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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有木兮木有枝 ...

  •   太明琏也不知为何这“母亲”一词自己是如此轻易便脱口而出了,想起当初,自己是下定决心不把这个女子当作母亲看待的,虽然她将自己生下,但在太明琏看来,这女子生产同男子妊娠确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也曾试着想象过父后穿着女装的模样,但除了直觉的毛发直竖外,太明琏实是难以接受那般光景。如此,她便只得说服自己,许是出于护短之故,自己还是见不得这个女子如此被人欺辱却只会忍气吞声的懦弱样,就算被人欺负,那个人也仅得自己一人而已,于是乎,一时忍耐不住,却是就那样出口安慰了。

      这般一思索,太明琏也就放开了,无妨嘛,只是口头上给些安慰,但她能得到的却是远远多于这些的,虽然她并不是冲着这些去的,但当太明琏看到那红彤彤的酸枣片,黄澄澄的云桂糕,还有那透着一股子奶香的芙蓉香茗,她还是乐呵呵地当着赵樱络的面将这些好东西赏给小白了。

      要知道,帝王之术首要就是给予臣子以利惠啊,但像小白这种不知金银只好零嘴的馋嘴畜生,她堂堂女儿家自然是没法下厨给它吃食的,而现在这赵樱络“奉上”的爱心糕点,岂不正是及时雨雪中炭嘛。

      虽说太明琏是毫无羞愧之色,借花献佛之事做得仿如信手拈来,但这一月来整日与鸟为伴的燕赤鹄却是面露不愉,原本他上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把武功学好,让自己变得更强之后便可以回去帮助父亲,保护家族,但现在却是穷极无聊地每日里喂鸟追鸟,虽说这真的不是只普通的鸟,但在燕赤鹄眼中,除了较之其他鸟类更大更野外,确也没什么区别。

      那青山绿水间,迦叶罗寺的钟声是依旧如同水银泻地般顺着山门间蜿蜒的青石板蔓延下去,有时候燕赤鹄也会恍惚觉得那就像一只贪吃的羚羊,窜上跳下在山崖间突出的石尖尖上,一路将那浸染着朝露晚霜的墨绿苔藓啃食个干净清透。

      这时候,他也会眯缝起双眼略带些许迷惘地看远处静静打坐的小小身影,那岿然不动的小身板,那令天地都失了颜色的绝对霸气,却是时不时地窜入脑中,不受控制般地一闪而过,每每想起便令他生出一丝丝的了悟,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更为深沉的迷惑困顿……

      闻说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然实则却是那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七月七,举国同庆,然而庆的不是那牛郎织女,也不是那皇帝生辰,却是那大渊皇帝半月前下的一纸诏书,当今太子的第一太子妃,西府侯的大小姐,右相苏亦白五年未见的长女,传闻中落地即能言会走的苏郁,今日便要回抵京城了。

      京城里的人们,不论是那些个高居庙堂的,还是那些个平常走卒,自从半月前听说此事,一个个俱是将眼球黏在了又一次出尽风头的苏府上头,大家等待着,自是为了亲眼瞧瞧这个倨傲的苏府大小姐今日将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五年来,太明琏一直随母亲赵樱络居于郁鸣山迦叶罗寺,尽管苏亦白多次派人传信于她们,或强硬或委婉地要求两人回转京城,但太明琏心中不愿意,又岂会听命于他,自然是照样置之不理的。

      原本在太明琏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在山上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多等到呆得厌烦了便换个处所继续自己的逍遥日子,每日里不再需要上朝下朝批折子的她理所当然是十分惬意的。但就在她打算着下一个美好的五年计划时,那不知是不是哪儿抽到的皇帝陛下(这自然是太明琏认为的)居然派了一个宫里的老太监到了迦叶罗寺,顺道还带来了一份令太明琏颇为恼火的诏书。

      诏书分了两部分,头一部分,老太监用了一刻钟才把那些冗长的歌功颂德的赞美之词念完,最后突出重点,却是奖了赵樱络一块牌子,上书:正二品诰命夫人。并赐玉牒一枚,特旨凭此可自由出入后宫,却是摆明了对赵樱络抛着橄榄枝说你没事就来宫里坐坐,和皇后也多接触接触,我们这是在拉拢你呢。

      其实这也无所谓,以太明琏的性子,只要别人不触怒她的底线,那他们干些什么她都不会在乎的,可切切就是那纸诏书的后一部分,却是太明琏所始料不及的,老太监依旧是颤颤巍巍地念,只是脸上纵横的沟壑却是显得更为深刻了许多,很明显的,那笑容委实是令人闻者惊心见者丧魂啊,以至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胶着青石地砖却是几没听到那一句吊着嗓子抖着尾音的恭喜太子妃娘娘。

      人道是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方可悦。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何如肆辙迹,万里赏瑶池。本应是环佩叮当齐相贺的喜事,老太监却是瞧着众人脸上难看的神情一阵不明就里,这叫他领赏的手是伸还是不伸呢?然而他更无法理解的却是众人那不自然的模样,实是不知该将眼睛放在哪个犄角旮旯才能装作没看见前头那小祖宗几乎可以浸出墨来的黑脸。

      五年岁月蹉跎,这大渊的国土上不知又有多少人去了,多少人来了,然而那亘古不变的岁月洪流中,人们确是依旧像鲜花一般怒放着。

      官道上,马车辚辚,飞盖去芳园,但令旁人纷纷对它行着注目礼的缘由却并不是因为它的造型有多么出挑。挂着两盏琉璃灯的双驾马车上也并没有镌刻着任何的豪族徽章,路人也只道这许是哪位三品家眷出外畅游来着,但那马车顶上卧趴着的东西,才真正吸引了过路众人的目光。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鹰,趴在马车顶上懒洋洋地眯着眼打盹,一副神魂与授的娇懒状,众人眼见它此般神骏,在心底倒是不约而同地赞一声好一只雪鹰,却不知其素性幼稚,已是被它的主人彻底洗脑了一番,嚣张狂肆之态那是人见人怕,山中鸟兽哪及它睥睨之十万之一。

      轩车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太明琏那是向来的帝王做派,任何物什自然都要用最好最舒服的,这不,外表普通的马车内,罗纱刺着精致华贵的帝王花,金中略略晕染出点点紫光,随着车轮子咕噜咕噜地向前碾转翩跹。

      太明琏半靠在车舆边一个超大型的靠枕上,手中却是握着一只上好羊脂玉做成的酒盏,仔细看去,杯身上分明还能看出那圈圈涟漪印刻着万佛的经文,不是那迦叶罗寺小心保护的祀器又是哪个。

      “小姐,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这酒就不喝了吧,我给小姐泡壶云针去去乏可好?”

      说话的是个扎着两撮羊角辫的小丫头,看那模样应是十一二岁的光景,那双嵌着乌溜溜紫玉般的明眸直直盯着眼前慵懒自得的小主人缓缓点了点头。

      自三年前同弟弟从淮州逃难至嘉木关,后被偶然下山的小姐出手相救,这条命便已是给了小姐,尽管小姐对人冷淡,但她和弟弟却是跟定了小姐。小姐给自己取名女宿,唤弟弟九坎,虽算不得真正的名儿,但在自己心中,这却总是一辈子的羁绊了,而在这三年的相处中,小姐的一举一动,也早已成为了他们姐弟俩的生活重心。

      半月前,皇帝的一纸诏书将小姐 “请”下了郁鸣山,一路上,她总在想,不怕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她这脾气执拗的主子若是一个不顺心将大渊翻个底儿朝天,却是该怎么个收拾法。

      执手翻掌中,雪顶云针独特的清洌气息已是在车厢中翻涌了开来,那原本酣睡在车顶的小白也似乎是被这馥郁的馨香唤醒了过来,在车顶上是哑哑叫着扑腾,想要分那一杯羹。

      “八子,带小白去找些虫子吃,我看他像是饿坏了。”

      黑线,小白一听车里人如是说,立马安静了下来,要知道,自他开过荤后,那虫子是再不肯碰一下的。那粘腻腻的汁液,怎比得上精肉的滑爽质感,小白一想到主子那邪恶的主意,不由得浑身一僵,只是一杯雪顶云针,不至于吧,应是那皇帝老儿破落户,出的那什么鬼主意,害得主子这半月来生生折磨了众人一番,到今日方堪堪停手,他可得悠着点,决计不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不错,这一行自然是“奉旨入京”的太明琏等人,只是环顾里外赵樱络同婢女春蓉却是不在,小白停卧在车篷顶上,燕赤鹄同九坎分骑两骑跟在马车两侧,另有几人却是或书生或平常武夫打扮,亦是乘着高头骏马跟在车撵半丈外,而车内自然是兀自惫懒的太明琏和那沏茶的小丫头女宿了。

      却听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时秋色无觅处,只余那满阶梧桐在月明中。几十里尘土,载着那纷扰的世外清歌,终是摇摇摆摆驶向了不远处未知的京城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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