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了》晓夜竹

10、亲征

　　正午的太阳毒辣无比，大地像一个偌大蒸炉，连空气都是能将人灼烧烤熟的温度。路傍的杨柳带着焉黄的颓败之色，连平时嘈杂的鸟儿在这个时候也是看不见的。知了叫的有气无力，就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垂死病人，路上偶尔出现的三两个行人脸被烤的通红，一边擦着如水般流下的汗，一边匆匆的赶路，只希望能早些找个客栈喝杯茶也好。

　　一白一紫两道骑马的身影在大道上奔过，路过之处，翻起一阵黄色的烟尘，待烟尘散后，早已不见踪影。

　　福来客栈的生意一向很好，因为福来客栈的老板很聪明，他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从晋阳到关外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有几条不同的路线，可每一条，都得经过这个位置。

　　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在劳累奔波了一天后，总想好好休息一下，而一个懂得享受的人，钱一般不会少。

　　至于那些自己带着干粮，喜欢露宿的人，老板一般是不会在乎的。因为那样的人不是没钱就是太过吝啬，还有一种就是想体验一下穷人生活的人，大多倨傲的很，太难伺候。

　　这几种人无论哪一种，作为一个生意人都是不喜欢的。

　　此时，福来客栈的大堂里坐着很多人，这群人在这个客栈已经住了十几日了，每日只是按时下来吃饭，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房内。

　　不过，这群人中的几个人，偶尔会晚归，不知道去干了些什么，然后总是一声不吭，冷着脸又回到房内。好在，这群人却一点也不吵闹，都很安静，从未影响到其他的客人，这让掌柜很是喜欢。

　　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这送上门的钱谁能不喜欢？

　　前话说到这群人总是按时一起吃饭，在同一个时刻吃饭。他们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就像只看得到眼前的饭一样。他们悄无声息的来到大堂，悄无声息的又离开，只留下一桌子的碗筷，证明刚刚这里确实有人。有时候掌柜也会怀疑：“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鬼。”

　　但今天却是一个意外，让老板很是惊讶。因为他们吃完饭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或是回房间，而是都安静的坐在大厅，脊背挺得笔直，坐得十分的端正，就像是私塾里接受老师检查的学生一样。这掌柜觉得好奇起来，心道：难不成今天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张掌柜原本也不是掌柜，不知道哪天，他就突然成了福来客栈的掌柜，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叫他张掌柜，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但他这个掌柜当得太久了，也有些腻了，他偶尔也希望发生些有趣的事。

　　就这样僵持到快傍晚的时候，大堂里其他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三三两两的几个人，躲在角落喝着酒，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脸。张掌柜失去了耐性，他打了个哈欠，准备收拾收拾柜台，再交代下小二一些重复繁琐之事就去睡觉时，原先安静的像一群木雕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这群人的动作整齐有力，就好像训练过无数次一样，且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他们此刻皆目光灼灼的望着门外。

　　张掌柜眼睛一亮，也不再想去睡觉，心念一动，心道：难道这有趣的事情就要来了？

　　于是掌柜又好奇十足的随着那群人的目光向门外望去。

　　余晖中，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缓缓走近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紫衣人看起来很年轻，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刚及弱冠不久的样子。可他嘴唇上留着的胡须又让他看起来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一时之间，竟无法准确判断这个人的年龄。

　　但张掌柜敢确定，这个紫衣人的实际年龄绝对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年轻。

　　从紫衣人出现在门口时，张掌柜就察觉到了，店里那群人的眼神变得恭敬无比，其中夹杂着狂热的忠诚，若说紫衣人要他们马上就去死，张掌柜相信他们也会马上毫不犹豫的抹脖子自杀，而且就是死了，也是带着敬重而死的。张掌柜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无比，于是他对紫衣人更加好奇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奇了，他想知道这个紫衣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让一群本领看起来都不低的汉子能如此狂热的追随。

　　他观察到紫衣人的每一步都很稳，而且每一步都一样远，甚至连力度都一样，紫衣人每一个动作都比一般人优雅的多。张掌柜眼神复杂，一个人若是连走路这么枯燥的事都力求完美的，那还有什么事会做不好呢。

　　紫衣人身旁的，是一个白衣的少年，少年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而沾染上了尘土，但还是能看的出来，那肤色原本的晶莹剔透，就好像白玉雕琢的一般。

　　少年看起来更加年轻，十六七岁的年纪，或许更小。因为少年的身形比起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看起来纤细的多，但少年的眼里却闪烁着锐智沉稳的光，这不像一个刚过弱冠的少年会拥有的。少年的脸上一直挂着让人一看到便觉得舒服的笑容，就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能让这个笑消失一样。

　　张掌柜还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这个少年从一开始就站在紫衣人旁边。不是后面，也不是前面，而是并肩而立。

　　这其中有很大的区别。

　　无论是走在前面还有后面，都是下属和上位者的关系，但并肩就不一样了，或许是朋友，或许是利益上的盟友，或许，也可能是对手。无论哪一种，张掌柜都敢确定，这个白衣少年的背景不简单，至少和紫衣人的关系不简单。

　　从那群汉子所透露出的敬重与紫衣人无形中散发的气势看得出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在紫衣人身旁的。

　　张掌柜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这关于紫衣人和白衣少年的相关信息，毕竟能吧紫衣穿的这么合适的人并不多见。而且两个都是这么显眼，只需要一眼就能马上从人群中找到的人，不可能会没有一点印象。江湖很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消息和八卦，既然他们出现在这，总会有关于他们的事。

　　只需要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两人是谁。于是，他马上把头低了下来，专心的打着手下额算盘。

　　掌柜眼中的紫衣人和白衣少年便是刚从晋阳一路策马而来的萧卓欢和萧瑾然。

　　那日萧卓欢与萧瑾然晚上所谈的那些不怎么重要但不得不谈的便是这件事。

　　萧瑾然已然十六，在某些方面，某些人眼中，已算得上是个成人男子了。若在普通人家，这正是建功立业或考取功名的好年纪。

　　虽说有萧瑾然着永乐帝的宠爱，又是正宫嫡长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呆在晋阳，住在浩天殿中，等到永乐帝长逝去，萧瑾然顺其自然的继位，也没有人会说什么，敢说什么。

　　可做一些如“探囊取物”这般简单的事来收买人心也是不错的。

　　至少，可以让暕国的百姓从心里更加拥戴敬重这个未来的暕国帝王。

　　对于这样的提议，永乐帝当然不会反对。有萧卓欢在，萧瑾然必然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什么事，萧卓欢也能把事情很好的解决掉，这样的好事，他为什么要不答应？

　　至于萧瑾然，更是没有任何异议。

　　能与皇叔日日在一起，他自然觉得无论怎样都是极好的。他一点也不想在孤冷的皇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了，他从懂事开始就在等，他已经等够了。

　　在张掌柜专心的打着算盘时，萧卓欢和萧瑾然已经走到了大堂。

　　“卓爷！”

　　洪亮整齐的声音让张掌柜打着算盘的手一抖，却也未曾抬起头来。

　　萧卓欢只微微的点头，然后侧身，稍退了一步，站在萧瑾然身后，道：“他是你们的少主。”。

　　精壮的汉子们立刻弯腰行礼，喊：“属下见过少主！”

　　汉子们眼睛里带着与对萧卓欢一般无二的恭敬。

　　他们什么都没问，就好像理所应当，生来就应该叫这个人少主一样。萧瑾然也只是微笑着点头，同萧卓欢一样的动作，然后与萧卓欢一起朝楼上走去。张掌柜这才记起来，这群人一早便多订了两个房间，一直空着。之前店中的年轻小二在打扫的时候还念念叨叨的抱怨：“不懂这群人，难道有钱人都是钱多的无聊用来浪费的？还不如打赏我这个悲惨的穷人呢！”，
　　现在看来却原来是他们一开始便就是在这里等人的。

　　张掌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停下了打着算盘的手，他向里屋走去。他现在只是个掌柜，既然选择做个掌柜，有些麻烦就不要沾惹了。更何况一旦沾染上了，就不一定还能继续在这悠闲的喝酒，做掌柜了。他虽然喜欢有趣的事，可并不喜欢会丢了性命的“趣事”，所以他还是躲远点好。

　　这世上只有傻子或者瞎子，又或者聋子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