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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伍章 ...

  •   回到鱼店,李玉函让赵生捞鱼卸桶。自己赶着牛车回去换衣裳。到了家,丁氏见她淋湿了,就要去烧洗澡水。李玉函止住丁氏,说换件衣裳就走。

      丁氏一路跟着她回去,道:“阿玉,店里有伙计在,你还急什么?”

      李玉函道有点不放心。

      丁氏趁机道:“你这么不放心,那伙计肯定蠢笨。不是我说,二猴虽然闲散,贵在人还聪明灵活,也是难得的。”

      李玉函不接这茬。在屏风后面换过衣裳,就别了丁氏。

      回到鱼店,她见赵生虽一脸百无聊赖,鱼桶倒收拾得很好。气也就消了一半。

      消了气的李玉函系好围裙,抱着钱罐子出去,按照昨日定下的数目准备好鱼,让赵生挨家去送。

      赵生将装着鱼的圆木桶,搬到后门外的小板车上,推着往前走了几步。等在那里的少年阿禺躬身行礼,接过板车去送鱼。

      回到桃叶渡口,在舱船上办完书信公函后,赵生隐隐有些犯困。侍从见他面露疲倦,解意地放下舱房两侧的竹帘,铺好丝衾绣褥,往博山炉里添了一撮息宁香。

      赵生小睡后醒来,洗漱更衣,喝了碗随船厨子熬的燕蓉粥,就回鱼店去了。

      阿禺已经将板车停在鱼店后门外。赵生提起木桶进去,穿过厅堂到前面放好。

      李玉函正在店前招呼几个妇人,见他过来,笑盈盈地抽空对他道:“你辛苦了!”

      她的笑容甜美,带着从妇人们那里延续而来的亲昵。赵生忽然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回应?于是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玉函见赵生只是皱着眉头,在心里可惜:人伤了脑子,竟连笑也不会了?

      一日过去,天才刚黑,源口镇上已是家家紧门闭户。

      赵生走到鱼店门前停下。和往常一样,左侧的香烛店里传来‘笃笃’的木鱼声,独居的苏阿婆每日都要念晚经。鱼店右侧的肉铺里,一家男女老少的声音,像开道锣鼓般肆无忌惮地响亮。

      赵生开门进去,在阴阳顿挫的唱经声和孩子争食吵闹的氛围里默默站了片刻,搬出那张三尺宽的小木床。

      久久,外面终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李玉函抬手敲门,门自己开了。她进去后,看见赵生撑着两只手,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李玉函不及说什么,立刻明白了他为什么道睡不着。寻常做买卖的铺面,都是前店后住,她每日中午就回去,并不知道到了晚上,这里会这么吵闹。

      现在虽然时辰还早,他们夜里要早起,却是非睡不可了。

      李玉函道:“一直都这么吵吗?”

      就像是回答她的问题,隔壁肉铺又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哼唧声,一张吱嘎响的木床,又急又狠地撞在板壁上……李玉函看着小南画的鱼和鸭子在墙上抖成了一片。

      她的脸顿时热得像烧炭,对赵生道:“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赵生很快收好东西,锁上门,见李玉函提着一盏灯笼等在路口,快走几步跟上去。

      李玉函道:“我娘家里有间空屋,你跟我回去,先暂时住下吧。”

      赵生道好,实是如愿以偿。

      他们一起回到赵阁村。丁氏哄睡了孩子以后,还在家里等着李玉函,却见她带了个男人回来。

      不用说,丁氏也知道这是谁?李玉函介绍了赵生,道他要在家里住几天。丁氏上下打量着赵生,他的样貌体面,很是讨喜,与丁氏心想的样子差别很大。

      可是这个伙计,一直都板着脸,对她连个称呼礼数都没有,丁氏就不太高兴了。

      丁氏的喜怒向来挂在脸上,李玉函见她面冷,猜到了几分缘由。她拿起桌上的灯盏,带着赵生去堂屋后头的偏厦,见床板上空无一物,又出去道:“娘,房里没有被褥。”

      丁氏道:“阿玉你过来!”

      李玉函走过去道:“怎么了?”

      丁氏道:“咱们家里孤儿寡母,住个男人进来像什么话?况且这个姓赵的面相又凶,我瞧着不好。”

      李玉函低声道:“娘,赵生的脑子受过伤,所以不会与人周旋,你向来有大量,别和他计较,过几日我再安排。”

      丁氏道:“他不是在店里住着吗?”

      李玉函道:“这个回头再告诉你。”说着就往丁氏房里去,一边问道:“娘,给他用哪条被子?”

      丁氏忙跟上,怕她拿了自己新絮的棉胎,那可是攒着给外孙们娶媳妇用的。

      丁氏翻找了一会,终于从柜子下面抽出两条旧被褥,又找了个旧枕头,送去偏厦里给赵生。

      那被褥陈年发黑,不止破烂,更硬得像铁板一样,污色的枕头上,大小足有七八个补丁。赵生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种东西,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李玉函见他一动不动,只当是陌生,于是道:“你先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赵生道:“你住在哪里?”

      李玉函道:“我住在后面的院子里。”

      赵生没再问,她就走了。

      狭长的偏厦里只剩下赵生,他用脚将那堆可怕的被褥枕头拨到地下,坐在光板床上看着低矮漆黑的屋顶。

      片刻后,丁氏冷不防地在偏厦外喊:“你怎么还不睡觉?别浪费我的灯油!”

      赵生头皮一麻,觉得自己掉进了老妖的盘丝洞。他抬手扇灭窗户上的油灯,才听见丁氏走远关门的声音。

      在微弱的夜光下,赵生打开窗户,看见李玉函的新院子就在几步以外,从偏厦旁的后门出去就是。

      夜里,赵生躺在光板床上,头枕着自己的行李包袱,煎饼似地翻来覆去。他在半梦半醒间走进了一片迷雾中的森林,一个娇怯的女孩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张他原本熟悉的面容,忽然变得陌生。陌生的女孩从迷雾中走出来……

      “赵生!”李玉函轻轻叩门。

      赵生从梦中惊醒,将迷雾中的女孩忘得一干二净。

      敲门声再响起,他从床板上爬起来,浑身酸疼,绕开地上的被褥走过去开门。手持烛盏的李玉函看见他竟然睡在木板上,微微睁大了眼睛。

      赵生不察觉,轻声道:“我忘了时辰。”

      李玉函道:“没关系,洗漱的热水在厨间里,我带你去。”

      他回身拿上自己的东西,跟着她穿过堂屋后往左。厨间没有门,饱含油腻的气味,丁氏正在炉灶下烧火。

      李玉函将木盆水瓢的位置指给赵生。赵生站在窗边,对着丁氏用了几十年的乌黑面盆,无法下手时,丁氏道:“阿玉,你看看他,傻愣愣地一站就是半天,这种样子怎么能做好生意呢,肯定要被人笑话!”

      赵生哑然皱眉,他自幼被赞钟灵毓秀,长大后又被称文武双全,一直都让人倾羡,怎么会是被嫌弃的傻子?

      赵生虽对丁氏的话不屑,心里也会疙疙瘩瘩,因为李玉函曾不要他,而取薛江。还道……他的脑子只有绿豆那么大。

      这算什么?

      又一个清晨到来时,载满鲜鱼的牛车回到了镇子里。

      赵生记着丁氏挖苦他“做不好生意”的话,决定来个一鸣惊人,灭掉对手的威风。

      李玉函回村去送牛车时,赵生疾风般地完成了开张前的所有事宜,然后负手站在店前,等待客人上门。

      因时辰还早,街心里往来的都是菜农小贩。终于过来一位提篮子的阿婆,她看着赵生,赵生便也看着她。

      不过三眨眼的功夫,阿婆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避开了赵生让人倍感压力的目光,瞧着别处道:“玉娘怎么不在?”

      赵生道:“不在。”

      阿婆道‘噢’,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生不太明白,买鱼非要玉娘在?莫非他和这个镇子八字相克,所以到处碰钉子。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困难,赵生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他气定神闲地从店前走到店后,站在后门外叫了声‘阿禺’。
      …

      李玉函回赵阁村送牛车,回来得稍晚了些。恰逢私塾半月一次的休息,四个孩子都在家里。每人拉着她说上几句话,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虽晚些,李玉函也是有心要看看赵生的本事。早上她见他主动驾车做事,似乎有些忽然开窍的意思?

      赵生站在鱼店门前,见她出现,心情如放飞的纸鸢,轻轻扬起。准备接受褒赞。

      李玉函往鱼桶里一看,惊讶地红唇微启。不到一个时辰,鱼竟然已经卖掉了大半,两边加起来只剩十尾上下。

      她一面惊奇,一边暗呼不好。急着问赵生:“外送去府里的鱼留下来了吗?”

      赵生摇摇头。

      李玉函失声道:“这该怎么办?”

      她忙进店里去,找出单子查看数目。赵生跟在她身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让阿禺把鱼送回来?当然没可能。

      外面有客人道:“玉娘呢?”

      李玉函出去道:“嫂嫂,今日的鱼卖完了,剩下这些是各府里定下的。”

      妇人道:“这么早就卖完了?”

      李玉函道:“嫂嫂想吃什么鱼?明日我给你留一尾最肥最好的。”

      妇人道:“留尾白条吧,别忘了。”

      李玉函道:“嫂嫂放心。”

      妇人走后,李玉函让赵生把桶里的鱼先收起来,对来对去,一共缺了二十三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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