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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隐世家族(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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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是马球比赛了。
由于西风国皇室十分热爱马球比赛,除去军中有专门的马球场,皇帝居住的皇城里也有好几个马球场,其中最宽阔平直如镜的,是清思院前的球场,突厥贵族青年和西风衣马轻肥的贵公子们便约在清思院球场做过一场。
在比赛之前,皇帝便吩咐有司官员扫洒除地,竖东西木为球门,球门高丈余,门首刻金龙。左右分朋主之,以承旨二人守门,卫士二人持小红旗唱筹,御龙官着锦绣衣,持哥舒棒周卫球场。在殿阶下东西建日月旗。隶属于太常寺的教坊于两廊下设龟兹部鼓乐鼓,又于东西球门旗下各设五鼓,亲王、殿直都预于其列,贵女女眷们也有专门的彩棚供其观赏。
慕黄蝶随着秋波殿众人来到马球场时,已经有许多王公贵人列席,大多都窄袖胡服,穿着很是轻便干练。
“瞧!那是我同你讲的卫国侯世子呢!”晴川捅了捅慕黄蝶,很欢喜地示意她去看那着白色窄袖袍的韩贺。
“嗯,确实气韵夺人。”慕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突厥青年那一队则着褐色窄袖袍同京城公子们说话,他们本就身形高大健美,这样一装扮就更显出男子魅力了。“哎呦,小可汗也很好看嘛!”另一个宫人摇了摇慕黄蝶的胳膊,眼睛亮堂堂的。
“嗯,确实英气逼人。”慕黄蝶又点点头。
晴川翻了个白眼,“你好没有立场啊,怎么看谁谁都好。”
慕黄蝶奇怪道,“他们不是看起来都很厉害吗?”
晴川噎住了,默默打算不和这个煞风景的老实人讲话了。
女眷席上又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玉净花明的宫妃,她右手牵着一个形容清瘦,眉宇间颇有稚嫩之色的贵族少女,两人的到来,让即使是和静公主的温亦瑶也不得不起身行半礼。
“和静见过崔姨妃。”温亦瑶恭敬如仪。
崔贵妃温柔地牵过温亦瑶的手,“我病了这许久,和静都成了大姑娘了,可没以前闹腾了。”
温亦瑶不好意思道,“亦瑶也长大了嘛,娘娘今日看起来精神头很好。”
崔贵妃微微颔首,“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我也想借着人气,散散我这病气。”和丽公主睁着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静静乖乖地看着温亦瑶和崔贵妃讲话。
两人寒暄完毕,便各自入席了,而正北高台上,皇帝也已经就坐,伴随着热烈激昂的鼓点乐声,两队二十余骑青年俊士们绰马出场,风采照人。
“今日乃我西风同突厥两国俊彦的马球比赛,朕在就听闻贵国从军队遴选最健壮的年轻人做马球队员,可惜一向未能得见,今日倒是全了朕这个遗憾。”皇帝很高兴地同场上的小可汗讲话。
何苾曼亦是豪爽一笑,“皇帝陛下亲自观看,今日能为两国的和平击球的突厥男儿们都对之倍感荣耀,况且还有贵国美丽绝伦的和静公主在侧,我们也愿意将这份荣耀献给公主殿下。”
全场有些哗然。
皇帝依旧是笑道,“和静,朕之爱女,自然也能同朕之喜。”
温亦瑶眼圈微微红了,也不去看何苾曼了。
这时,白衣窄袖的韩贺朗笑策马出列,向小可汗拱手,意气俊爽道,“小可汗,今日谁获胜了,便由谁将荣耀奖赏赠予公主殿下吧!”
敢直接硬刚突厥小可汗,卫国侯世子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极得皇帝喜欢,只见皇帝打圆场道,“好男儿就该力争上游,谁获胜了,便由朕亲自颁予奖品。”说着,身边的内侍举出一物来,居然是一枚偃月马杖。
“这月杖乃朕所珍藏,唤作集风杖,就全做彩头了。”皇帝轻轻抚摸着集风杖,眼睛里仿佛亮起一簇煌煌的火光,那是他曾经有过的,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峥嵘岁月,只是他已经老了,挥不动月杖了,所以要把它交付给一个更年青英武的人。
皇帝微微而笑,礼官高宣道:“开场!”
鼍鼓清发,两队健儿策马飒踏如流星,行动顾盼凌厉,蹑影追飞。
“铮……”只听一声轻啸,西风国一个贵族少年抢先夺球,用杆奋力一击,那球便带入到己方队友身边,那队友也毫不含糊,马术极其娴熟,连过三人,俯手一拨,那球便急啸生风,正中球洞。
“好!”全场爆发出海潮般的欢呼之声,官员在白方上插了一面绣旗。
突厥青年们见对手旗开得胜,也并不露出什么愤恚之色,小可汗何苾曼朝一个高大的骑手微微一笑,显然是有着某种默契。
龙争虎斗的第二轮开场了,一开始便战况酷烈,突厥那方蓄力惊人,尤其是那高大骑手,御马如渊渟岳峙,稳当如泰山,只见他马影追风,飕飕间便撞开数人,大力一铲,便把球传给早早在旁接应的何苾曼,西风国这边,散出两人策马阻住何苾曼,何苾曼左右闪避,矫健如猿猱,长臂一舒,雕球入洞。
“漂亮!”皇帝也为之起身喝彩。
慕黄蝶目不转睛地望着球场上牵动人心的场景,满心也觉得澎湃,恨不得振奋起身,与他们一同拼杀马场。
第三球的争夺更是惊险,攻守双方都拿出了十成的力气,突厥方面自不必说,相互接应,进退衔接得天衣无缝,单表西风这边,少年儿郎们勇健如豹螭,几经波折,虎口夺球,球传到韩贺这边,突厥三位猛将齐齐奔马飞来截住,韩贺毫无怯意,回身一球,扬起黄尘散漫,居然远隔着好十几丈,远射中球门!
“好小子!”何苾曼虎目大睁,惊叹一笑。
韩贺扬起眉宇,回马对何苾曼一笑,露出少年郎雪白的虎牙,“小可汗,承让了!”
何苾曼不以为意,拨转马头,按辔徐回,等着第四场的龙腾虎斗。
两队绣旗越插越多,高扬风中,猎猎作响,两侧观者如潮头涌动,或叹息,或喝彩,或吪骂,一一不同。然而几番队员轮换后,战势陷入了胶着疲软之态,很难判断出谁能率先夺得二十面绣旗获胜。
忽听廊下龟兹部伎乐一声琵琶裂响,如迸珠玉,走出一个琵琶女,红衣曼倩,上前拜礼。
“回禀我皇,妾请击琵琶为壮士助威。
慕黄蝶闻言亦是满心鼓噪,热血上头,按耐不住,起列道,“圣人,婢子善剑,亦请为壮士舞。”
皇帝抚掌,投爵朗声道,“两位娘子高义,如何不准!”
琵琶女盘膝坐下,抱定琵琶,见慕黄蝶自内侍鞘中,利索地抽出两道清影,两人对视一眼,琵琶女玉指一划,铮然清亮如朝露。
风烟俱寂,万籁有声。
韩贺回首,残阳中舞起了一簇火,旋身飞动,皦皦出日,恍若敦煌壁画中的摩诃飞天。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是海雨天风,亦是菩萨低眉,是曹衣出水,亦是吴带当风。
那琵琶声压杀气三千丈,那舞姿翻热泪一万行。
阳极而阴动,极动而生极静。
“好!”
韩贺回过神来,却是何苾曼击了第一掌。
“请!”韩贺觉得疲惫的身躯仿佛又注入了琵琶的激扬,舞姿的飞动,一洗颓势,从头再来。
这无疑是一场空前精彩的马球赛,每一个球员都打出了最具风采的水平,从开始到结束,每一击都扣人心弦,悬念迭起,直到暮色四合,最后一面绣旗方插定,官员擂起铜钹,高声道,“百衣队胜!”
皇帝身边的金瓜卫士们传呼道,“白衣队胜!”声音交叠如海潮,传到全场。
“西风赢了!赢了!”晴川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拍了慕黄蝶的肩膀,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温亦瑶亦是目光神炯,死死抓住栏杆,欢喜极了地盯着场上相拥的西风儿郎们,韩贺被诸位伙伴们簇拥着,仿佛北辰,众星拱之,而这一刻,他有些疲倦地眯起眼,看向秋波殿那方。
但是他目力已经涣散了,怎么使劲都不能看清他想看到的人。
“哈!赢了的人可是要把荣耀献给公主殿下呢,你瞧,世子在朝咱们这边看呢!”晴川眉飞色舞,全没了平日大女官的威严。
慕黄蝶回头笑道,“西风胜了才是对公主最好的结局呢!”若是接受了突厥的馈赠也就是定下了和静去和亲了。
何苾曼策马行至韩贺身边,向他伸出手来,“我,阿史那•何苾曼,想交你这个朋友。”
韩贺笑了,回手紧紧地握住何苾曼,“我韩贺认了你这个朋友。”
话一说完,他只觉如释重负,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