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6、第六章

　　四年后，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

　　繁市。

　　好容易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傅丛佳自会议室内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赶。

　　五点半，会有一个当事人来签约，她必须亲自接待。

　　经过前厅时，傅丛佳的目光随意往前厅外一扫，看见大门外赫然杵着一个垃圾桶，直剌剌卡在事务所的大门边。

　　傅丛佳停下了脚步，她转身对着前台那位露出八颗牙的接待员李昕安排道：

　　“小李，这垃圾桶怎么又被搬到我们事务所门口来了？你和小张去把它挪一挪，顺便给物业说一下，做清洁也别随意挪动垃圾桶。”

　　那接待应下，忙不迭拉起身旁另一位男助理，往门口去处理那垃圾桶。

　　傅丛佳点点头，放心的转过头来，继续朝内间走。

　　她的身后，硕大一面墙上，几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伯骏律师事务所。

　　这是傅丛佳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仗着曹屹的后台及父亲傅家明的支持，不过四年时间，傅丛佳便拥有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事务所。

　　一方面，傅丛佳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另一方面，她不凡的家庭背景，无疑也为傅丛佳提供了同龄人无法企及的优势与高度，帮助她实自己事业的起飞，与发达。

　　傅丛佳走路带风，一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不等推开门，秘书室的助理周曦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傅姐，您的弟弟来了，他想找您。”

　　“嗯，小飞来了，他又能有什么事？”傅丛佳停住了脚。

　　“是的，要不您……”

　　“不见，还有十几分钟王总就要来了，我没时间见那臭小子。”傅丛佳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周曦的话。

　　“可是傅先生说他就几句话要跟您说。”为了傅丛飞的请托，周曦不屈不挠。

　　“……”傅丛佳转过头来，盯着周曦，嘴角上扬，挂着逗弄的笑：

　　“小曦，我弟他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帮他。”

　　“……傅姐。”周曦语迟，涨红了脸，一脸尬笑。

　　傅丛佳不再为难周曦，她自唇边挤出一声轻笑，终于点点头：“好吧，你叫他进来。”

　　周曦大舒一口气，疾步上前凑近傅丛佳，一脸讨好：“傅姐，您的弟弟已经在您办公室里等着了。”

　　“……”傅丛佳无语，她总算明白了周曦为何如此煎熬。

　　可是面对那任性的傅丛飞，就算是她傅丛佳，除了苦笑一番，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他。

　　傅丛佳没再说话，只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便推门进了房间。

　　才进门，迎面那张大班椅便陡然转过来，其上坐着的正是傅丛飞。

　　“嗨！傅大律师，你的兄弟来看你了！”

　　傅丛飞直起身，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他张开胳膊搂上傅丛佳的肩，两姐弟便这样肩贴肩往大班桌前走：

　　“大姐，你太久不回家，你弟弟我都想你了。”

　　傅丛飞已经十八岁，长成了一米八的大高个，他爱健身，练就一身腱子肉，俨然一副猛男模样，却依然爱缠着只能及他肩高的傅丛佳闹。

　　傅丛佳受不了傅丛飞的撒娇，她一把推开傅丛飞，笑道：“臭小子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做什么？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傅丛飞不乐意了，眉头一皱：“大姐说什么呢，什么叫又闯祸了？你弟弟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吗？墨仔从北京回来了，跟我聊天呢，说起你来，就想找大姐你一起吃个晚饭。”

　　傅丛佳一愣，不等她回过神，自办公室的角落里传来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傅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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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丛佳有些意外地看见一位年轻人从角落里的沙发中站起来。

　　他身穿一件白色衬衣，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腰，衬托出他宽阔的肩膀，略显清瘦的身材。他的嘴角含笑，稍嫌陌生的凌厉双颊透出一丝局促。

　　“傅姐姐，好久不见。”

　　傅丛佳转过身，凝神注目了许久。

　　“小墨？”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唐墨了。

　　傅丛佳本就不大住家里，从前父母不在家时她需要照顾傅丛飞，还能在傅家见到陪傅丛飞做作业的唐墨。后来傅丛佳认识了曹屹，有了自己的事务所，她更是难得回家住。细细想来，自傅丛飞念高中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唐墨了。

　　“是的，傅姐姐，我是唐墨。”

　　唐墨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睛，一如他十四岁时那般闪亮又璀璨。

　　“我们应该有四年没有见面，傅姐姐就认不出我了？”

　　他羞涩地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傅丛佳回神，这回轮到她不好意思了，她伸出手来可劲对着唐墨摆：“哈哈，哪有，哪有！怎么会认不出你……只是，只是……你长高了不少……”

　　唐墨长了一双大长腿，立在沙发前，无处安放的样子衬得傅丛佳那敦实厚重的沙发像幼儿园的小椅子。

　　一旁的傅丛飞忍不住爆笑起来：“哈哈哈！大姐我说你怎么这么蠢，唐墨要是还跟从前那么小小的一只，岂不吓死个人了。”

　　傅丛佳懒得理傅丛飞，只忙着招呼唐墨坐，不用这么拘束。助理周曦给唐墨冲了一杯咖啡，傅丛佳亲自给唐墨端到面前，并借着错身的那一瞬间，抓紧时间细细看了看扫过自己眼前的，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

　　她还能清除地记得傅丛飞生日那晚，唐墨在盛达的隔间里，给她送来便当，安慰她放宽心的样子。

　　那时的他脸上还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不过却已经有了如今日这般高挺的鼻梁和浓长的睫毛。

　　真的是唐墨诶……

　　傅丛佳不由得有些恍神。再见到陡然变了个样子的唐墨，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温和地冲唐墨解释：十分钟后会有一个当事人来找她，她需要同人家签订一个委托合同后再出去吃晚饭。所以，待会还只能委屈唐墨跟着傅丛飞就在她的办公室里等她一会。

　　傅丛佳捏着手，觉得自己也挺别扭的，她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拉着唐墨的胳膊，笑意嫣然地逗他说笑，喂他吃车厘子。

　　十四岁的唐墨给了她太多的意外，让她今天再见到他都有些不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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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丛佳带着两个男生，去到离事务所不远的一家云南菜馆吃砂锅鱼。

　　傅丛佳接过点菜单后，率先点好一份鱼、一份香煎牛仔骨、一份红烧鸡枞并一份山药汤后，便被身旁的傅丛飞喝止了。

　　“大姐，你点的我们都不喜欢。”

　　傅丛佳没有说话，她不想跟傅丛飞争，抬手将点菜单推到傅丛飞的面前。

　　“别点菠菜、莴苣和芹菜，也别点胡豆和花生。”

　　傅丛佳提起茶壶，一边给两个小伙子倒茶，一边低声提醒看菜单的傅丛飞。

　　唐墨默默地听着，嘴角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早知道傅丛佳不爱吃青菜，看来她的标准挺严格，不仅某些青菜不吃，豆类似乎也不喜欢。菠菜、莴苣和芹菜应该是属于她最不爱等级的，从前他给她买的小油菜，想来应该属于第二等级不爱的……

　　“可是我最爱吃莴苣了啊，这家的凉拌莴苣我最喜欢了。”

　　不等唐墨想舒坦，傅丛飞却提出了抗议。“你不吃就算了，我要吃！”

　　说话间，傅丛飞胳膊一抬，便往那点菜单上点选了一份凉拌莴苣。

　　“臭小子，你非要这么招人厌吗？”傅丛佳生气了，她一把夺过傅丛飞手里的点菜单，转手塞进唐墨的手里。

　　“你点。”傅丛佳简明扼要地对唐墨发出了指令。

　　“你是客人，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管我们。”

　　“……”

　　唐墨无语，呆坐在椅子上左右为难。

　　或许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人，傅丛佳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拖着椅子凑到唐墨的身边，温言细语地问他，喜不喜欢砂锅鱼？牛仔骨呢？鸡枞呢？或者野山菌也可以来一点？

　　唐墨很是能明白形势，他死死盯着傅丛佳那双晃动不休的白腻素手，一边合时宜地对傅丛佳某些最“合心意”的建议表示了附和。

　　在唐墨的被动干预下，晚饭终于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唐墨与傅丛飞多年不见，如今聚在一起自然也有说不完的话。

　　唐墨考入了北京知名的学府攻读法学，好巧不巧，傅丛佳也正好在这里度过了她四年大学本科生活。如此一来，唐墨与傅丛佳竟也成了师姐弟，两个人的共同语言也在无形中增加了不少。

　　而傅丛飞呢，也不差，他也“考”入了繁市大学念管理。毕竟傅家明有公司，他需要他的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

　　“我爸说了，过两年再送我去国外念个硕士，所以啊，大学就在本地读，也好跟着他先学点东西。”

　　傅丛飞眉飞色舞地对唐墨描绘着他的人生规划。

　　唐墨对傅丛飞的说法表示赞同，他也觉得傅丛飞还是多一点时间呆在他爸身边比较好。在繁市好歹还能学到点东西，若过早离开他的家人，以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指不定会捅出什么漏子来。

　　“小墨怎么想着念法律的？”席间傅丛佳随意向唐墨插话。

　　唐墨一愣，来不及回答，却听得傅丛飞在一旁乐呵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兄弟我天天在学校里吹嘘你这个女强人，我们墨仔耳濡目染的，也成了你的小迷弟，所以发誓也要向你看齐。”

　　手指一抖，筷子差一点没捏住，傅丛佳强作镇定将筷子放回了身前的筷架。

　　她知道傅丛飞是开玩笑才说这话的，每年考上法学院校的学生千百万，理由也有千百条，最不可能的就是傅丛飞的说的这条理由。但是不知怎的，傅丛飞的这番玩笑话却依然能把傅丛佳吓一大跳。

　　“你这人是不是欠收拾？”

　　傅丛佳放下筷子，对自己的兄弟横眉怒目。“我有在问你吗？什么女强人，有这么胡乱吹嘘自己的吗……”

　　耳畔响起唐墨低低的忍笑的声音，傅丛佳转过头来，看见唐墨笑得开怀，一双眼弯弯的像月牙。

　　“傅姐姐，飞飞说的没错啊，我就是因为崇拜姐姐才念的跟姐姐一样的学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