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合集》丘山六安

2、浮夏一梦

　　“我用下你的游泳圈！”

　　“你的腿要这样摆动，明白吗？……这样……”

　　“wow！好酷！他刚刚从那里跳下来了你看到了吗？”

　　“我去！别给我浇水，头发湿了冷死，我要上岸晒太阳！”

　　……

　　周遭各种嬉笑声入耳，刘一然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把自己摊平了趴在大石头上，闭着眼，汲取被暴晒了大半天的石头上的热度。

　　“啊！——”

　　突然间，刺耳的尖叫声传来，刘一然下意识想睁开眼看什么情况，身体却懒懒的不听使唤。他费劲地将双眼撑开一条细小的缝，模糊地透过睫毛看去，却因为眼皮高频率的抖动，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了一幕幕高糊的老式电影。

　　一团团人影四散开来，个别被吓到腿软，徒留在原地颤抖。

　　“S……蛇……蛇啊！”有人本能的害怕到口吃，一边朝着岸边奔跑，一边哭着回头。

　　“刘一然你还趴这儿干啥？草！”

　　一个哥们儿经过刘一然身边时，见他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着急忙慌地一巴掌拍下去。就见手下的人像是皮筋一样，小幅度地向上弹了两下。拍完刘一然，他又瞧了一眼水潭那边，到底不敢多停留，见刘一然有动静了就赶紧先撤了。

　　而那一拍，对刘一然来说，仿佛是解开某种禁锢的契机，他身体的掌控权终于收归己身。

　　睁圆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水蛇圈住哭到失声的娇娇，然后是被水蛇困在另半边水潭，白着一张脸兀自发抖的郑唐。

　　“草！”

　　刘一然说了句脏话，心下着急地四处环望，希望找到什么可以用的东西。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对蛇使用，更别说，是圈住了一个人的蛇。

　　“你们跑锤子啊？娇娇和郑唐还在水潭，是想看着他俩死吗！？”

　　他暴躁地对着岸上吼了一句，可是视线触及岸上时，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掩藏在大树与绿藤下的老旧亭子，享受着缝隙间漏下来的片片余辉。

　　也来不及想为什么那些人跑那么快，才不过一小会儿时间，这一个个的就没影了，刘一然只想赶紧找到方法救出娇娇和郑唐。

　　“刘一然我害怕！”娇娇哑着嗓子，想大声说话又怕惊到水蛇。俏丽的一张脸上满是溪水与泪水混合的水渍，平时红艳艳的唇失了原有的色彩，只余青白。

　　在水潭下游的溪边站着也无济于事，刘一然对着水潭中的两人说了一句“等着”，就跳上了岸。

　　那一跳，如同误入了时空中的碎隙，眼前是一个突入其中的小长廊，古旧褪色的柱身，藤蔓缠绕的间隔式横梁，阳光透过自由生长的藤蔓，斜斜地洒了进来。

　　刘一然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水潭，那里，两人一蛇还在僵持。无心这如画的景色，他快速地四下一扫，一根粗长的半干枯树枝就映入视线。拿起有些弯曲的树枝，往柱身上敲了敲，确定了大概硬度，果断往水潭而去。

　　“我等下用这个引它离开，你们抓紧机会！”

　　娇娇和郑唐都克制地点了点头。就见刘一然双手握着树枝，小心翼翼地逐步靠近水潭。

　　那蛇下半截身体缠着娇娇，上半身试探性地往刘一然伸出的树枝上凑，却也不完全挨着，触之即走。

　　那树枝大约一米五长，虽不重，可拿的姿势问题，刘一然的手无可避免的感觉到酸胀。

　　他心下明白继续这样不是事儿，便打定主意，用树枝使劲儿戳蛇，在蛇上来的瞬间往远处扔。怕娇娇害怕，他看了眼娇娇，又看了看后面的郑唐，尽量压低声音道：“我等下使劲挥舞树枝，郑唐你瞅准时机，将娇娇拉开，沿着岸边往上走，听到没！”

　　郑唐在后面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仍止不住颤抖地点了点头。

　　感觉各自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刘一然这才抬起步子，准备往前两步。腿才刚抬到一半，那蛇却像是突然兴奋起来，上半截直直地朝天而立，下半截却用力收紧。

　　娇娇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失去颜色，痛苦的表情极具感染力。

　　刘一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倒是郑唐趁着这个机会贴着岸边，迅速游到了水潭开口边，之后像是用尽了气力，靠着一块大岩石平复自己身上发抖的情况。

　　娇娇那边愈发痛苦，刘一然怕这个状况继续下去，娇娇会因为蛇的缠绕窒息或产生其他不可逆的损伤，索性将树枝打横，准备就着这个样子朝蛇的头部扔去。

　　他刚刚出手，那蛇的头部突然朝下动作，刘一然甚至有种那蛇是有意识地看着自己的错觉。

　　树枝带着成年男人的力量，横着朝蛇的上半部而去，临到时，那蛇却快速扭动，避开了这一击。

　　那蛇向下盯的那一眼太诡异，刘一然心下不安，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激怒蛇，矮身捡了两手大小不一的石头，大概瞄准蛇的头部就砸过去。

　　“刘一然！你疯了！砸到娇娇怎么办？！”后侧方将将缓过气儿来的郑唐被刘一然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起身拉住他一只胳膊。

　　那蛇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忽然松开了娇娇，直直而上，又突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而娇娇则是完全没了力气，软软地往水潭下沉。

　　那水蛇刚刚才入了水潭，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娇娇就这么沉下水，如果没人捞，不被蛇吞吃，也会淹死。

　　可是郑唐之前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在惊恐的状态下，现在就算勉力入水，也带不动人。刘一然咬了咬牙，闭着眼，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了。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刘一然感觉不到水波流动的力量，他甚至有种种自己就站在陆地上的错觉。

　　睁开眼，没有郑唐，没有娇娇，没有水潭。

　　他身处溶洞，所站为高处，洞内数十人，人人脸上带笑。

　　他身边也站着一人，看起来是身处上位的女性，只是浑身透着疲惫。

　　最让人害怕的是，原先水潭里的那条蛇，部分位置正盘在他的身上。蛇的尾部贴着岩壁，中间部位轻轻地缠着他的手臂，又挂在脖颈处，蛇头从另一只手臂缠绕而出。而他的手，似乎还在抚摸蛇头。

　　刘一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从小到大都怕蛇，怎么可能与蛇这么友好相处。

　　他不着痕迹地再次环顾四周，发现这溶洞根本就是一个蛇窟。那下面的人本体也都是不同种类的蛇。再细看那地上和岩壁上缓慢爬行的，还是蛇。

　　刘一然心里是害怕的，但是面上强装镇定。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和自己最害怕的动物同处一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害怕的，可是内心却没来由的笃定自己是安全的，再安全不过的那种。

　　他恐惧且厌恶这种动物，现在却和一条蛇亲密缠绕。世上还有比这更魔幻的事吗？

　　刘一然明显感觉到有人在和他说话，身边那个疲惫但气质高贵的女性，还有扶着那位女性的人，包括下面站着的所有“人”，甚至是与他亲密接触的蛇，就连岩壁上缓慢游行的蛇，他都能感知到。

　　可是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听不懂。

　　气质高贵的女人眉露忧愁，与他走近了几步，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感冒了，先歇息吧。”

　　这句话清晰无比，刘一然居然听到了这样清晰的一句话。他想反驳，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且他自身感觉也很奇怪，听到那句话后，眼皮便开始慢慢变得沉重，岩洞慢慢变得模糊，直到最后漆黑一片。

　　有风，似穿堂而过，微凉宜人。

　　眼皮还未睁开，但，他似乎闻道了阳光的味道。

　　簌簌的声音响起，他慢慢掀开眼皮，入目是古旧的藤蔓，随轻风晃动的绿叶，还有洒落的，从空余处洒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