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刑侦档案》平千岁

1、羔羊颂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miserere nobis.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dona nobis pacem.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我们平安。
　　——《羔羊颂》

　　凌晨三点整的夜，静得有些可怕。

　　伦敦郊区的马路上，青灰色的路面被两岸的绿植淹没，宛如看不到尽头，高长的黑色路灯垂着脑袋，像是巨大怪物歪着脖子在低头俯视着什么，一切是那样的沉默安静，像是掩藏着一个不详的秘密。

　　但很快，这静谧的夜之中，汽车远光灯强烈的灯光划破了漆黑的夜，一辆汽车正缓慢从远处行驶过来。

　　驾驶座上，司机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他龇着牙，满脸横肉，此刻正跟着收音机里电台唱着上个世纪的老旧摇滚音乐，把子牙咧嘴的样子，令人一眼就看到他不健康的珐琅质，歌曲停顿之间，他操着一口伦敦郊区口音兴奋地喊道：“ Jessica！”——他的乘客告诉他的名字，“你一定要去里士满公园，那里以前是皇家猎鹿场！2000多英亩！那里有鹿！可惜现在已经不能狩猎了，哦，你不知道我的祖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猎人，你该去看看他的收藏，在贝尔法斯特的农场里，他有一间房子，里面放的全是他的收藏，鹿头！老虎的皮毛！象牙——啊哈！你们亚洲人会打猎吗？用弓箭吗！不知道你们懂不懂我们的狂热，哈哈！我们吉里斯家族每一个人生来就是天生的猎手！”

　　他这样含混不清地说着，又跟随着收音机里唱了两句摇滚然后从后视镜里面看着他的乘客。

　　那是个年轻女孩，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西装外套，格子的那种，像是贵族学校里面书呆子们最喜欢穿的那种，女孩穿的那外套显然很大，她穿得很不合适。

　　不过她虽然衣着不好看，但是她那一头金色短发却十分惹眼，灿烂而蓬松，他见过很多金色头发的女人，她们都是典型的英国女人，金色头发，蓝眼睛，有些女人会把头发盘起来，有些女人却披散着，有些女人会戴精致的发饰，有些女人却头发油腻，令人大倒胃口。

　　她们都是骨骼分明的英国女人。

　　并不是他种族歧视，他发誓他是个和平主义，他始终觉得亚洲人的头发就是那种黑色的，但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颜色的头发配上后视镜里那张亚洲脸庞却格外的适合。

　　那是很小巧的一张脸，面容精致，像是伦敦唐人街玩具店里的那些精巧的瓷娃娃，那些东西可不便宜，他想起曾经的一个金发女孩，她的包里就揣着这个玩意儿。

　　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快乐，他的心底忽然涌上一种奇妙的兴奋感，像是有一股血液猛得冲向全身各处，他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又忽而张开，握住方向盘的手也越来越紧。

　　远处的千禧之轮还在发出明亮的光芒。伴随着车厢内转变成的柔和女声，他听见后座的亚裔女孩轻声回答道：“是的。
　　”
　　女孩接着说：“在古时候，人们用弓箭刺穿猎物，却并不会选择猎物的心脏瞄准，因为比起死亡的动物，人们更加喜欢的是活着的动物，大部分喜欢狩猎的人并不是想要获得猎物，而不过是喜欢捕获的滋味。”

　　“捕获？”（capture）“哦，与其使用这个词不如使用狩猎吧，狩猎弱者，看着他们痛苦挣扎的模样，最后刺穿他们的心脏，割开他们的咽喉，看他们断气的样子。这才是狩猎的意义啊。”

　　司机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应该听过开膛手杰克的故事吧？他这是世界上最棒的猎手！他只杀妓女，只杀妓女，肮脏的女人！就像是羔羊一样，像我那个跟着别人跑了的妻子！该被屠宰！被狩猎！不得好死！肮脏的女人不得好死！”

　　随着司机说话他的语调都发高昂，他的气息也越来越不稳。好似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身体，他变得十分奇怪，似乎是要呼吸不上来，说话之间的抽气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当然伴随而来的心底的欲望越来越浓烈。

　　前方的路段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千禧之轮的灯光还在闪烁着，但是这微弱的光芒对于照亮前路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啪嗒”一声，肥胖的司机将车门锁死，他快速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子猛的开进了附近一片漆黑的灌木丛中。

　　在一片汽车发出的独特声响过后，四周又归于死寂。

　　Jessica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等到答案，司机似乎是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将车子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之后，他们停在了路边。

　　车子一头扎进了附近种植的植物里，那大概是一片玫瑰灌木， Jessica没有看清楚，事实上她也看不见，但是她白天经过的时候依稀记得，这应该是一片玫瑰花丛，虽然没有开花，但是看着被车子撞得歪歪扭扭的造型，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遗憾。

　　Jessica是这样想的，她很喜欢玫瑰花，不管是什么颜色的玫瑰她都喜欢，破坏了美丽的玫瑰花丛，确实是不可原谅的一件事情。

　　她坐在车后看着司机发疯一般的举措这样想着。

　　肥胖的司机脸红着，他喘着粗气说道：“车坏了！”他说，“哦，天哪！车坏了 Jessica小姐！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司机，我马上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个好猎手！更是个好司机！我来找找我的工具！狩猎的器具！”

　　他这样说着，弯着腰在副驾驶座下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突然，他从副驾驶座下面抽出了什么东西朝着Jessica刺来。

　　那速度很快，对于一个胖子来说，那速度确实是快得过头了。

　　显然这动作对于这该死的胖子来说，做过不少次。

　　“嘿 ！”Jessica叫了他一声，“起来，你想做什么？”

　　司机的脸因为激动而潮红着，他没有被制止动作，反而不停地向女孩刺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午夜出来的女孩，想必不是什么好女孩吧？让我猜猜看。你应该是去做□□！没错你就去妓女！肮脏的女人！我要把你送进地狱！我知道很多大学生做□□，但是金色头发的亚洲女孩。哈！第一次！第一次呢！我讨厌金发女人！去死吧！下地狱吧！”

　　他手中的动作根本没有停过，他两眼通红，好似已经失去了神智一般。狭小的空间里，女孩闪躲着。

　　面对一个体型是自己两倍男人的攻击，她却丝毫没有慌张，她甚至看清楚攻击自己的是一把尖锐的匕首，那匕首上面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显然这东西的主人并不是第一次用它。

　　那血迹令人联想到非常不好的东西，同时也令人感到十分恶心。

　　Jessica脸色未变，她甚至是有些从容不迫地进行躲闪，这让司机感到奇怪，说实话，她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孩了，难道亚洲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吗？

　　司机稍微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又再一次举起他的刀向女孩刺去。

　　但是令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发生了，这个叫做Jessica.的东方女孩再一次避开了自己的攻击。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脖颈之中喷薄而出，有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想到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他的脖颈处像是断裂的水管，鲜血像自来水一样，从那之中喷薄而出。

　　——他上次没有看清楚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这是真实的吗？他想。人类的鲜血居然可以这样吗？早知道的话，他也要用同样的方法去残杀那些被自己绑架的女孩，他也要看他们的鲜血以这样美妙的姿态喷薄而出，那滋味一定非常美妙的吧。

　　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破碎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还是有意识的。
　　视野之中Jessica正歪着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想要举起刀，像是对待其他的金发女孩那样，但是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他的手无力的滑下，刀也跌落在地。他想要捂着脖子，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跌倒在车厢内，因为空间狭小，他肥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非常可笑的姿势，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也来不及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替他摆正那可笑的身躯。

　　“肥胖的羔羊。” Jessica.轻笑出声。

　　她打开车门，缓缓从车上下来。
　　她的衣服沾满了鲜血，但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将沾满鲜血的西装外套脱下，随意丢弃在玫瑰丛中。

　　西装外套之下，是一件包裹全身的透明雨衣。

　　她出门的时候还看了天气，今天还要下雨，伦敦就是这么一个多雨的城市，她不喜欢下雨，雨水会洗刷一切罪恶，会冲淡地表上的污泥和腥臭的血液以及……一切的肮脏。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三点二十分，夜还有所剩下的时间，但黎明也很快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