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她低头望着他的脸庞,眼神颤动。
仔细看来,男人的面容其实与老公并不完全相同。
他俊美异常,皮肤白皙如羊脂玉,剔透晶莹、细嫩水润。
头发的颜色虽然都是金色,但他的发色要更淡更亮一些。
刘凡旭眨掉眼中重新浮起的泪意,这个男人和她老公的差异是如此之大,只是因为相似的面部骨骼轮廓,她就已经如此失控,假若将来她真的无法再回到丈夫身边。
她甩甩头,拒绝去想那种让人绝望到无法呼吸的可能性。
她重新将目光凝聚到男人的脸上,见他正愣怔的望着自己,嘴唇煽动,似乎一直在无声的重复着一个什么词。
她此时心神混乱,无暇分神去关注他的口型。所以她只是俯身凑近他,低声询问道“你是要喝水吗?”
男人的脸色十分苍白,他艰难的摇摇头,微颤着抬起手臂慢慢朝她伸来。
刘凡旭低头看向他骨骼分明纤长漂亮的右手,不确定他要做什么,只得下意识的握住。
本以为虚弱无力的手指,此时却死死攥着她的右手,她的眉头一蹙,有些不解的问道,
“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为你找医生过来吗?”
刘凡旭看着男人十分焦急,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的模样,嘴角画出一抹浅笑,她包裹住他死死攥着她的右手,安抚道,
“没关系,不要着急,你也是海客吗?”
这是她对他的情绪做出的推断,大概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种无所适从的失措感,让他紧紧抓住了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手,刘凡旭的声音放的更柔,她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更温暖,
“不要害怕,我也是海客,被卷进这里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了。我正在寻找回家的路,相信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家人和爱人的身边。所以,不要害怕。”
男人听到她的话一愣,随即眼神中溢满哀痛,他的神情中充斥着将要被抛弃的绝望情绪。
这让刘凡旭十分困惑,她不明白自己的话怎么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好吧,也许是因为她本身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这样的感情,从而影响到这个此时处于纤细敏感阶段的男人。
刘凡旭尴尬的垂下头,似乎自打醒来后,她的专业能力越来越差劲,先是阳子后来是这个男人,再这样下去她的行医执照会被吊销的。
想了想,决定还是寻找一个更为稳妥安全的话题,她抿着嘴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听到她的问题,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垂下,她看不清楚他眼底涌动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只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猜测他此时此刻非常的难过。
刘凡旭张张嘴,叹息出一口气,真是糟糕,她似乎又问了一个不好的问题。
这个男人不仅是因为对陌生环境的恐慌,还因为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和不小丢失的记忆,才会感觉到如此难过不安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没办法丢下他一个人自生自灭,没办法让一个和老公长相相似的脸上布满绝望。她注视着男人颤动的眼睑,叹息一声,无奈的微笑道,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么,在你恢复记忆前,我可以先叫你零,好吗?”
刘凡旭垂下头,眼底滑过哀伤,她继续说道,“抱歉,这是我丈夫的名字,我只是太想他,而你长得和他又有几分相似,所以,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换一个。”
她觉得自己很丑恶,将自己的思念压迫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利用别人的失忆,想要制造出一个替代品,她原来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吗?
真是太难看了。她嘲讽的咧咧嘴,正想换一个别的称呼。
男人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他的嗓音似乎不能发出好听的声音,是的,太过干涩沙哑,好像失去润滑油的生锈机器一般,难听到刺耳。
但是他想要表达的内容,却清晰的传达了出来,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出“零。”
男人见刘凡旭只是愣神,没有回答,便动了动嘴唇,再次出声道“零。”
她眼波流转,低声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叫你零,是吗?”
男人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刘凡旭的面容,眼神炙热却清澈,仿佛想要将他的全部性命压在她的身上一般。
沉重的让她有些惊讶,她看着男人,不,看着零,有些疑惑。
若不是他的眼神干净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质,她甚至可能会怀疑这个人别有用心,但是他太干净了,干净到从身体到灵魂的纯粹。
所以,她几乎凭借着本能去相信他。
刘凡旭看着零,带着怀念却又带着几分失落,她下意识的抬手拂过他的脸颊,声音异常温柔,“谢谢你,零。”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她无法再压抑自己内心深处对丈夫的思念,她需要一个发泄口来释放那些快要变成墨汁的黑暗情绪,而男人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零不再试图说话,他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他侧头贴着她的手掌心,神情中充满了依恋。
刘凡旭没有挣脱他孩子气的举动,她垂眸看着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陪了他一夜。
第二天,零的身体看起来已经没有昨天那么虚弱,所以刘凡旭带着他离开医馆,在回家之前首先拐到官府为他登记了海客的户口信息。
因为他失忆的缘故,所以暂时按照她的信息登记,等他恢复记忆后再做更新。
刘凡旭租下的房子毗邻码头,是一间一进小院,正对大门的房间是她的卧室,左侧的小屋被隔成两个空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浴室,右侧的房间是她的书房。在大门左侧还有一个小隔断,那是茅房。
将零安置在主卧,边为他收拾床铺边嘱咐他在家休息,因为下午她还要去官府上班。
零不言不语的跟着她,无论是她收拾被褥的时候,还是她整理搬去书房的衣服的时候。
刘凡旭在安顿好一切后,无奈的转身看着仍然不离左右的男人,叹息道“零,你先去休息吧,我不会丢下你独自跑掉的。”
零摇摇头,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她的衣袖,他的睫毛低垂,脸上的神情莫名。
刘凡旭仰视着他的脸庞,心里涌起更多的无奈。
这个已经身高八尺的男人,却像是个孩子一样依恋着她。
尽管他因为声音粗哑难听不愿多言,但是刘凡旭仍然从他的神情中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要跟着她,无论她去哪儿他都要跟着。
她无奈的轻笑出声,真是一不小心带回来一个大尾巴呢。
“好吧,你可以跟着我,但是不要给我添乱。”说是这么说,刘凡旭却知道零不是一个会给别人添乱的男人。
他异常安静,除了总是错开一步紧紧跟随着她,其他任何事情似乎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和关注。
这样一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放他独自一人在家,确实不那么让人放心。
最后她还是把他带进了官府,接受着同事们善意的取笑,刘凡旭无奈的伸手拉着零的袖摆,加快脚步走进她工作的地方。
这儿是一间很大的档案室,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大门在房间一面墙壁的正中央,而她的工作台在正对着门,背靠着门对面的墙壁的地方。
这无形中将这个房间分成了两份,她左手边是存放着档案的一排排直到房顶的书架,她右手边则是存放着各国各种类历史文献,同样是直到房顶的书架。
而她的日常工作,除了在有需要的大人来调用人员档案时及时拿出所需要的资料外,每一天重复着的工作就是誊录修复那些年代久远的文献。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州长拿来那本孤本让她誊写时,她尽管感到十分疑惑却仍然没有辞掉工作跑路的原因,虽然有些不合常理却也不会显得太过古怪,毕竟她确实是负责着这类工作,并且比别人都做的出色。
零不爱说话,却十分聪明,她伏案誊写着残破的文献。
而他会坐在她的身边,需要时帮她磨墨,或者去帮她更换下一本卷宗,或者再来人借用资料的时候,不必她起身,只是按照她说出的位列号就能很快的找到他们需要的资料存放位置。
几天下来,官府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知道刘凡旭身边多了一个好帮手,还是一个不爱说话总是喜欢跟着她的好帮手。
知道刘凡旭喜欢读书,零不会在她看得专注的时候打扰,他会坐在她身边,手里同样捧起一本书,边读边分心关注着她的动作。
刘凡旭勾起嘴唇,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奇特之处,可是纵使他来历古怪,已经习惯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而他又毫无恶意,她也就纵容着这种奇异的相处模式。
只是,相处的越久她是越清明,他不是零。他除了几分容貌、极高的智商和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之外,和零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最初对着他称呼‘零’,还会带着几分恍惚,如今她只觉得违和。
甚至很多次,她已经无法将这个名字对着他叫出口。
思量许久之后,刘凡旭捻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挥笔写下了两个——佩玖。
他坐在她身边,歪着头奇怪的打量着这两个字,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刘凡旭抿唇微笑道,“阿玖,我唤你佩玖可好?”
她垂着睫毛,眼底汹涌的情绪逐渐平息,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但是她却感觉得到他的颤抖。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书本,郑重的伏下身体,向她稽首跪拜。
他的眼中含着泪水,动了动嘴唇,刚想要开口,却被刘凡旭出声打断,他慢慢闭上眼睛,吞下了那些将要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
因为刘凡旭对他说“阿玖,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不会允许你再跟着我。”
刘麒上半身整个匍匐在地上,他的额头贴着自己的手背。
他闭着眼睛,心底翻滚着无边的绝望和欣喜,绝望于王的拒绝,欣喜于王的认同。
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而这种情绪,起初他以为隐瞒的很好,只是他的王太过聪明,从头至尾,她原来都是知道的。她只是拒绝罢了,在他开口之前。
刘凡旭撵着毛笔将它放回到笔架上,没有去看刘麒,她捧着一本线装书一页翻过一页的读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她勾起唇角,自嘲的笑着,在他住进来的第二天吧。
一个带着使令,惧怕鲜血,不吃肉食,没有名字,对她过分依恋的男人,在这个十二国里,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个答案。
而现如今除了天帝拒绝给予麒麟的芳国、麒麟和王一起失踪的戴国,只有柳国的麒麟正在寻找王,那位据说十分沉默却异常强大的蓬山公。
刘麒,不,现在应该叫做佩玖,他仍旧固执的跪拜在她脚边,不说话也不肯起来。
刘凡旭轻蹙眉心,她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侧身,垂眸凝视着身边这个被她刚刚赋予了姓名的麒麟。
他的头发不再是往日的那头齐耳半长发,金色的发丝如蚕丝般在他的身边披散开来,不是麒麟惯有的漂亮浅金发,而是偏黄的金黄色。
他的真身也并没有像戴麒那样被赋予了祥瑞的异色征兆,他并不似其他麒麟那般完美。
他天生带有残缺,他是一只没有美妙嗓音的麒麟。
所以他自小就沉默寡言,很少开口说话。
但是传闻这只麒麟聪慧异常,性格果敢坚毅,天帝没有给与他优雅动听的嗓音,却给予了他过人的智商。
“阿玖,你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刘凡旭叹息一声,她伸出手,指尖顺着他的发丝滑过,带着惆怅和落寞。
假如不是有零的牵绊,或许她真的愿意为了阿玖留在这里。
但是,这一切都早已注定,她无法舍弃她的丈夫,而他也无法舍弃他的国家。
他们各自背负着心中的执念,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佩玖只是摇摇头,虽然没有说话,刘凡旭却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收回手指,轻轻说道“阿玖,手谈一局如何?”
佩玖停了几秒,方才缓缓直起身体,他那双蓝紫色的眼眸看向刘凡旭的目光里充满了依恋,她知道这是他身为麒麟的本能。
他慢慢起身,走到旁边的矮柜前,躬身拿出围棋,双手稳稳捧着,缓步走回到她身边。
主上......在棋子落下的瞬间,刘凡旭仿佛听到对面佩玖的声音,尽管粗哑却带着浓重的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悲伤,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国家。
是啊,他寻到了王,王却不愿意背负国家。
这对麒麟来说,其实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她剥夺了他所有的生存意义。
不是不愧疚的,刘凡旭抬眸看向佩玖,他俊美的容颜上,被她肆意挥洒上了哀愁。
罢了,刘凡旭叹息一声,手指间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她便将它放到棋盘上。
她已经拒绝了他最大的希望,又何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
她下这盘棋无非是想要劝导佩玖将眼光放远,或许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真正能够担负起柳国的王。
主上......刘麒执拗着他认定的王,他毫不退让的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她可以拒绝誓约,但是请不要再拒绝他的追随,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哪怕因为寻不到王,做为一个无主的麒麟死去,他也不会再将视线自他认定的王身上移开。
刘凡旭抬眼看向佩玖,他回视着她的目光,一人一麒麟遥遥相望。
许久,她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到棋盒里。
佩玖垂下睫毛,动了动嘴唇,粗哑的声音响起,而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觉得难堪,他颤抖着眼睑,缓声问道,
“主上,您为什么不下这最后一步,明明已是胜局。”
“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你啊,阿玖。”她垂眸轻笑,意味不明的回答道。
佩玖听到她的话,猛地抬眼盯住她的神情,蓝紫色的剔透双眸中泄露出来的期许快要将她淹没。
然而,她只是摇摇头。尽管失望,佩玖却不再觉得绝望,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对面的主上其实是不忍心看他走投无路的。
“主上......”佩玖眨眨湿润的双眸,好看的唇线画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他慢慢低下头,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收拾着棋盘。
刘凡旭看着他得意地模样,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工作繁重,却并不着急,所以他们已经习惯刚到下班的时辰,就慢慢踱出这件藏书阁。
佩玖错开半步跟在刘凡旭的身后,他的头发没有再收回去。
当初伪装成那样不过是为方便在民间行事,后来循着王气找到王却发现她并不乐意接受王座,便继续隐瞒了下去。如今,却是不必。
官府的很多女官都惊讶的看着刘凡旭身后的佩玖,他们小声议论着他的俊美容貌却也都没有恶意,所以刘凡旭并不在意。
走出官府,大街上依旧喧闹,路边的摊贩熙熙攘攘,生意看起来都很不错。
每个擦肩而过的行人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们是幸福的吧,因为这个国家的安宁和富饶。
刘凡旭走在石砖铺成的街道上,看着其他人发自内心的微笑,心里却感到格外的沉重。
她并没有接受国家和王座,她并没有将那重如泰山的责任扛起。
可是,她的心中却已经开始在乎那些因为她的犹豫而不断遭受着磨难的无辜百姓,她已经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她顿住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佩玖。
他的神情沉静,目光淡然冷漠,仿佛一个始终置身事外的世外仙人。
刘凡旭忽然轻笑出声,她看着他因为她的笑声而变得不再冷漠的面容,上前一步,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嘴唇间溢满叹息般的低语,“阿玖,不要为难自己。”
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她这么在心里说着,不仅仅是想要劝告佩玖,更是在说服自己。
她机关算尽,却终究不愿意去猜想那个可能的结局。
佩玖微微侧头,脸颊贴着刘凡旭的手心。
他迷着眼睛,嘴角扬起,抬起手小心的覆盖上她的手背,动了动嘴唇,低声说道“主上......我不会选别的王。”
如果此生不能奉您为主,那么柳国的未来就交给他身死之后的刘麒吧,而他是属于主上的佩玖,只是佩玖。
起初他也只是淡漠的想着顺从天启寻找到一个身具王气的王,只要他肯坐在那个冰冷的王座之上,国家不再贫瘠,妖魔不再横行,柳国的国情不再继续恶化,就好。
他并不在意王是谁,会怎样。
他离开蓬山,顺着王气的方向寻找到青海,倒霉的遇上了正在捕食的内海妖魔,忍受着浓重的血气,拼尽全力将它收作使令,这才精疲力竭的陷入昏迷。
以为已经错过了王,却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他的床榻边,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好想他是她最最重要的人,而她正是他起初不甚在意的王。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麒麟,性情太过冷漠。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麒麟所背负的使命由不得他左右,他其实根本不愿意去肩负一个国家的命运,那样太过沉重。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重担,他生来残缺,女仙们大多不敢当面和他说话,自小他就喜欢一个人呆在书阁。
所以,他和所有人、所有仙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疏离的观望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和仙。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将来选择出来的王,才不会任性的毁掉他不得不背负的国家。
他为成为一个不会让国家走向毁灭的台辅,每时每刻都在努力着,可是自从升山以来,他越来越失望,因为那些渴望得到他认可的人都是那么的愚蠢和盲目,他们眼中的王座仅仅只是代表着权力、地位、财富,他们不懂得这个王座的冰冷与沉重。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要向这样一个愚蠢的王跪拜,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突然明悟女仙们的意思,麒麟是王的半身,他依恋着他的王。然而,他的王却不想要他和王座。
那种仿佛被捏碎心脏一般的痛苦,让他差点儿当着王的面痛哭失声。
很多次,他都想干脆的拂袖而去,逃开这场牵绊,可是身心仿佛被她的身影禁锢住一般,他甚至不愿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他控制不住的被她吸引,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对这种羁绊的质疑,这种被冥冥之中的命运束缚的契约,让他烦躁、痛苦、悲伤。
只是,越多的看着她,越会被她本身的涵养折服。
她不是一个愚昧的王,如果是她,那么柳国将会有一位贤王,他将甘心奉她为主。
可是,她拒绝王座,她根本无意于此,这就像是对他之前的二十年里对天启不屑的嘲讽。
他只能默默的陪着她,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愿离开。
可是今天,她揭破了他的这层伪装。
他悲痛欲绝却又欣慰异常的稽首跪拜,因为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是呢,聪慧如她,如何会看不出他漏洞百出的伪装,他仍然小看了她。
她淡然的坐在书案前,挥笔写下那两个字,那是独属于他的名字,她赐予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侍奉第二个王。
“阿玖,想吃这个吗?”刘凡旭站在一个卖果子的摊位前,手指戳着那些颜色鲜艳的苹果,眼睛里闪动着惊奇的光芒,
“没想到呢,这里居然还有苹果。”
听到她闲适的语调,佩玖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他站在她的身边,微微侧首就能看清楚她的容貌,他快乐的眯起眉眼,压低声音回答,“想吃。”
“那我们多买点儿带回家好了。”她回头看了阿玖一眼,欢快的作出决定,不等她和摊主说话。
身边又有一道男声响起,这个声音里带着调侃兴味,语调内敛又张扬带着弦乐一般的悠扬节奏,
“买太多是会烂掉的哦,那就可惜了这些娇嫩欲滴的果子了。”
刘凡旭看向来人,是一个剑客一般洒脱不羁的男人。
他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却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盘发,而是肆意张扬的在发髻外披散着。
他面容俊朗,不比佩玖漂亮,却多了些男子汉的强势和粗犷。
他的眼神说不上干净,却很正派,不是一个坏人。
“你好。”刘凡旭礼貌的向他点头招呼,随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苹果上。
来人见她不是特别热情,郁闷的抬起手指挠了挠下巴,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咧嘴笑道,
“既然你要买很多苹果,一定拿不动吧,要不我帮你扛回家?”
刘凡旭张张嘴,很想告诉他不必,她虽然没有答应阿玖的誓约,但是他差点儿就是她的麒麟,指示使令扛几袋子回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样被外人看到也确实是个麻烦,尤其是在她根本不打算接受王位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这么嚣张的搞得人尽皆知的好。
于是,刘凡旭不顾阿玖的不快,欣然答应了对方的主动示好。
在回家的路上,刘凡旭边走边和身边扛着一袋子苹果的男人说道,
“你这么殷勤,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帮助了吗?”
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刘凡旭这么直截了当,他抬起另外一只赋闲的手,挠了挠下巴,面色有些尴尬的回答,
“在下小松尚隆,途径乌号,丢了钱袋,刚刚看你从官府出来,还有这个俊美的男子陪伴,想着如果向你们借宿,会不会成功率大一些。”
语毕,小松尚隆还朝刘凡旭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滑稽,逗得她低头轻笑,她抬手挥了挥,大方的回答,
“借宿可以,但是晚饭是没有肉的。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吗?”
小松尚隆似乎是被吓到了,他面漏挣扎,许久才壮士断腕一般大声回答,
“好吧!没有就没有。”看他表情那么委屈,刘凡旭笑着解释道,“真是对不住,平时我们都是不吃肉的,我们吃斋。”
还有,明明没有丢掉钱袋,却用这个理由来接近他们,到底是什么企图?
“哦,对了,我叫刘凡旭,这是我的同伴佩玖,你叫我阿凡,唤他阿玖就好。”刘凡旭敛着眼帘,慢条斯理的抬手介绍着佩玖。
小松尚隆咧了咧嘴,爽朗的大笑道,“你们可以叫我尚隆。”
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刘凡旭的侧脸,似乎是在闲聊,“听刚刚的口气,你们是海客?”
“是的。”刘凡旭点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或者说因为有阿玖在,所以她并不似独自一人时那般谨慎。
小松尚隆的视线扫过佩玖时,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立刻移开。
他抬抬下巴示意官府的方向,随口问道,“看起来你们不像是刚刚登记信息啊,为什么是从官府里出来的。”
“我们确实不是刚刚登记完信息的海客,所以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有能力收留你借宿呢?”刘凡旭忽然开口逼问,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佩剑,淡漠的继续说道,
“你佩戴着的是一把冬器,明明钱袋没有丢,却用这个理由接近我们,为什么,我们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哈哈,真敏锐。居然发现了。”他站住脚步,放下肩上扛着的装满苹果的袋子,尴尬的说着。
刘凡旭抿抿嘴唇,嘴角化开一抹嘲讽的笑容,她微扬起下巴,神色间带着几分冷凝,
“尚隆,如果这名字是真的。我很想回答你一句谢谢,但是,我不觉得这可以称之为敏锐,而是你伪装的太漫不经心了。”
小松尚隆忽然正色道,“抱歉,这样和你们结识,实在是太冒昧了。我是无意中看到你的书法,才会慕名而来,实在是太想要见见真人,想要看看能够写出那样一手漂亮行书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手叉腰,一手虚握在剑柄上,他的神情虽说已经竭力表现出了敬慕的味道,但是因为太久处于上位者的缘故,所以难免带着几丝高高在上的俯视态度。
让人敬畏却并不惹人讨厌。
刘凡旭忽然微笑着向他双手作揖道,“延王驾临,在下失礼了。”
见他面露惊色,她笑着解释道,“抱歉,您知道我是一个海客,所以并不习惯此地的跪拜之礼,延王大度,想来是不会和小女子计较的,对吗?”
小松尚隆下意识的摇头,脸上的表情虽说已经恢复正常,但是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仍然闪动着惊异,
“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这却是不难。只是如果要解释,确实是有些麻烦。”刘凡旭面含微笑,眉头却略微皱起,她垂着目光慢慢的解释道,
“你衣着虽然素净不着雕饰,用的却是御用的锦缎。腰间别的佩剑,外观陈旧简陋,实则确实把薄如羽翼剑锋锋利的冬器。你看似态度和蔼亲近,却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冷漠威严。你的第一个理由太过随意,所以你并不担心我识破你的谎言。你的态度告诉我,你必定不是或者说不仅仅只是慕名而来的仰慕者,更像是审查者,关于某件你正在考虑却还未做出决定的事情。而你审查的对象却是我,为了一个我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所以,延王殿下,请恕小女子冒昧一问,我究竟是哪里引起了远在関弓山的您的注意?”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小松尚隆勾起唇角,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欣赏,似乎一点儿也不为她的直言不讳生气,
“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如何?”
刘凡旭迎视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听说延王是胎果,所以您是在蓬莱长大的对吗?”
小松尚隆点点头道“是的。”她继续说道,“大家都说,正因为您和台辅都是胎果,所以才会对海客格外照拂。”
她摇摇头,垂下睫毛,喃喃自语,“那么正因为这样的移情作用,所以您是不会苛待海客的。”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尽管我离开蓬莱已经有五百年的时间了。”小松尚隆几不可察的叹息一声,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的脸庞,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刘凡旭微笑着蹙眉,她迎视着他的注视,不明所以的问道,
“那么,延王,您当初又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担负起一个你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国家呢?为什么?”
“啊呀,为什么呢!”小松尚隆开着玩笑,转过身,抬手示意她跟着他走,“站在这里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实在是太尴尬了,要一起来吗?”
刘凡旭看他相当潇洒的转身,便点点头,侧身看了一眼佩玖,示意他先回家,随后便快步跟上小松尚隆,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佩玖站在那袋专门为他买的苹果旁边,看着刘凡旭随着延王走到十米开外,方才压低声音吩咐道,“狴犴,保护主上。”
在他站着的地方忽然传出一声暗沉的回答“是,台辅。”
等到刘凡旭的身影走出他的视线之外,他方才扛起那袋苹果,朝家的方向走去。这时,他的脚下响起一个和刚刚不同的声音,“台辅,需要帮忙吗?”
“不必。”佩玖抿着嘴唇,想也没想的断然否决道。
刘凡旭身为现代人,没有君臣等级意识,但是奈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她还是错开半步慢慢跟在小松尚隆的身后。
显然,小松尚隆没有想到,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海客还会如此知礼,他边走边面露怀念的低声说道,
“说起来,我离开蓬莱已经这么久了啊,听六太说,那里变化很大。”
她摇摇头,低声回答,“其实,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
她皱着眉头,斟酌着措辞,慢慢地说道,“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对我们的那个社会,还不是特别了解。”
“高中生?”小松尚隆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是在脑海里回忆与之相关的回忆,不久他便点点头,一副了解了的模样,
“只是,你的才能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不过,听说那里的信息量已经非常大,资源也逐渐变成全球共享,所以你这样也不会特别奇怪。”
他说完忽然指着街边的一家酒馆说道,“就那里吧,我一百年前来过,环境还是不错的。”
尽管是询问的口气,却并没有给刘凡旭拒绝的权利,他径直走进那家他选中的酒家,刘凡旭只能紧紧跟上。
被侍者引到店内最豪华的包间,侍者躬身离开后,小松尚隆便立刻大咧咧的歪靠在贵妃榻上,他看着刘凡旭精致的面容,笑眯眯的拍着他身边的位置调侃道,
“坐这里,离我近一些。”
刘凡旭垂着眼眸,没有理睬他的戏弄,却也没有刻意坐到离他很远的位置,而是在他对面的木椅上落座。
小松尚隆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庞,他眯着眼睛,勾起一抹奇异的浅笑。
直到刘凡旭落座,他才缓缓开口解释道,“事实上,我想调任你来玄英宫帮我管理那些文献藏书,但是看过你的字,我不认为你会答应。”
所以他只是跑来看看,而不是为了让那几个官长不再继续争吵直接下达调令。
“......”刘凡旭抿唇微笑,她抬眼迎向小松尚隆的目光,玩味的问道,“只是看过我的字,就确定我不会答应吗?”
小松尚隆的嘴角同样含着笑意,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非常肯定的回答道,“是的,怎么,你在考虑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好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不敢,”她摇摇头,眼底闪过一道流光,声音清淡却带着几分欣赏的说道,
“我确实不会接受调令。因为我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所以,很抱歉,延王陛下。”
“不要这么正式的称呼我吧,”小松尚隆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又不是我的官员,所以,叫我风汉吧。”
他的表情一肃,语气也带着几分严厉“你所谓不得不留在乌号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在等人,我和她失散了。”刘凡旭垂下眼帘,似真似假的回答道,
“我和我的朋友一起被卷到这里,但是我被救到了雁国,她却至今下落不明。我想,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来这里,所以,我要守在这儿,等她。”
“你的朋友?”小松尚隆忽然问道,他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松开,他仰头大笑道,
“真是感动呢,嘛,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就留在这里陪你等你的朋友好了。”
刘凡旭蹙眉,她奇怪的看着他,疑惑的问道,“王,都是很闲的吗?”
小松尚隆笑眯眯的摇摇头道,“因为我有一群可靠地肱股之臣。那么,阿凡,帮我斟杯酒吧。在玄英宫的时候,总是被成笙追着戒酒,真是糟糕透了。”
“夏官长是为您好”听到他的要求,刘凡旭身体一僵,抿抿嘴唇,还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的桌子旁,为他斟了一杯酒。
双手撵着酒杯,送到他的面前。
小松尚隆一手接过酒杯,一手忽然握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扯,将她拽倒只能狼狈的坐到他的榻上。
她皱着眉,想要挣脱右手手腕上滚烫的大手,但是尝试几次都被他稳稳的压制着,她知道她无法像挣脱景麒那样挣脱小松尚隆,只能别开脸,等他开口解释这么做的缘由。
小松尚隆见她不再挣扎,便握着她的右手仔细打量着,低声自言自语道,“手指明明很纤细啊,力道应该也不会特别强劲,怎么就写出那样苍劲有力的行书了呢?该不会是找人代写的吧。”
他这么说着还嬉笑着凑近她,刘凡旭向后躲了躲,别开脸,蹙着眉心呵斥道,“延王!”
听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他笑笑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身体向后又靠在了椅背上,他研究把玩着她的手指,提议道,
“不如你现在再给我写几个字,怎么样?”刘凡旭皱着眉,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要,请你放手。”
她挣不开小松尚隆钢爪一般的大手,心中恼怒自己的轻率,怎么可以因为他对待海客和善的态度就贸然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酒家。
她正思索着应该如何脱身,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在做什么?魅力尽失到需要靠强迫别人才能得逞吗?说起来,你终于打算找个王后了?”
来人一边摊着手戏谑小松尚隆的魅力,一边闭着眼睛快步走到他们的面前站定,他双手叉腰,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六太?”刘凡旭在他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这个她曾经在蓬莱海岸公园里遇见过得奇怪男孩儿。
只见他闭着眼睛神色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走到他们面前,双手随意的叉着腰。
还是那身古色古香的短衫长裤,只是这次他漂亮的金色长发被包在发巾里,但是漏在外面的熟悉样貌足够她确认出他就是六太。
她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够遇见他,当时的奇异联想看来并没有错,他和那个景麒果然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而如今,她也来到了他们的世界。
她眨眨眼睛,轻声唤道“你是六太,对吧?”
男孩儿听到刘凡旭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他的蓝色眼眸在看到她的瞬间,立刻闪过惊喜,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动动嘴唇,不确定的问道,“阿凡?”
刘凡旭的脸上晕开一抹浅笑,她原本还有些忐忑,因为她并没有十全的把握男孩儿仍然会记得她。
显然,她并没有失望,她望着男孩儿,不,应该称作六太,笑着说道,“那么,六太,你是麒麟,雁州国的麒麟,对吗?”
“......”六太眼波流转,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他静默半晌点点头,回答道,“是的,那么你是被蚀卷进来的吗?你......还好吗?”
刘凡旭张嘴正要回答,却被小松尚隆的强势打断,他的眼睛看着刘凡旭,说出的话却是对着六太,“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吗?六太?”
“恩,在那边。”六太看向小松尚隆,如实回答,只是当视线扫过那只紧抓着刘凡旭的手时,眼波颤动,不赞同的说道,“尚隆,放开阿凡。”
小松尚隆勾起唇角,垂眸继续打量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开口,“六太,注意你的礼仪。庆的新王,如何?”
六太看了刘凡旭一眼,抿抿嘴唇,最终还是顺从的回答道,“是伪王,尽管景麒在她的身边,但是他被封住了角,不能开口说话也无法施展法力。如果是真正的王,她没理由这么对待她的麒麟。一定是哪个国家的王命令自己的麒麟这么做的,将麒麟卷进战争,真是太愚蠢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刘凡旭,皱着眉继续说道,“我要去一趟巧,听说在那里有一个被塙王全国通缉的海客。”
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忍住道,“尚隆,放开阿凡。”
刘凡旭自他谈及庆国的新王开始,便微阖着眼睑,垂眸沉思。
等他再一次为她向延王求情的时候,她才将自己从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中抽离出来。
她不再在意小松尚隆紧紧抓着她的手,而是抬眼注视着六太,直截了当的问道,“六太,景麒,有说过新王的下落吗?”
“你如何知道景麒已经找到了新王?”小松尚隆忽然放开手,改用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抱进怀里。
他刚刚握着她手腕的大手,此时正紧紧摁住她的肩头,他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略显严厉的追问道,“还是说,你就是新王?”
她蹙起眉心,想要躲开耳边的热气,却被他禁锢着,只能别开头,垂着眼眸解释道,“我不是,景麒跪拜的是我的朋友——中岛阳子。”
小松尚隆挑起眉峰,恍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