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醒 ...
-
01
“你怎能确定你的生命不是一场梦呢？”
你轻轻地合上《苏菲的世界》的封面，往后一倒，彻底陷入柔软的床中。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名少年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纯白的衬衫，黑色的裤子，柔软的短发，瘦削的身材，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发丝凌乱。
他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你，淡色的唇微微一弯，然后一张一合，吐字清晰，声线干净，犹如那澄澈的溪涧缓缓流过。
“你说你在做梦，可是你又怎能确定这是梦，而梦外才是真实的世界，也许它们是相反的。”
梦中的你哑口无言，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
他慢慢向后倾倒，向背后那一片湛蓝的天空倒去，只一瞬，他消失在你的视野之中。这时你才意识到你和他位于高处，你赶紧上前，低头去看，发现下面的风景建筑都是你所熟悉的，是……他呢？
瞬间，你仿佛看到他，在下坠。你想伸手去抓住他，但还没伸出手，一下子，梦境一片红色，那是一种极致的红，红到让人恐惧。
你，惊醒了，手里死死地拽着床单。
02
这是第三次，你在梦境中，遇到他。每一次，他说的话都不同，然而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尾。
“够了”，你在心里嘶喊，“为什么要来我的梦里，明明，不认识你。”
你不是会大喊大叫的人，你只能紧紧抓着被子，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些。
然而你还是一直梦到那名少年。
只是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然后一样的结尾。
他的眸子，从一开始的轻柔，到波澜不起，到最后的阴郁，仿佛暴风雨即将降临的海面。只一眼，你就觉得难过，想要拉住他的手。
从一开始惊恐地醒来，到现在，流着泪地清醒。
你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梦境，你开始认真地回忆，你是否认识这个人，你是否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你做了一个决定，你很久没有这么任性过了，你决定回到梦里那个地方，那个你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你的记忆起源于那里，你的童年属于那里。
03
你很快地做好了一个小挂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你把它挂到你的小书吧门前。你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和旅行洗漱套装，带上钱包证件，就出发去车站了。出发前，你把挂在墙上的黑色棒球帽戴上了，你不太喜欢与陌生人有视线接触。
一个半小时的火车，半个小时左右的汽车，你到达了，你梦里的小镇。
你恍如进入梦境，慢慢地行走在斑驳的石板路上，路上行人不多，年轻人都出去外面拼搏了，只有老人和小孩。其实很多人，你都不记得了，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才十岁左右，后来就没怎么回来过了。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某某人离世了。有时那个某某人曾经是儿时你特别喜欢的人，但是你没有什么感觉。
你觉得那时候的你，与现在的你相比，宛如两个人。
04
熟悉的地方，但是人全都是陌生的，你突然忘记，自己为什么回来。
忽然有一缕香气飘到你的鼻前，那香气若隐若现，混杂在空气中，似乎是某种食物的味道的，你用嗅觉努力地去分辨它，沿着它飘来的方向，慢慢地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直至尽头——香气的发源地。
你熟练地落座在那小四方桌旁的椅子上，一如往前那番，老板娘似乎是认识你，很快给你端上一小碟食物，食物所散发的气味正是你刚刚在外面用嗅觉捕捉到的。
透明微棕的浓稠酱汁，淋在那晶莹剔透的粿子上，酱汁缓缓地流入碟子底部，从粿皮上透出的青翠色，你轻易猜出那是韭菜陷的。
是你曾经最喜爱的小吃，小巧玲珑的三个，摆成三角放置在碟子上，咸香浓郁的酱汁，让人食欲大增。
你抬头望向忙碌的老板娘，那模糊陌生的脸庞渐渐清晰熟悉起来，你张开口想要打招呼，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也许熟悉也许陌生，你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你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低头安静地吃起来。在你刚咬第一口的时候，你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来了，你看到一只手很快地从你面前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把筷子伸进你的碟子里，夹走剩下的二分之一。
手指白皙修长，好看的手。然而再好看，也不能阻止你心里蹦出来的四字形容词“厚颜无耻”。
对于这种抢食的行为，你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筷子上的那个塞进嘴里，迅速夹上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刚把最后一个咽下去，糟糕，吃太急了，你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好像噎到了。这时候，有杯子凑到你的嘴边，你顾不得思考，赶紧就着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把东西完全咽下去后，你顺着那导致你噎到又解救了你的手往上看，发现对方朝着你微笑。
柔软的短发，纯白的衬衫只扣到上面第二颗，你可以看见那突出的锁骨，似乎比梦里更加消瘦了，是他，你不间断地在梦里遇见的少年。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到，没想到这么早。”
少年熟稔的口吻，再自然不过。
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感觉告诉你，你应该记得他，你忘记谁都不可以忘记他，他是……他是……
“诶，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喝点水？”少年再次把杯子凑到你嘴边。
你接过杯子，轻缓地放到桌面上，目光却从未离开他的身上过，你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少年的手，有温度的，是真实的，不再是梦，这一次，你终于拉住了他的手。
“我来了。”你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想让他知道你不记得，害怕他露出梦中那样的眼神。
“你能记得来，我很开心，我带你去玩吧，你那么久没回来，有些地方肯定都记不大清了。”
05
他如同普通的十五六少年一般，精力充沛，不知疲倦。他带着你，窜进各种大街小巷，到处探索，他一直紧紧地拉着你的手，从不曾放开。
你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六岁，那时的你，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如果那时候，能遇见他……你的脑子突然涌出这样的念头，不过，不可能的，你的十六岁，已经过去十年了。
你一直心不在焉，完全没察觉到他把你带到了一个下坡，直到一股驱使你向前的冲力出现，你才发现。他回头朝你笑了一下，似乎要做什么坏事，突然他奔跑起来，你被带着不得不跟着跑起来，斜坡的力让你的速度越来越快。
眼看着就快到底部，你觉得自己很难停下来，还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脚步，你发现你撞进了一个怀抱。
“是不是，很像飞翔。”
你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第二次在梦里遇见他时，他倒向身后苍穹前，问了你：“你知道，飞翔的感觉吗？”
06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熟悉的山路，崎岖萦绕，你和他，总算在太阳将要西去时到达了山坡的顶端，那是梦里你遇见他的地方，小镇最高的地方。
一到山顶，他便松开了你的手，上前俯视，回头朝你微笑，招手让你过去。
“你说，人死后会是什么样？”这是，你第一次在梦里遇见他时，他坠落前对你所说的话。你的内心开始滋生恐惧，你赶紧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真实的温度，让你的心稍微安心下来，已经不是在梦里了，你绝不会抓不住他的手。
“你看。”
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山脚下，是你童年所生活的小镇，是那么的温暖，一如当初。天边橘粉色的云，不再是梦里湛蓝的苍穹，这是真实的世界。
07
“真好，可以与你再相遇，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他转头望着你，轻柔的眼神，一如以往。
“这一次，你可以留下来，永远陪着我吗？上一次，你说你得回去。”
他的瞳中的情绪，开始低落。
“你不记得我了，十年了，你已经不记得静白。”
08
静白，这俩字仿佛一个咒语，它是一把开启记忆的钥匙，开启你十六岁那年的夏天的记忆，那一天，是你人生第一次的任性，你决定消失，你想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找到你。你偷偷地买了车票，回到了小镇，你在这里遇到了同样十六岁的静白。
他带着你，在小镇四处行走。
“为什么，你还是……”可是你已经不是十六岁了，你二十六岁了，静白也应该二十六岁了。
“你想问，为什么，我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对吧？你说，这是在梦里，还是真实世界？”
“对不起，十年前给你留下了那么不好的回忆，好希望你能留下来，可是我知道不可以，能再见你一面，已经足够了，阿静，这次我真的要消失了，但我永远与你同在。”
十年前，同样的地方，十六岁的少年，眼里装满哀伤，他问你可以留下来陪他吗？他说他很孤独，他说他想要陪伴。
你说总会有人来找你，你说你不能一直陪着他，你说你得回去。
他如同梦里一般，往后倒去……
09
你攥紧他的手，这一次，不会放手。
你想说，你可以留下来，可以一直陪着他。
他似乎看出了你的意图，他拥抱你，“不要说留下来之类的话语，那样你真的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的。”
手心握着的温度，渐渐地，渐渐地消失。
再睁开眼，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医生说你这次完全痊愈了。
可是，你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叫，白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