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当我和世界不一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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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弘阳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妈妈始终没有现身，只给他请了个特别看护。
陈澄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医院陪桑弘阳说会儿话，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陈澄并不觉得无聊，因为光是看见桑弘阳每次看到她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发光的眼神，她的心就变得很柔软。
期间陈爸接到过一个H市的陌生电话，是桑弘阳的妈妈打来的。桑弘阳的妈妈在电话里对陈澄全家表示了感谢，语气很客气。后来陈爸垫付的医药费住院费也通过支付宝转账转给了陈爸，除此之外还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感谢费。感谢费自然是被陈爸气呼呼退了回去。
真正和桑弘阳熟悉起来后，陈澄才发现自己以前对他的认识有多错误。他哪里高冷了？！安静是安静，却也意外地柔软和乖巧，简直分分钟想让人抱在怀里揉一揉好吗。
陈澄镇定地看着听完自己讲解，正低头梳理思路的男孩。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已刷屏。
“橙橙，小桑，先来吃饭，作业吃完饭再做。”陈爸的大嗓门从客厅里传来。
正好陈澄肚子也饿了，便指尖轻扣了几下桌面来引起桑弘阳的注意：“待会儿再做题吧，我们先去吃饭。今天我爸做了红烧羊肉和可乐鸡翅，这两个都是他的拿手菜，很好吃的。”
隐隐约约了解了些桑弘阳的家庭关系后，陈爸陈妈心下叹息，便总是让陈澄叫桑弘阳来家里吃饭，左右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陈澄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倒是桑弘阳，起初的时候怎么也叫不过来。也是后来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关系越来越亲近后，陈澄才借着桑弘阳主动问自己作业的由头把人骗到自己家里来的。
桑弘阳放下笔乖乖地跟着陈澄出了房间，二人洗了手落座。
陈澄家的饭桌很热闹，陈爸陈妈认为晚饭时间是一家人交流感情的重要时刻，所以食不言寝不语在陈澄家是不存在的。桑弘阳到现在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热闹，因为在他为数不多的和父母同桌吃饭的记忆里，餐桌上都是冷冰冰的沉默和自己的战战兢兢。
然而令桑弘阳感到安心的是，陈澄的父母也同她一样，有一颗温柔的心。他们从未问过他为什么不跟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为什么他的父母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为什么即使他住院了，他的母亲也从始至终都未出现过。
陈爸：“小桑，听橙橙说这次月考你考进了年级前二十？”
桑弘阳突然被点名，还是有点紧张，他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才认认真真的回道：“嗯。”
反倒是陈澄比他还激动：“桑弘阳这次进步了二十个名次。昨天班会老秦还夸他了，而且这次的试卷真的挺难的。”
桑弘阳被陈澄说的不好意思了，她自己考了年级第二浑不在意，反倒是为他这个考了十九的摇旗呐喊。
陈爸：“很好很好，你们两个都不错。不过要再接再厉，再有一个月该期末考了吧，到时候也争取考个好名次。”
陈妈瞪了陈爸一眼，嗔怪道：“好好吃着饭呢，给孩子们压力干嘛。”她给陈澄和桑弘阳一人碗里夹了块鸡翅，笑道：“小桑，别听你陈叔的，成绩重要，身体更重要。学习呀要循序渐进，别太拼命。橙橙也是，别听你爸的。”
“谢谢阿姨，我会的。”桑弘阳乖巧地冲陈妈笑了笑，直笑得陈妈心都软了。这孩子真是又乖又懂事，真招人疼。
桑弘阳转头和陈澄相视一笑，心里温暖而宁静。
桑弘阳的妈妈是在临近期末考的一个周二出现的，陈澄课间上完厕所回来，就听见班里的同学在小声讨论说老秦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找桑弘阳，好像是他妈妈。
尽管从未正面问过桑弘阳和他父母的关系，但桑弘阳发病那日的癫狂和自弃还历历在目，连他住院都未现身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出现，不知为何让陈澄生出了一丝不安。
桑弘阳那天下午再也没有回学校，陈澄打他电话也不接。陈澄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一放学便直奔桑弘阳家去了。
陈澄是在电梯口遇到桑弘阳妈妈的，当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是桑弘阳的妈妈。
“你是...陈澄吧？”
陈澄原本急冲冲的步子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女人很漂亮，是那种惹人怜惜的漂亮，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和疲惫。
“您认识我？”
“我是桑弘阳的妈妈，他的房间有你的照片。”桑弘阳的妈妈笑得很温柔地对陈澄解释道。
陈澄愣了愣，她没想到桑弘阳的妈妈会是这么温柔的女人。她一直觉得能狠心地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的母亲，该是那种冷漠或刻薄的人。
陈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爱屋及乌，她心里对桑弘阳的妈妈也是有怨气的。但教养使然，她始终做不到对一个长辈无礼。
“您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许是察觉到了陈澄疏离的态度，桑弘阳的妈妈苦笑了下：“阳阳跟你提过我？你大概觉得我是个很没责任心的母亲吧？”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陈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低头沉默。
终归是体面的成年人，桑弘阳妈妈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对陈澄温和道：“谢谢你们一家一直以来对阳阳的照顾，也谢谢你，愿意和阳阳做朋友。”后面一句桑妈妈说得格外郑重。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挺喜欢桑弘阳的，才愿意跟他交朋友。”顿了顿，陈澄抬起头直视着桑弘阳妈妈，很认真地补充了句：“他很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桑弘阳妈妈愣住了，女孩眼神里的认真在这一瞬间让她有些自惭形秽。她想起在阳阳刚出生的时候，母亲的本能让她对孩子的特殊充满包容和怜惜，然而在日复一日和孩子父亲的争吵和周围亲人的压力下，她心里也渐渐生出怨怼和不甘。
她假装自己还是个好母亲，她努力催眠自己和阳阳的父亲不一样，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意面对那孩子。阳阳是个敏感又懂事的孩子，他那么乖巧听话，那么想讨她喜欢，所以他越来越安静，从不给自己添麻烦，渐渐在家里活得像个透明人一样，直到她又生了个健康的孩子，那个家终于再也没有他的位子。
她有些狼狈地扭开脸，呐呐低语：“是嘛，那真是太好了，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语气轻得陈澄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阿姨，你没事吧？”
桑弘阳妈妈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澄。孩子总是单纯而赤城的，他们不懂世界的无情和残忍。
“关于阳阳的事，你知道多少？”
陈澄皱眉：“我不懂阿姨您是指什么？”
“去跟他好好聊聊吧，如果他愿意告诉你。如果你知道后还想跟他做朋友。”桑弘阳妈妈露出一个恳求的眼神：“阿姨只求你一件事，不管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不要伤害他。”
“阿姨...”
“去吧，如果他愿意告诉你。还有，谢谢！”
桑弘阳妈妈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陈澄。不过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听完桑弘阳妈妈神神叨叨的话，她更担心桑弘阳了。
陈澄有桑弘阳家的备份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陈澄喊了句‘桑弘阳’，没有回应。她打开客厅的灯，桑弘阳不在。他的卧室门紧闭着，陈澄先是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她试着拧了拧门锁，发现门被锁上了。
陈澄叹了口气，背靠着卧室门坐到地上。
“桑弘阳，我不进去。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你要是在的话就应一声好吗？”
过了很久，屋里才传出男孩干涩的声音：“...我没事。”
又哭过了，这个爱哭鬼。陈澄双手抱膝，脸埋进臂弯里，心里又难过又心疼。
“嗯，我就在外面陪着你，你要是想说话了，就敲一下门。”
屋里的人没有说话，陈澄听见有脚步声朝门口靠近，然后在门后停了下来。
桑弘阳背贴着房门滑坐在地上，他其实很想打开房门的，但是他怕。他瞒着陈澄那么大的秘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是双性人，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从出生开始就被亲生父亲厌恶的不被期待的存在。他惶恐不安地掩藏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假装自己孤僻冷漠。他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他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地学着坚强，学着不给别人添麻烦，不打扰别人，不讨人厌。可是陈澄，她那么温柔，又那么温暖，她主动靠近自己，他舍不得。
桑弘阳哭得伤心又委屈，还不敢哭出声音，生怕门外的人听见。
陈澄的拳头越握越紧，她一直忍耐着，想等那个笨蛋主动打开房门，可是他就只会躲起来哭。笨死了，他不知道她喜欢他吗？连怎么惹人心疼都不知道的笨蛋。他这个时候就该哭给她看啊，然后她就会心疼得一把把他抱进怀里的啊笨蛋。
陈澄终于忍无可忍，一拳锤在桑弘阳的房门上，吓得门后的桑弘阳一哆嗦。
“桑弘阳，你给我把门打开。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开门我就直接把你卧室门给砸了。”
“一！”
“二！”
陈澄的‘二’字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露出门后那个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可怜鬼。
陈澄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将人抱了个结实，动作又凶又狠，语气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下次想哭的时候，别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我会陪着你的。知道吗？笨蛋！”
回应她的是男孩回抱在她腰间越收越紧的手臂，以及耳边渐渐清晰的抽泣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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