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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见闻[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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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高见中,防洪堤坝开始紧锣密鼓地修筑。而接到殷嫱的消息的张老师也喜出望外。
自听到殷嫱在前线大败秦嘉,进击彭城的消息,远在会稽的他大是松了口气。又听闻她调令,显然隐有重用之意。
心宽体胖的张苍老师交接好了工作,当即包袱款款,坐船顺流而上前来上任。
一到彭城,见处处大兴土木,他长须一捋,呵呵笑了笑。一见便知这是伯盈的风格。
来迎的官员见他饶有趣味,当即为他解释起来:“今岁多雨,泗水涨溢,恐有洪涝之害。公主深谋远虑,早已命军中助人修筑堤坝,引水建渠。张公且看——”
他一指那堤坝,灰扑扑似顽石垒筑,却竟平滑得见不到丝毫拼接痕迹,虽未完工,却已显出恢宏的气势。
张苍惊讶:“似石又非石,又不浑然天成,不似陶土烧筑,这是何物所筑?”
“是公主所监制的水泥。”
“竟是此物?”
这话倒叫解释那人惊讶了:“张公知道么?”
张苍笑道:“公主在会稽之时,因靠海便利,就收集贝壳烧制石灰,试作此物。确实是好东西啊,阴干后质地坚硬,不惧风雨,更无坍塌之患,价格也低廉。”
“我当时一想,拿来筑路修桥,岂不很好?”
“可是公主说,此物筑路损伤马蹄,弊大于利,故此,在会稽只用来修沟渠陂塘——当时,我还颇为失望,以为此物无甚大用。今日一见,可知此物真正的妙用了!”
官员惊叹:“原竟如此,张公博学啊!”
“哪里,沾了公主的光罢了。”
两人车上谈笑间,忽嗅到了一股烧肉的奇香传来——
临近午间,正是放饭时分。张苍嗅到这股奇香,也不禁被勾出了腹中馋虫。
他奇道:“何处造饭?其味竟如此香醇?”
那官员已经见怪不怪,指了指堤坝下的营地:“不过军营造饭,粗劣饮食,不值一提。”
他骄傲中又带了点羡慕:“公主早为张公备下‘国色天香’之宴!”
张苍不解其义,官员又为张苍分说起那“国色天香”之尊贵奢华,什么“薄如蝉翼、栩栩如生、入水香醇,比这些给泥腿子们的强上千百倍”,引得张苍啧啧称奇。
当然,殷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便面调料,又没有肉菜,骗骗嘴巴而已。贵族需要骗嘴巴?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稀得这破玩意。所以,还得要深耕平民路线。
浓汤宝版“国色天香”,主打的就是一个吹原料、极废人工、花里胡哨、卖相和营销齐飞,这样才能知道是贵族专享之尊贵奢华。
不过张苍听完心中虽暖,却也更好奇了。毕竟伯盈给他准备好东西是一片孝心,可是她居然有能耐给军中也预备这么多肉汤?
“走,咱们也去瞧一瞧。”
张苍说干就干,可是那官吏却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有何不可?”
“治军的可是大将军啊!”
“哦?”
官吏面皮颤抖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治军极严。——张公可知道,前些时日,若非公主拦着,大将军险些斩了一众御车马进军营的长吏?”
张苍皱眉,他对这位大将军早有耳闻,寸功未立,听说是陈平举荐,公主青眼……
竟如此嚣张跋扈?
伯盈年轻,用人失当也就罢了。陈平这孺子,不劝着伯盈也就罢了,竟然还助长风气。真是惯会见风使舵、阿谀媚主。
但他毕竟不会去对抗殷嫱的权威,听完事情始末,又见此人惊恐不似作伪张苍沉吟道:“既然如此,下车步行前去,持符旁观就是。”
这总找不到错处了吧?
官吏:“……”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公主老师谁敢动你啊!找到错处遭殃的是我好吧!
然而张苍要做,他还能拒绝不成?
苦着脸随张苍下了车,前往筑堤营地一游,不过——按正常手续走,倒是没受到什么刁难,倒是有专人指引。
可是一看之下,不由得张苍不惊奇——
此时正值放饭换防的时候,方便面调料味道那香味真可谓勾魂夺魄,然而整个营地换防居然井然有序,没有出现丝毫混乱。
这足以见得这支军队训练管理——跟出征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天壤之别。
“这般军容——倒也罕见。”
官吏虽未出声,脸上也露出些惊诧。
见他神情,张苍了然,看来这跟那位大将军脱不了关系。
伯盈选的人,到底不是一无是处。
心中对此人稍有改观,但这毕竟不是他此行的重点。跟随着指引人的脚步,眼见就要到放饭所在,忽听一阵喧哗,遥遥见得一群人结群而来,手中还提着菜蔬、瓜果,满载而归。
张苍惊讶——
他主管着会稽经济,怎么会不清楚,军中后勤能保证主粮供应就不错了,哪里会有这些玩意?
张苍神色一肃,想起军中那些陈规陋习。别的地方也倒罢了,此地可是公主脚下——
他问:“那些东西可是从百姓家中得来的?”
军吏赔笑:“那都是百姓送的。”
“送?”张苍冷喝,“——还是索?”
听这位圆脸长吏面色骤然一厉,陪同的军吏连连喊冤:“张公误会了。”
“公主、大将军、上柱国等待会儿就巡视回来了,谁敢强取民脂民膏?军法当斩呐!”
说到这个当斩,陪同那位官吏不禁打了哆嗦。这个他是真信。
而张苍将信将疑——
他又不是没当过兵,这年头,哪个成年男人没当过?
哪里有百姓自发送礼的?还是送菜蔬瓜果?
◆
嗅到营地里那诱人之极的味道,站在栅栏之外的乡三老——徐毋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
不行,他得克制,今儿可是代表乡里来迎义军的。
要说义军——在这彭城来来去去也不止一波,除了都打着反秦的名号以外,好像区别还挺大的。
就如上一位秦嘉将军,立了个景氏的楚王。
反秦复楚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也没比秦军好到哪儿去。搜刮金银财帛、抢掠鸡鸭鱼肉百姓倒是在行。屈景昭,楚国三大公族。以前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楚国都灭了,居然还骑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相比之下,这位新来的公主就和善多了。
来的月余间,非但约束部曲,不得侵凌百姓,清理狱中积压案件,宽赦了不少欠债居赀、冤案缠身的苦命人。还命那位新任的大将军剿除彭城匪患,彻底还百姓一个安宁。而且最近又是修渠、又是修堤,占了田的,倘若因为修堤占了田的,公主居然还会补偿。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乡邻们感念公主恩德,这才推举叫他领人来送些东西犒军。
可是一到营门前就被一位军吏拦住了:“徐公且住。上回不都说了么?公主吩咐了,仓中粮米多着呢,用不着你们破费。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啊。”
他会稽郡出身,一口陌生的东楚口音,落在这些西楚的百姓们耳中,却是如此的亲切。
“那是公主体谅。再说了——”
徐毋用派人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咱们这回拿的不是粮米,是菜蔬。万望上吏们莫要嫌弃。”
他苦笑说:“鸡鸭狗肉什么的,也没剩下什么了。咱们也就剩这点东西拿得出手了,咱们知道,公主对部曲好着呢,大家天天都有肉羹喝!”
他身后的乡党们也随之黯然。
“看吧,我就说了,那肉汤香味都飘十里远,人家哪里需要这点东西。”
“公主待部曲是真的好啊!都不肯以粗食对待,唉,咱们还是别给公主添麻烦了。”
把这军吏也整不会了。
这难道还劳军不成反结怨?那岂不是违背了公主的本意。
可是私自收下?
他哪里敢啊!
虽然接触下来发现,新来的这位大将军并不似传闻中那样跋扈,对于小节一概不管不问,平日里也还算好相处。但要是敢犯军法——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取民家物者斩,那可不是开玩笑!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如何与百姓们分说之际。忽然听有人道:“公主就在军中,我已派人禀明情状,还请诸位稍待。”
军吏喜出望外,抬头一见,却是位圆脸的白胖男人站了出来,他虽不是军中吏员,却也是东楚长吏。
此人正是旁观的张苍,他向众人一笑,自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军吏也才有了底气,他向众人解释:“公主真是不欲扰民,才有此令,怎么会看不起人呢?”
“至于什么肉羹?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他这话,非但百姓不信,连张苍也不信——
“那釜里炖的,不但有烧肉的味道、甚至有鱼汤、鸡汤的味道,你爱民之心可佳,却不该虚言诳骗呀。”
见他发话,徐毋用等人纷纷轰然应是。
见此情形,军吏也不多说,当场就叫人提来一壶热水,他命人取出一包不知名粉末,投入其中,徐徐搅拌——
霎时间,一股鸡汤的奇香席卷当场,人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连张苍都忍不住动容,那徐毋用更是瞠目结舌:“神、真神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咽了咽口水。
见此情状,张苍命人拿碗分发于数人,道:“诸位不妨尝尝。”
众人啧啧称奇:“这比我们家老母鸡汤还香啊!”
“是啊是啊,好久没尝过这样香浓的味道了。”
可是更多没尝过的人心中却抓耳挠腮,恨不能以身代之,也管不上什么劳军不劳军了。
——正在此际,禀明公主的人却已经回来了,他高声宣布:“公主有命,诸位父老盛情难却,东西就不拒绝了。”
“至于大家心心念念这‘肉羹’,来此劳军者,人人家中皆赐一份!”
一众父老乡亲闻言,大是激动欢腾:“公主万年,公主万年!”
◆
直到送走这群热情的乡亲父老们,张苍也摇头感叹,什么叫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啊!
从前只在史书上读到,今日却总算亲眼见证了!
不过就在他打算结束这次军营之旅的时候——
“轰隆——”
顷刻间,一声巨响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张苍惊疑不定。
这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