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穿成大圣的金手指后》趁雨听江流

2、第 2 章

　　赵绶，人送外号“葛朗台”，打从有记忆起，就从没叫人占过一分钱便宜。
　　他坚守的人生信条是宁死不吃亏。这个守则被他坚定不移地执行了二十年，以至于让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魔法师。
　　试问这样一个铁公鸡般的奇男子，可能愿意去送上门给一只猴做装备吗？
　　不可能的。
　　他赵绶哪怕被抹杀，彻底死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都不可能去做这个劳什子任务！

　　游戏面板顽固地飘浮在他眼前，逼迫他不得不持续性面对悲惨的人生。
　　赵绶恶狠狠地盯着它，力图唤醒资本家的一点良知来。
　　资本家冷酷如冰山。而当激情退去，赵绶从心了。

　　……算了，苟且偷生吧。
　　哪个葛朗台心中没有一把权衡利益的标尺呢？
　　将尊严，自由，社交和生命放上价值的天平，他的小命当然是最最珍贵的那一个。

　　被迫确定了人生目标之后，赵绶再次想起了孙悟空那时候向他投来的目光。
　　他当然不能自作多情地肯定孙悟空当时就是在看他。但他总要去试试验证一下的。除非他真的想被寂寞逼疯。
　　如果猜想正确，孙悟空就是这个玄幻位面里第一个能和他交流的物种，那他的需求和游戏面板的强制要求也能算是殊途同归。
　　赵绶说服自己，成功则一箭双雕，事半功倍。这么一想，立刻微妙地高兴起来了。

　　远处传来猴子们的欢笑，赵授站得高看得远，举目望去，清楚地看到半山的平坦处，空地上篝火已经升了起来，烤肉在火苗的舔舐中冒着油光；各色瓜果酒水也统统被从洞穴中搬运出来，猴子们在空地上载歌载舞，伴着晚霞的余晖，随风飘来一阵阵的酒香。
　　赵绶之前只知道这座山上猴子多且聪明。现在猴子们都聚到了一处，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颇有种长假景点的即视感。他看着猴子们来来往往，笑闹嬉戏，举止与人类一般无二，忽然便深刻地意识到，这里是花果山。

　　而在数不胜数的猴子环绕中，放诞不拘地斜卧在一块铺着虎皮的大石头上的，正是那位知名人士孙悟空。
　　赵绶和他初逢时，他站在云上，还端正地穿着短衫。现在他却只粗粗裹了一件草裙，脚上一只草鞋勾着晃荡，整个人放松地像是下班回家的单身汉，充满了咸鱼的气息。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坛，仰头便往口中灌酒。这种装逼的喝法赵绶只在电视剧上见过，极其浪费，且容易弄脏衣服——从这个角度看，孙猴子把短衫脱了，显然是未雨绸缪。他时而大笑，时而高谈，别的猴子们围着他，就像星星围绕着月亮。

　　赵绶本来以为自己会找不着他的，但任谁一眼望过去，都能在猴群中瞬间锁定孙悟空。
　　他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顽固地，不容人反抗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没有人能忽略他。
　　尽管他和别的猴子，此时在外表上并无明显差别。

　　在宴饮途中去试探孙悟空显然不现实。赵绶只能耐着性子等。

　　等着等着他就忍不住暴躁起来。
　　脆甜的桃子，软甜的荔枝，酸甜的杨梅，糯甜的香蕉……流水般的水果被猴子们送到孙悟空跟前。他们递上来的都是最好的，但孙悟空却吃得漫不经心，显然是被资产阶级的奢靡生活腐蚀已久，锻炼出从容的风度来。
　　那边遍尝美食，痛饮美酒，这里赵绶望眼欲穿，寂寞如雪。不患寡而患不均，赵绶的心里立刻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

　　他心里将游戏面板扎了千万遍小人，胸口郁气仍旧不散，不免就要迁怒到孙悟空头上去——若不是他在此处开宴，怎么会让他瞧见？他要是不瞧见，又怎么会馋？美食在前，可望而不可即，实在是折磨得人五脏都如同有一把暗火在烧。
　　他眼睁睁地看这那边空地上孙悟空潇洒痛饮到酒至半酣，松开了手，任由手上的空坛子倾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他已经是醉得晚的人了，方才还围坐在他身边的猴儿们醉得比他都要早，睡得也都极沉，孙悟空的酒坛倾覆在地，也再没有人再为他递上新的一坛。
　　孙悟空手坠在半空等了等，没有等到新的酒水，才勉为其难地仰起头四面看了一圈。看到一地横七竖八的醉鬼正幸福而愚蠢地打着呼噜，就笑了笑，倒回去，也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沉沉的睡眠。

　　现在本也该是睡觉的时辰了，夜幕已经低垂，今夜没有月亮，但星光很盛，漫天繁星之下，草地上篝火噼啪，有不曾饮酒的猴儿尽职地负责添柴和守夜，狂欢的人自可尽兴，随意饮酒和睡眠。小虫儿的鸣叫混杂在一地的呼噜声中，无端显出几分寂静和安宁。

　　赵绶是半点感觉不到这种安宁的。他已经被嫉妒扭曲了心灵，冲昏了头脑。白看了半天猴子们饮酒作乐，这猴王却半点独处的机会都不留给他，白吃了这些苦，半为试探，半为发泄，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做点小事。
　　他幽幽地飘到草地处，没人能瞧见他，对他来说头一次算是好事。直到快要凑到孙悟空的脸上，星光之下，已经能清清楚楚数到孙悟空有多少根长且卷曲的睫毛。他才清了清喉咙，开始发疯：
　　“孙悟空还我血汗钱！”

　　声振寰宇，但悲愤的怒吼回荡在狂欢过后的草地上，没有引来一丝一毫的注意。靠的近的有两个守夜的猴子正在低声谈笑，偶尔会被树枝间鸟兽的动静吸引，转头看一眼。但哪怕赵绶发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没有投来分毫目光，仍旧在讲着今日下午遇见的那只母猴子多么动人。
　　仿佛赵绶只是空气。
　　这可真是太容易摧毁人的心智了。你仿佛身在一个玻璃做的世界里，你看得到玻璃对面的人的举动，听得到他们的说话，但他们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你只能看着别人的热闹，自己却无论做什么，都只能孤单一人。
　　世界不会给你任何反馈。完完全全无视了你。
　　赵绶穿越的这几天，就是被这样温柔的囚禁，逼到失去理智的边缘的。

　　孙悟空和游戏面板给了他希望，叫他尚且能绷住脑海中那根弦。
　　他紧紧地盯着孙悟空。
　　这位美猴王打着幸福的小呼噜，睡得像他二师弟。

　　孙悟空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赵绶盯了片刻，认清楚这个事实。他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含混的笑，心底里涌起来巨大的失望。
　　他环顾四野，人人皆快乐而有烟火气，唯有他，站在人群中也是孤伶一人，如风飘絮。他凭什么遭此飞来横祸？凭什么就要面对自由和死亡的抉择？凭什么是他？
　　凭什么遇到不幸的，总是他？
　　伴随着失望生出的，是几乎无法克制的对世界的恶意和绝望。
　　世道不公！

　　他闭了闭眼睛，熟练地先将情绪收拾整齐。等整个人从激情状态中退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久病成医，当然知道堵不如疏，负面情绪长久地憋在心里，是会把心也传染坏的。
　　而发泄，无疑是个解压的好办法。

　　赵绶露齿一笑。一声接一声，乱七八糟地什么都喊。
　　“孙悟空臭不要脸！”
　　“孙悟空破产啦！带着小姨子跑路啦！”
　　“孙悟空王八蛋！占我便宜！”

　　他不为试探，只图解压，心里没有期待，自然是怎么疯怎么来。沙雕一样快乐地越喊越嗨，仿佛孙悟空真的就是那个破产的倒霉蛋。
　　他是有点迁怒的。虽然知道这迁怒来得不应当，但沙雕一下本也无伤大雅。

　　可冷不丁便有一个饱含着酒气的声音强势插/进来：
　　“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赵绶快乐的扭动和深情的呼唤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孙悟空所在的地方望去。那里，本该躺在大石头沉眠的猴子，此时半睁着眼睛，似醒非醒地望着他。
　　说孙悟空清醒着，可他眼皮搭着，像是随时可以再沉进一个梦里；可说他醉着，他的眼睛却又一片晶亮，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子。
　　他和他四目相对。
　　玻璃里的世界和玻璃外的，终于有了联系。

　　沙雕使人智商下降，赵绶探究性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才反应过来——
　　“你能听见我说话？！”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迸发出巨大的喜悦，激动得几乎手足无措。

　　猴子从石头上坐起来，愤怒和警惕里露出一丝茫然：
　　“你喊得那么大声，我难道是聋子么？”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在静谧的空气里传得颇远。最近的两个守夜人立刻朝这边看过来，看见是孙悟空，便满怀恭敬又仰慕的笑意望着他，看他是否有什么吩咐。
　　孙悟空心思电转，便先向守夜人摆了摆手，再跳下大石头，灵巧地跨过一地胳膊和腿，领着赵绶远远地走到树林子的边缘。
　　站定后他开始提问：“你是个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