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牧汤饭咸

4、求生欲使我痛恨

　　读书的时候，一天过得既快又慢。

　　不喜欢的课那便是五分钟看一次手表，喜欢的课……

　　宋祁表示完全没有喜欢的课。

　　只是上课时候偶尔借由书本的遮挡，长长地注视着江愈的背影，感觉还没看多久呢，就下课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整个学校都因为放学热闹了起来。楼上推动桌子的声音，窗外勾肩搭背的欢声笑语。

　　热闹而朝气的氛围。

　　只是这热闹似乎和江愈没有太大的关系。

　　江愈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书包，没什么人会在路过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说：“班长，明天见。”

　　宋祁赶忙也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没人正好，谁也别想打扰他和阿愈的二人世界。

　　结果下一刻，江愈就回头说道：“好了吗？”

　　这，这是在问我吗？江愈是在等我？

　　宋祁刚咧开嘴角准备回一句马上，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了，走吧。”

　　？？？

　　不是？

　　不是在跟我说话？

　　宋祁不可置信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个坐在后排的高个男生。

　　身高比我差一点。

　　外表比我差很多。

　　气质没我和蔼。

　　表情没我温柔。

　　在心里和对方比较了一番后，宋祁眼睁睁看着江愈脸上带笑地和那个男生走了。

　　宋祁隐约听见江愈喊那个男生：刘晓。

　　“哦，是他啊，危险解除。”宋祁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喃喃自语道。

　　刘晓是江愈这些年来唯一的朋友，即便初中后两人再也没同校过，他们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宋祁知道刘晓的时候，刘晓已经在国外很久了，和江愈因为生活环境不同联系也渐渐减少。

　　不过该吃的醋还是得吃，毕竟江愈总会时不时提起刘晓，例如：如果刘晓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喜欢这个的，之类的话。

　　每每听闻这话，宋祁一边喝老陈醋酸死，缠着江愈要亲亲，一边在心里默默感谢刘晓。

　　感谢刘晓在江愈没有遇见他的岁月里，成为江愈唯一的朋友，让江愈不至于真的时时处处都是孤身一人。

　　不过这辈子他来了，刘晓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普通朋友就够了！

　　随便装了几本书进书包装样子，宋祁快步追赶上了走在前面的两人，伸手拍了拍江愈的肩膀。

　　“班长，好巧。”

　　现在江愈年纪还小，估计还没开窍。成为男朋友前，宋祁决定让少年江愈多拥有一个朋友。

　　“宋祁你好。”江愈有些错愕地回头，继而眼睛里充盈着满足的喜悦。

　　似乎仅仅是一个来自同学的普普通通的招呼，就能让他满足。

　　看到这样的江愈，宋祁又心疼起来。

　　“宋祁，这位是刘晓。”江愈替两人做着介绍，三人并肩走在人行道红绿相间的方砖上。

　　学校门口的人行道是很多年前修的了，有些方砖已经翘了起来，一踩就会溅起一脚沉积在砖下的雨水。

　　多次的市政规划又使得这条路显得狭窄，让人总觉得自己会随时撞到行道树上。

　　江愈走在中间，因为两边都有人，每次遇到翘起的方砖，他就只能大跨一步跃过去。

　　宋祁在一旁看得兴味十足，结果一时不查自己就撞到了行道树上。

　　江愈和刘晓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间因为陌生产生的隔阂感也被打破了，一路的氛围变得和谐。

　　到了公车站，目送刘晓上了公交车。江愈和宋祁继续等在原地。

　　“宋祁你住在哪里？”江愈问道。

　　宋祁报了个小区的名字，江愈有些惊喜道：“离我家很近，我家在明珠花园。”

　　“真巧，那我们是不是同一个车站下车？”大尾巴狼宋祁故作惊喜地问道，遗忘刻意把房子买在江愈家对面的事实，强行缘分。

　　“是的。不过这个车站只有一辆车去幸福花园，你下次可以去学校对面的站点等，那里有好几条线路。”

　　像是怕宋祁不知道，江愈连忙说道。

　　“这样啊……那班长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乘车？”宋祁问道。

　　“我，习惯了。而且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人太多，这里少一点。”

　　江愈笑着说道，不过并没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事实上，他每天舍近求远不过是因为想和刘晓一起回家而已。

　　他想有个一起回家的人。

　　回家的路上能聊聊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分享一下最近听的新歌和电视节目中的笑料。

　　这是江愈一天中最轻松愉快的时刻。

　　宋祁看着江愈柔和却又孤独的眼神，握了握拳头，克制住拥抱江愈的冲动：“那班长猜猜我为什么绕远路来这里乘车？”

　　“为什么？”江愈配合地问道，眼睛注视着宋祁。

　　这是江愈的习惯，无论他当时在做什么，但说话时候总会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宋祁回望着江愈的眼眸，轻笑说道：

　　“因为我想和班长一起回家。”

　　宋祁的话让江愈突然间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想说谢谢，又怕宋祁会觉得奇怪。他想劝宋祁不要跟他一起每天绕远路，这样太麻烦了，又有些不舍。

　　最终，江愈轻轻点了点头：“好，那以后我们一起回家。”想到什么似的又连忙补充，“过两天如果觉得麻烦的话你直接跟我说一下就好了，我一个人回家完全没关系的，车上可以背单词。”

　　宋祁看着江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觉得给自己添麻烦了的样子，心里又想笑又想揉一把江愈的头让他别那么多。

　　说实话他有时候其实无法理解江愈的想法，不知道江愈为什么会觉得别人与他同行就是麻烦了别人。

　　这明明是喜欢啊，怎么会是麻烦呢。

　　小傻瓜。

　　放学的时候虽然没赶上晚高峰，但因为前几站也有学校，公车里挤满了人。

　　宋祁跟着江愈上了车。

　　江愈因为害怕书包挤到人，将书包抱进怀里，又因为没来得及拉扶手被挤得东倒西歪的，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宋祁心里又熨帖又难过。

　　从小到大，江愈就是个怕麻烦别人、伤害别人的人，他那么温柔却又活得那么悲伤。

　　宋祁不再犹豫，揽着江愈的肩膀逆着人流朝车厢的后半截走去。

　　公车的后半截较前半段来说人少了些，宋祁将江愈护在身前，一手拉住吊环上的铁杆，一手搭住按铃的扶手。

　　他用少年人还不宽广的后背挡住人群，将江愈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等江愈从拥挤的混乱中平定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抱着书包，抬头看着新同学。

　　新同学待人真的很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他之前在别的学校打架肯定是有原因的。

　　“站稳了。”察觉到江愈的视线，宋祁耍帅似的扬了扬自己的下巴。

　　温柔调笑的神情，桀骜的眉眼。

　　如画的少年映进了江愈的心里。

　　“谢谢你，宋祁。”江愈第一次刻意躲闪着视线，低头和别人道谢，因为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好意思。

　　“没事，我对班长可是……一见钟情啊。”宋祁低头附在江愈耳边半开玩笑道。

　　江愈显然也只是将这话当成是一个玩笑，只温柔地笑笑不说话。

　　宋祁却像是上瘾，继续在江愈的耳边碎碎念：“真的，我觉得我和班长特别有缘。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很亲切，很想和你做朋友。你对我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看见了可爱的小神仙。”

　　宋祁觉得自己说得真情实感，只是对江愈而言，这样的喜爱表达过分夸张了。

　　夸张到让他觉得不安。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好。他长得丑、无趣、成绩也不好，总之是一个很少有人会喜欢的存在。

　　他害怕宋祁只是因为不了解他才这么说，了解之后宋祁会发现，他只是个惹人讨厌的人而已。

　　然后……宋祁就会和他渐渐远离。

　　甚至会因为说过夸奖他的话，而感到懊悔恶心。

　　那时候，江愈怕自己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因为仅仅才相处了一天，他就很喜欢宋祁。

　　他能明白宋祁说的天然的亲近感是什么感觉，因为他对宋祁就是这样的：无理由地想靠近，却又怕唐突。

　　江愈懂那种感觉，他只是不相信会有人对他有天然的亲近感而已，他怎么配呢。

　　宋祁不知道江愈此时在想什么，他还在为自己说了一大段情话而沾沾自喜，想着回去的时候要好好回忆一下情话大全。

　　毕竟现在才2010年，后世的土味情话在现在没准还能成为撩人宝典呢。

　　下车后，宋祁和江愈约定了明早到车站碰面的时间就各自回家了。

　　打开家门，装修精致的房间却无一处能够吸引宋祁，他随手扔下书包，倒在床上。

　　半陷进柔软的床垫里，宋祁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行眼泪静默地从宋祁的眼角滑落，他长叹一口气，开口时嗓音带着哑意：“阿愈，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前世的时候，宋祁其实恨过江愈。

　　江愈死在了去给宋祁买礼物的路上，为了救马路中央的小男孩，被汽车撞死了。

　　看到江愈尸体的时候，宋祁没有哭，他只冷冷地问着永远也不会回答他的尸体：“陌生人比我重要吗？”

　　为了救人，你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江愈，我恨你。

　　所以重生后，即便他可以早早就过来找江愈，但他一直没有动作，拖到现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再次见到江愈的时候，到底是深爱还是怨恨。

　　今天，见到江愈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

　　江愈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一晚，宋祁哭了很长时间，在江愈墓碑前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在重遇江愈的第一天奔涌而出。

　　宋祁觉得，自己当初或许不是真的恨江愈，只是没有恨的话，会活不下去

　　宋祁：求生欲使我恨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