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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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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男性,年龄大概35岁,头颅骨折,手臂和躯干上有很多骨损伤,左侧第五条肋骨断裂,刺穿了肺叶……”
顾寻仔细地检查着高度腐烂的尸体,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阵阵恶臭。
检查完毕后就将尸体缝合好,记录员也已经对各项作了详细记录。
这是今天送来的第三具尸体,是在出租屋里死了一段时间之后被闻到臭味的邻居发现的。
解剖室明亮而冰冷,也不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有多阴森。
而当锋利的刀割开不再鲜活的皮肤,腐败的尸体所呈现的,是死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话。
顾寻离开解剖室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况正霖,彼此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之后况正霖就邀请他去喝下午茶,顾寻一时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答应下来。
况正霖是法医科的高级医生,因协助警方侦破过多宗悬案而名声大噪,他不但学识渊博,听闻和现任首席法医病理学家司长风亦有渊源。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高高在上难以接近,但况正霖为人其实很好相处,也从来都没有半点架子。
当初顾寻实习的时候就跟在况正霖的身边,接触了解到他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人,因而怀有尊重,而顾寻在实习中的出色表现亦令况正霖印象深刻。
他那时给出的评价的是,顾寻不像个实习生,更像个经验老到的外科医生。
只是顾寻似乎擅长收敛光华,总是静静站在一边默默做事。
清清冷冷的性格不容易受到干扰,做这一行似乎也再合适不过。
“对了,我还有一位朋友会过来。”车在餐厅前停下来的时候,况正霖对顾寻说。
顾寻怔了一下,不知道况正霖的朋友会是怎样的人。
餐厅的环境相当清静。
况正霖喝了口咖啡,看见顾寻往杯子里放了很多糖,还低着头慢慢地搅拌。
顾寻大概很喜欢甜的东西。
抬头看见一个男人向他们这桌走来,况正霖招手打着招呼:“Sam,这边!”
顾寻被吓了一下,循着况正霖的视线望去,男人已经走到跟前,身形修长且西装革履,视线上移就望见一张自信而英俊的脸,三十出头也感觉清朗,眼睛也很有神,但是……
“这位是仁心医院的院长、心脏外科专家程信,这位是我在法医科的同事顾寻。”况正霖分别为两人作着介绍,程信已经在顾寻旁边落座,向着顾寻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
顾寻没有回应,双手紧握在膝上,他甚至不敢看程信,低下去的脸颜色发白,脊背泛起了冷汗,浑身也在不正常地颤抖。
“顾寻?”见顾寻的样子有点奇怪,况正霖开口叫他,手搭上顾寻的肩膀之前被用力地甩开,顾寻站了起来,颤着声音说了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就转身走开。
程信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望着顾寻的背影不免产生了疑惑,刚才顾寻走开的样子简直像逃一样,非常恐惧。
是对程信的恐惧?但他们之前甚至没见过面,没有理由对他产生这么反感的情绪。
或者只是不舒服吧。
程信没多想,抬手就把侍应叫了过来。
非常、非常的害怕。
顾寻用力地将冰凉的自来水泼向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最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影像,额发湿透,脸色苍白,唇色也几乎褪尽,微张的唇间牙关微颤,身体的颤抖也未能止息下来,镜中的他完全掩饰不住恐惧,无法控制的恐惧。
镜子里的人忽然变了模样,从尚青涩变到温文尔雅,陌生又熟悉。
而镜子里他的身后,是程信微笑着的脸。
两人等了好久也不见顾寻出来,程信拿着西装外套起身说:“我去找一下他。”
况正霖的手指刚好碰到杯子上,发现咖啡都凉了。
“我也去看看。”况正霖说。
不管怎么说,顾寻都离开得太久了。
当他们来到洗手间的时候,只看见顾寻躺在洗手间的地面上,脸色冰凉湿透,已经失去了意识。
程信将程信送到了自己的医院。
白色的病房里,程信和况正霖站在病床前,而顾寻正在病床上安静地昏睡着。
“检查过没有大碍,应该是太劳累昏倒了。”程信说。
“最近确实是有点忙。”况正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说了一会儿,挂断后又说,“我临时要回去一趟,顾寻就拜托你看着了。”
“放心。”程信和他道别。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去,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程信的视线回到了顾寻的脸上。
他想起刚才见面时顾寻的表情——
那到底是劳累,还是出于对他的厌恶?
这是哪里?
顾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地方。
“先生你醒了啊。”护士从外走了进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寻有点艰难地坐了起来,用手按住有点疼痛的额角。
“你晕倒了,是院长送你过来的,”护士说,“我去跟他说一声。”
顾寻顿住了动作。
就在护士离开之后,顾寻也从这里逃了出去。
他在走廊中顺着人流匆匆穿行,渐渐地,眼前的景象从陌生到熟悉。
他认得这里,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度过很长的时间,不是那场车祸,而是更早之前的……和以往淡定的从容不同,现在他的身体止不住战栗,一阵窒息感让他呼吸越渐困难。
要立即离开。
不能留在这里。
不可以……
不能见到那个人。
被这样的意识占据着头脑,眼前电梯的门打开了。
因突冒的冷意僵直了身体,他睁眼看着陌生的人流一个个从身边走了过去,然后,他转身慌忙离开了这里。
程信离开顾寻的病房之后进了电梯,一直往上去,最后来到了顶层的一间高级病房。
把门推开,入眼就是整洁的室内,维持着生命的仪器发着细小的声响,程信走了进去,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很安静地睡着,五官柔和,睫毛很长,年龄与程信相仿。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照进房间,一室明亮。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静静看着床上始终昏睡的人,握住那人的手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要睁开眼看看吗?”
“我听说,于医生他曾经也是一位很出色的医生。”虚掩的门被推开,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家有一个养子名为于诺,名义上算是程信的哥哥,当年的于诺是那么的出色,很多人都说,于诺会是医学界的明日之星,会是这家医院的接班人。
不过后来于诺变成了植物人,起因是多年前的一宗手术。
“但是这样就没有人和你争夺这间医院的继承权了,鸠占鹊巢这种事真的很讨厌,对吧?”程信的耳腔里回荡起笑声。
程信缓缓收紧的手指嵌入了掌心。
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明明不是这样的。
程信转过身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女人舒顺的长发被扎成马尾,露出的额头光洁,一双大眼睛很是清亮,面容妩丽,姿态干练。
这个女人叫李明心,是这家医院的精神科顾问医生。
“刚才护士没找到人,我猜你在这里,就上来看一下。”李明心说。
“我知道了。”程信说。
随后两人一同离开了病房。
“程院长,你知道吗,”李明心仿佛不经意地说着,“伤痕除了可以在身上,也可以在心上。”
“那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程信放缓了脚步。
“看到什么?”李明心回望回去,狡黠地莞尔道,“我看到了一个帅哥。”
像是不正经的调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