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隐世家族（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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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贺饮了安神的汤药，蒙头大被昏昏睡去，待到醒来时，全身出了汗，整个人全然好了，精神松快了许多 ，然后仆人来传，老公爷自从出宫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夜，刚刚才开门喊世子去见他。
祖父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已经不问世事了，陛下急召祖父必然不是为了闲话什么。韩贺心头一沉，当即整肃衣冠，才向书房而去。
老侯爷最忠心的仆人开了门，向韩贺鞠了一躬，便带上门，退了下去。
韩贺这才发现，屋里的蜡烛烧得只剩下矮矮的一根，显然是燃了一夜。
祖父……一夜没睡么？
“阿贺！”老侯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老侯爷身子欹斜，脸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神色，多年军旅生涯，让这个外表清癯幽默的老人心硬如铁，但是他此刻的神色却是迷惘的，甚至哀伤的。
“你过来。”老侯爷道。
韩贺依言走过去，老侯爷凝视着他过分年青的面庞，忽然笑了，“孙儿，你真年青，这是最幸运的事，你还有很多机会，活成自己最好的样子。”
韩贺有些不安地注视着祖父，在他记忆里祖父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老侯爷沉思了一会，方道，“烈士暮年，红颜迟暮，是天底下最让人伤感的事，我是一个烈性子的人，从来不肯服老，但是老了就是老了，从牙齿开始动摇，从舌头尝不出甜鹾，髀肉复生，我心里明镜似的，我老了，开始心软，也越来越念旧，晚上一闭眼呐，就想起很多年轻时候的人和事，我喜欢过的姑娘，我驯过的马，我杀过的人。”老侯爷微微笑了，露出很陶然幸福的神色。
“我很幸运，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一班同声相应、同气相投的好友，斗酒走马，激扬意气，一起杀过北方胡子，一起斗过门阀势族，他娘的，这一辈子，真没白来！”
老侯爷望向他，神色柔和下来，“阿贺，一个人的岁月是最不应该辜负与蹉跎的，你是我韩腾蛟的孙儿，我希望你记住，你应该要承担起的人生，无论你在哪里，居其位，安其事，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然后就去做，因为你绝不会因此而在年老髀肉复生时而后悔的。”
韩贺望着老人，跪了下来，毅然点了点头。
老侯爷转身，从壁上取下一张柘木大弓，和一纸任命书，递给韩贺。
“这弓是我年青时候用过的三石弓，名曰贯日，你曾经问我要过，我一是舍不得，二是怕你膂力不够，伤着自己，现在也该给你了。”
“这是任命你做千牛卫备身的诏令，是陛下直接批下来的。”
韩贺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东西，接过贯日弓和任命，心里沉甸甸的。
“去罢！”老侯爷直起身，气势巍巍然如猛虎啸聚山林——这是一个老将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阿翁，孙儿记住了。”韩贺紧握住长弓，退了下去。
京城的好天气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有一团乌黑的云从西边的天空卷了过来，压得天都低了一丈，路上行人莫不心里嘀咕这云来得真不当时，大街上晾晒着的衣裳也被妇人们收进屋去。
黑云依旧在聚集，且隐隐发出沉沉的响声，《易传》里说，“极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阴极阳动，雨和雷总是要下来的。
慕黄蝶眺望着天空，心里也隐隐有心惊肉跳之感。这是一个习武之人从搏鹰击虎中得来的敏锐的直觉，从今天早上开始，秋波殿给她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黄蝶，仪妃娘娘喊你。”
风已经刮起来了，一个女官挥袖挡着风来找她传话。
“好！”慕黄蝶心里有几分忐忑，却连忙起身，跟她向前殿走去。
前殿的帷障被风缓缓吹开，洁白若天鹅扬起的羽翼，而仪妃正在帷幕查中同温亦瑶玩双陆作戏。随侍的晴川给慕黄蝶使了个眼色，慕黄蝶便轻轻地走到温亦瑶身边，没有打扰两人，目不斜视地站着。
“我又输了，不玩了！”温亦瑶神色不快。
仪妃敲敲温亦瑶的头，无奈道，“输了就说不玩，你这丫头赌品忒差了些。”温亦瑶拽着仪妃的袖子哀求道，“阿娘……我想出去玩嘛！在宫里闷着老没意思了。”
仪妃神色不变，“就陪阿娘一天怎么了？”
晴川亦在旁边帮腔道，“殿下，外头这云大的很，怕是要下大雨，不如呆在殿里，过会看雨也好。”
“廊下看雨，嗯，也行，我们去后边回廊看池子里的鱼吧。”温亦瑶想起一出是一出。
仪妃想了想，目光转向慕黄蝶道，“就让黄女史陪你去。”
慕黄蝶对上仪妃那双乍看清澈，实则幽深的眸子，只唯唯做声。仪妃斯条慢理地收拾博棋道，“黄女史，可要好生护持着公主。”
慕黄蝶想起九公子托她入宫之事，心里一跳，“卑职遵命。”
温亦瑶没有注意到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话，便只开开心心地到秋波殿后头的小花园子看万头鱼儿吐气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隐世家族（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