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冉天音

1、超凶001

　　跑！跑！跑起来！

　　烈日之下，看不出性别的人形在枯槁炎热的山野里快速穿行着，腿脚不断带起干裂的尘土，金属色脑壳被啄得叮当脆响——

　　身后这家伙，追了她已经大半个小时了！

　　被装在金属外壳里头的年轻女人喘息着，一边躲一边回想着来时的路，双腿颤抖，连呼吸都是连成一片的生疼——好在她身上用来抵挡阳光的衣服足够厚实，不会轻易被破坏，但这些过厚的特殊布料，也使得她肢体十分笨拙。

　　“车……你吃了我的东西还啄我！明明吃得那么开心！——啊！疼！”

　　后脑勺隔着头盔又挨了一下狠的，女人脑袋一歪，疼得下意识就要抱头，手立马就被狠啄了一记，她只好转头往好歹有林木存活的丛林里奔去，指望能甩掉屁股后头这个急了还会飞起来扑她的禽兽——

　　那是一头凶悍美丽，身长足有1.9米的丹顶鹤。它专注地追逐着身前古怪的生物，白底黑边的羽毛浸染在天边瑰丽的金红色光里，而那光已露出了变冷的端倪，并在这猛禽血色眼里迅速闪过。

　　天快黑了。气温也开始直线下降。可不能再这么拖下去……

　　“唔！”思维一飘，逃亡中的人类就被树根一绊，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小腿骨处钻心的疼，双手抓着粗粝的地面拖着身体就要站起来再跑，却并没有遭受到原本预期内的叼啄，取而代之的，是背部又快又狠的拉拽感——她抬头，看见那只羽毛雪白身姿秀美的仙鹤正用细长的喙拉开她背包上的拉链，啄出里面的肉干，仰头就囫囵着吞了下去。

　　……啊。真是的。原来是想要这个么。

　　逃亡者喘息着看眼前仙鹤富有光泽的长羽，还有那优雅有劲的长腿，忍不住想再伸出手回味一下记忆里短暂的触感，然后被这鸟极迅猛地用长喙打了一下手。

　　——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肿了。

　　她隔着手套揉着双手，估摸着这家伙不会再继续追击自己了，稍微放松下来的同时有些委屈。这个家伙吃掉的，可是她仅有的牛肉干了……在物资如此匮乏的现在，这一点耐放的零嘴可算得上十分珍贵了。

　　“大爷，我叫阮乐，我们见过的。”

　　她小心翼翼地和这猛禽拉开了一点距离，“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06都和我说了。跟我走吧？06的弟弟会照顾你的。这荒郊野外的环境可算不得好，白天太阳太毒了……就算你羽毛再厚，迟早也会承受不住的。”阮乐说着，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双腿，“06他死了。他让我来找你，丹朱。”

　　丹顶鹤仰头吞食的动作一僵，削铁如泥的长喙敲出了金石之声，头一拧，暗红色眼刷地锁定了面前这怪异的人类。

　　阮乐头皮一紧，一阵恶寒从后背升起。她噤声慢慢往后蹭着，浑身毛孔都在叫嚣着逃跑。过没两秒，她就看见这大鸟劈头带风俯冲过来，吓得她抱头就滚；下一秒，一条儿臂粗的花鳞大蛇就被插中了七寸，色彩斑斓的身体被踩在健壮的趾爪之下，不断抽搐扭动着。

　　这秀美颀长的禽类一仰头，那条大蛇就被血肉模糊地撕成了长条，雪白的蛇肉在地上蠕动翻滚着，滑腻冰冷的触觉猝不及防地蹭上了阮乐。

　　阮乐吓得瑟瑟发抖。她抖着手，找了根枯树枝探到蛇头附近，看着那蛇的毒牙立马咔吧咬合上去，才一甩手跳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放弃。”她抽了抽鼻子，眼角微微颤抖着，像个罐头似的嗡声道，“不管你了。你被辐射弄死可不关我事。反正06已经死了，他弟弟会不会接着照顾你也不重要了——说不准也很快就会死了吧。那种身体孱弱的普通人。”

　　阮乐说着，偷瞄了一眼大快朵颐的大鸟，发现那家伙并没搭理自己，还在血淋淋地撕扯着嘴里的肉食。与此同时，天气也彻底冷下来了。她看一眼天空，决定今天还是暂时到此为止——

　　晚上的温度，是会死人的。

　　女人扶正了自己的头盔，慢慢退出了那头猛禽的攻击范围。触到丛林边缘的那瞬，她狂奔起来——记忆里的方向突然迎面亮起了两道清晰的光，她向前奋力一跃，扒住了冰冷的金属边框，在自动门打开一瞬，艰难地滚了进去。

　　“萧唐，温度调高点！”阮乐看一眼门外飘起的雪花，打了个寒战，赶紧把它们隔绝在外。她解下防护服，看着自己膝盖处一片青紫，呲牙咧嘴地揉按了起来。

　　“乐乐姐，你的腿怎么了？”眉发俱白的年轻男孩从驾驶座上爬了下来。他瘦得像张瑟瑟发抖的白纸，兔子似的红眼睛里闪过了担忧，“要不，我们放弃吧……”

　　阮乐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对冷漠得映不出情绪的黑眼珠看得男孩有些害怕，他吞咽着唾沫，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做声了。

　　“你在说什么呢，萧唐。”阮乐终于笑了一下，朝对方伸了伸手，“给我药。”

　　苍白的少年抿紧了嘴唇，转身扒出药箱，拧开一个绿色的玻璃瓶子，闻了闻小心地递了过去。他看着阮乐呲牙咧嘴地涂抹着伤处，听着飞行器外壳被不知什么击打出梭梭的声响。

　　“明天还要去？”他问。

　　“明天还要去。”阮乐道。

　　萧唐有些气闷。他天生体弱，还不能见阳光，除了做些后勤工作外，确实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这次跟着阮乐出来，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好歹还能做个勉强合格的驾驶员。而疗养院那群同样不能见光的老弱病残，却连这都做不到，只会比他更派不上用场。

　　他并不想帮阮乐，但又不得不帮她，并且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能坚持下去——再怎么说，她也是疗养院的幸存者里少数几个能在阳光下活动的人，很多设备的搭建和维修还要靠她，作物的灌溉系统也要她去检查。

　　这感觉糟透了。

　　少年沉默着把自己的睡袋拉了出来，钻进去睡了。

　　在睡梦里，阮乐的身影逐渐坍塌，哥哥的白发渐渐浮出。枯瘦的青年背对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土里迁徙着，呼吸像干冷的晚风，在荒原里卷起滚滚沙砾。

　　以前……这边并不是沙漠，是个环境还不错的乡下地方。有山有水，算是被圈成了自然保护区的小湿地，候鸟很喜欢在这里栖息，他哥难得能出来，也总选择带他来这里玩。

　　……哥哥。

　　少年被梦靥着，睡袋勒着脖子，青涩的面容上滚下了泪珠。

　　他哥曾在这捡了只被偷猎的半大丹顶鹤，凶得要命，伤好之后就放回去了，可那家伙还是会飞到疗养院找哥哥，还老偷吃他的食物。有一回连阮乐专从国外带回来的零食都被这强盗抢光了，萧唐气得直哭，做哥哥的却只是笑，叫研究所的阮小姐又送了些来。

　　阮乐总是很听话地送来，对他还有疗养院的大家都很客气。

　　可他不喜欢阮小姐。每次她来，萧秦就得跟着离开，无论自己怎么哭都没用。而每次哥哥再出现，都是很久之后了，看起来总会显得更加消瘦和疲倦，身上有很多规整的伤。

　　但现在他只能跟着阮小姐了。那场浩劫过后，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

　　男孩蜷缩成一团，在梦里哭得浑身发抖。

　　阮乐眨眨眼，习以为常地听着带着鼻涕泡的啜泣声，收拾好患处，便爬到驾驶座上把模式调到节能，调开夜视红外摄像头，开始找象征活物的红色。

　　——并不多。

　　除了丹朱，还有一群小型动物在它的攻击下四散开去。估计是老鼠吧。阮乐叹了口气。即便是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啮齿类动物，在现如今恶劣的环境下，也很难生存。更何况丹朱原本所属的族群，那毕竟只是普通的丹顶鹤啊……

　　已经一个不剩了。

　　因此，对于已经拥有了与人类相当程度智商的丹朱来说，跟着自己离开才是更明智的选择。但是那家伙仍旧执拗地守着这里。候鸟有迁徙后回到出生地的习性，想必丹朱仍旧挣脱不了基因里携刻的本能，又或者说……

　　是单纯地讨厌，并且不信任人类吧。

　　但这可不行。她必须把这家伙带回去。

　　阮乐有些困倦地想着，忍着痛，感到思维开始紊乱起来。她的头因困意轻点了一下，正要关闭摄像头去休息，向来冷漠的黑眼睛便猛地瞪大，里头映出了屏幕上突然多出来的数块红斑，还有数道一闪而过的火舌——

　　是枪。这地方还有别的人类……丹朱遇上围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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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请大家好好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