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水猴子（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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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琴吸了口水烟，视线看向被肖玥牵着的罗逸。她能感受到，与半个月前相比，罗逸身上的煞气更重了，在看到羡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明显的兴奋起来了，眼里黑雾翻涌，但奇异的是，肖玥只是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他居然就被安抚下来了。
祁天琴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轻轻吐出嘴里的水烟，笑着收回打量罗逸的视线，重新看向二人。
“办法的确是有，只要死人心甘情愿与活人缔下契约，成为她的鬼使，从此以后为她驱使，那么死人的鬼气就不会伤到活人，可以留在她的身边。”
肖玥和罗逸听完后，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一下，转头看向对方，看到彼此眼里的喜悦后，两个人情不自禁地轻轻笑了起来。
郭羡荣转头讶异地看了祁天琴一眼，看清她眼里坚定的神色后，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保持着宽厚温和的笑容，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祁天琴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慈爱地笑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却话锋一转：“但是这个法子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的。”
肖玥和罗逸愣了一下，同时开口追问。
“会伤害到阿玥吗？”
“对阿逸哥哥有影响吗？”
听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对方摆在自己前面，祁天琴心里有些动容，她转头和郭羡荣对视了一眼，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和他。二人会心一笑，而后相继回头，目光慈爱地看向肖玥和罗逸。
“人鬼殊途，无论人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想要驱使鬼，无论被她驱使的鬼自愿与否，活人和死人在一起，终究是有违天道的事，必然要付出代价。一旦契约缔结成功，于阿玥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阳寿必然减少，轻则十年二十年，重则减半。最重要的是，”
祁天琴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便郑重了些：“一旦契约缔结成功，自此以后，你们两个都将永世不得入轮回，永远只能徘徊在时间荒芜的缝隙里，直到人世间再没有人记得阿玥的时候，你们就会一起，彻底的消失。”
听见会减少肖玥的阳寿，罗逸沉默了，肖玥却是笑了。她偏头轻轻晃了晃罗逸的手，声音平静而柔和：“阿逸哥哥，我以前啊，从没有想过什么轮回啊转世这些东西，能把这一辈子过好，已经是很好的事了，我不害怕，你呢，你害怕吗？”
罗逸紧了紧肖玥握着他的手，抿着唇看向她，轻声开口：“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你连唯一的这一辈子都会很短暂。虽然我很想要阿玥来陪着我，但是做鬼啊，真的一点都不好。鬼是没有嗅觉的，也没有味觉，你如果死掉的话，就再也闻不到花香，吃到好吃的东西，你也尝不出它们的味道。”
肖玥安静地听完后，对着罗逸温柔地笑了下：“我会很珍惜活着的这一辈子的，努力去把喜欢的花都看一遍，去把想吃的东西都吃一遍，然后把味道都记下来。我脑子笨，所以阿逸哥哥，你要帮我一起记着啊，我会告诉你花是什么香味，食物是酸是甜还是苦辣或者咸。”
肖玥说着，又轻轻晃了晃罗逸的手，语气娇软：“阿逸哥哥，好不好吗？”
罗逸深吸了口气，用力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我也会努力去适应鬼的世界，等到你来的时候，我会一点一点教你，所以你不要害怕。”
“嗯，有你在，我不怕的。”
肖玥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祁天琴：“祁奶奶，你帮我和阿逸哥哥缔结契约吧。”
祁天琴温柔地笑了下，眼神慈悲，心里对肖玥默念了句抱歉。虽然她和羡荣也是以缔结契约的方式彼此陪伴着，但是他们当时是不得已别无选择。她其实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让罗逸留在肖玥身边。
她在肖玥十八岁的时候，给肖玥卜过一卦，那时候她看不清肖玥的命数，只算出她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还有一道坎，是福是祸全凭她的选择。
她刚刚告诉他们缔结契约的方法的时候，又悄悄给肖玥算过了，这次她的命数很清楚，肖玥未来家庭美满，丈夫温柔有担当，儿女也都乖巧聪慧。
然而罗逸身上的煞气太重了，随时可能被吞灭意志，彻底变成恶鬼，如果不趁现在他还有几分人性的时候加以遏制，迟早要惹出事端。难得他还肯听肖玥的话，她只能利用这一点，让他和肖玥缔结契约，继而有所管制。
其他的法子都没有任何约束性，太不牢靠，一旦罗逸彻底变成恶鬼，呆在他身边的肖玥第一个就会成为牺牲品。现在这样，虽然断了肖玥再入轮回的机会，但至少罗逸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伤害不了已经成为他主人的肖玥，肖玥也能制住他。
“你们两个过来。”
肖玥和罗逸牵着手走到祁天琴面前，等着她的指示。
“阿玥，你有没有什么信物，最好是过去曾和阿逸相关的，契约缔结成功后，这个可以成为阿逸的居所，他以后可以附身在里面。他现在只能被困在肖家村，以后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带他去其他的地方了。”
听到最后一句，肖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笑着看了罗逸一眼，对上他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后，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迅速掏出了胸口藏在T恤下面的小木雕。
“祁奶奶，用这个可以吗？这是以前阿逸哥哥送给我的。”
祁天琴接过肖玥从脖子上取下的狮子狗木雕，上面还留有余温，因为佩戴多年，木头都已经变了色，但是样子完整，保存得很好，显见主人十分爱惜。
“可以，阿玥，把你的右手给我，我要取你手心的一点血。”
肖玥没有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只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和罗逸握着的左手紧了紧，她怕疼又怕血。
罗逸看着肖玥下意识扭开头害怕的样子，空着的左手紧握成拳，回头看向祁天琴的眼睛一瞬间又被黑雾弥漫，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郭羡荣不自觉挡在祁天琴身侧，神情警觉。
肖玥感受到了罗逸身上躁动不安的气息，愣了一下，连忙放松了身体，安抚性地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阿逸哥哥，我有点怕血，待会祁奶奶取血的时候，你遮着我的眼睛好不好？”
罗逸果然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直勾勾地盯着祁天琴，转头看向肖玥后，眼睛里的黑雾慢慢消退。他抿着唇，神情愧疚，想要说声对不起，开口却也只是一句：“好，我遮着你的眼睛，不会让你看到血的。”
他记得，阿玥不止怕血，她还特别怕疼。对不起阿玥，只有这一次，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他伸出左手轻轻覆在肖玥的眼睛上，肖玥的眼睛轻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划过罗逸的掌心，有些痒。
祁天琴心下好笑，面上却镇定自若地快速在肖玥手心划了一刀，接过郭羡荣递来的搪瓷碗，接了小半碗肖玥的血，将肖玥给她的小木雕放进搪瓷碗里，鲜红的血刚好没过狮子狗小木雕。
“我们楚人的先祖是火神祝融，接下来，我要你们以火神祝融的名义起誓，与彼此结下契约。阿玥，阿逸，跟着我念：吾今以火神祝融之名，在此结下契约。”
肖玥：“吾今以火神祝融之名，在此结下契约。”
罗逸：“吾今以火神祝融之名，在此结下契约。”
祁天琴将目光转向肖玥：“生者肖玥，愿以已身供奉鬼使。”
肖玥：“生者肖玥，愿以已身供奉鬼使。”
祁天琴又将目光转向罗逸：“逝者罗逸，愿以吾魂侍奉主人。”
罗逸：“逝者罗逸，愿以吾魂侍奉主人。”
待到二人立誓完毕，祁天琴双手快速做了个结印，闭上眼睛开始念咒语，待到她再睁开眼时，搪瓷碗里肖玥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狮子狗小木雕吸收，一眨眼便全都不见了，小木雕变成了黑红色，而搪瓷碗洁白如新，仿佛未曾使用过一般。
祁天琴笑着将狮子狗木雕还给肖玥：“契约已成，戴上吧，以后只要你带着这木雕，想要带阿逸去哪里都可以了。”
肖玥郑重地接过祁天琴手里的木雕，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向罗逸：“阿逸哥哥，你帮我戴上吧。”
罗逸眼睛有类似水光的东西闪过，他跟着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接过木雕，神情认真地帮肖玥挂在了脖子上。
肖玥低下头，爱不释手地拿起小木雕看了又看，才想起来还要跟祁天琴道谢。她语气真诚而郑重地开口：“谢谢您，祁奶奶，真的很谢谢您！”
罗逸也抿着唇转过头，顿了顿，跟着开口：“谢谢您，祁奶奶！”
祁天琴温柔地笑了下，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既然心愿已成，以后要彼此珍惜。好了，都回去吧。”
肖玥和罗逸一起点点头，肖玥又笑着向一旁的郭羡荣道了声再见，才牵着罗逸的手离开祁天琴家。
天色已经漆黑，山林寂静，只有虫鸣声不绝于耳。肖玥牵着罗逸的手，笑着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里的那一轮明月，感受到了内心许久没有过的快活。
“阿逸哥哥，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星星也又多又漂亮。”
“嗯，是很漂亮。”
罗逸一只盯着肖玥的侧脸，她的快乐满得像要溢出来了，他看着便忍不住想要跟着笑。
肖玥傻笑了会，拉着罗逸的手开始小跑起来：“阿逸哥哥，我们快点回家吧，我今天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妈该担心了。”
肖玥出来的时候给阿敏发过信息串过供，告诉她若是晚点魏芳问起就说她去过了，玩了会就离开了，其他的就说不知道。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肖玥停了下来，转身拉着罗逸的两只手，有些抱歉地看着他：“阿逸哥哥，先要委屈你一下，你先藏在小木雕里好不好？我妈妈她现在可能暂时接受不了，她也很害怕，我们以后再慢慢说服她，可以吗？”
于现在的罗逸来说，除了肖玥，其他人都与他无关，活着时候的事，他很多都不记得了。
他呆在那一片黑暗里丧失时间和方向，渐渐麻木的时候，每次都是被一个声音唤起了记忆才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些年，如果不是阿玥一直去看他，始终不愿意忘了他，时常念着他，如果不是她的那点执念，他早已经在吞噬那些恶鬼的时候，也被他们吞噬记忆，彻底沦为没有意志的魔物。
罗逸低下头，额头贴着肖玥的额头轻轻笑了笑，开口回她：“好，都听你的。”
说完，罗逸又不舍地轻轻蹭了蹭肖玥的额头，才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肖玥胸前的小木雕里。
肖玥踏进家门的时候，魏芳正满脸焦急地在堂屋里打转，肖玥敛了敛笑意，有些愧疚。
“我回来了，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魏芳有心说她两句，但到底还是心疼担心多些，她把肖玥拉到面前，仔细看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肖玥拉着魏芳在堂屋的凳子上坐下，笑着将心里早已经找好的借口搬了出来：“过几天不是要回学校了嘛，我好久没回家了，和阿敏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就一时没忍住，到村子附近逛了几圈。”
魏芳听完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能玩得忘了回家。”
肖玥悄悄吐了吐舌，拉着魏芳的手撒了会娇，然后起身去厨房帮忙魏芳烧热水，母女两个洗完澡，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水猴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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