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树下晾凉子

14、（壹拾肆）撕裂，蜕变

　　今天是爱离开的第三天。
　　末生看了看四周的绝壁，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脚腕用一根树枝紧紧固定住。
　　末生此刻身处在一个肉眼看起来毫无出路的深渊。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周的绝壁会慢慢向里靠拢，深渊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小，所以末生必须在被挤压成一滩血水之前找到出路。
　　这就是暮白所谓的训练，目的是激发她血液里沉睡的力量。
　　末生撑着一个木棍站起来，她动了动左脚，疼痛难忍，骨头似乎断了，看来她打算从这绝壁上爬上去的计策行不通了。似乎这是暮白故意的，要不然就不会将她从悬崖之上扔下来还恰好只令她摔断了一条腿。
　　暮白说她只有五天时间，虽然最后肯定不会让她死，但被挤压成一滩血水的痛苦她是能完完全全，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她也没认为暮白是在开玩笑。
　　回想爱离开的第一天，暮白就让她毫不停歇地跑了整整一天，对，就是跑步，而且是一整天，就算累到了极致，双脚仍然可以玩命地跑，而理应承受的负累就一直累积在她身上，事先让她先尝试了一下什么叫去了半条命的痛苦。
　　而第二天，暮白就将她扔在了一片沙漠之中，那沙漠热的像一个火炉，穿着鞋站在地面，脚都会感到被灼伤的痛苦，暮白竟然让她自己从那茫茫无边界的沙漠中走出来，结果可想而知，她被烤成了一片人形肉干，然后失去了意识。
　　然而第三天她又好好的活了过来，然后被暮白扔进了这深渊。
　　她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训练就是让暮白变着法整她。像打开界限的那晚，让她的情感达到某种极端，以此激发潜藏的能量。所以暮白对她的训练才会怎么痛苦怎么来，虽然到现在为止对于激发她血液里沉睡的力量毫无用处。
　　末生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就算好几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也无法和训练的痛苦相比较，除了佩服自己的意志力之外，末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几天前......
　　穿过东之地与西之地交界处的茫茫雪原进入西之地边界，再穿过一片绵延的参天枯木树林，广袤无垠的天地之中出现了一座高到几乎与天并肩又同地一起蔓延至天边的宏伟城墙。
　　食瞳和筑风一前一后来到城墙东面的唯一一处入口，随着沉重大门缓缓被打开，食瞳和筑风走进城墙之中。
　　城墙之中坐落着一座又一座的灰白色房屋，除了氛围的萧瑟和森冷之外，倒像是城镇一般。
　　食瞳和筑风一前一后走上城镇之中的主干街道，因为速度之快，不久，一座坐落于城镇中心的冰冷宏壮的城堡便出现在了他们眼中。
　　他们走入城堡大门沿着宽敞的长廊来到一座森冷壮观的宫殿之前。
　　宫殿之中灰色调富丽堂皇的正殿里，随着大门边墙壁上的蜡烛呼暗呼明，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中年男人将黑色棋子落在了眼前的棋盘之上。
　　随即，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又输了，绯罚。”
　　男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视线往上移，就会发现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绝世美人脸，如画的双眉之间还有一颗朱砂点的美人痣。这个绝世美人便是男人口中的绯罚。
　　“莫大人。”这时，食瞳和筑风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任务失败，请责罚。”食瞳单膝跪说道。
　　男人似乎很不满意自己与绯罚的对阵被打扰，眉目间露出了愠色，他看也没看食瞳他们一眼，就见跪在地上的食瞳与筑风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液。
　　“说吧，作为赌注，又想让我干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绯罚接着之前的话说道。
　　“还没想好。”男人朝食瞳和筑风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们退下。
　　可就在这时，一个画面出现在了四人的脑海之中，刚起身的食瞳突然意识到什么，“莫大人，她就是杀死轶的人类之一！”
　　男人再次回忆了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莫迕，作为赌注，我帮你会会她。”绯罚说道。
　　被绯罚叫莫迕的男人轻轻摩莎着手中的黑色棋子，玩味地说道：“不要把人玩死了，我还想将她作为礼物献给我们的主君呢！”
　　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脑中的画面，是吸血鬼中拥有着预知能力的一位守护者传送给他们的，吸血鬼一方也在紧随教会之后找到了末生。
　　此时，昏黄的烛光中，暮白正靠在暮然的肩上假寐，突然，暮白像是受了某种震惊猛地睁开了双眼。
　　意识到旁边人的不安，暮然似安慰地摸了摸暮白的头发，“怎么了？”
　　“暝的守护者之一，绯罚，发现了我们。”暮白想了想，“大概教会和吸血鬼都预知到了末生的存在。”
　　“不要担心。”暮然轻轻将暮白的头重新靠回自己的肩上，“主人的界限不可能轻易被打破，更何况，守护者之中唯一有此能力的只有你。至于教会那边，自顾不暇，他们根本不敢冒险。”
　　听了暮然的话，暮白定了定心神。
　　“末生怎么样？”暮然接着问道。
　　“......”
　　见暮白无话可说的神情，暮然淡然笑了笑，“看来我们最该头疼的是我们这个新主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据暮白所说的五天还剩两天。整整三天，她都滴水未进，除了难忍的饥渴之外，这三天她没睡过一分钟，再累再困她都始终保持着清醒，左脚的疼痛和找不到出路的焦躁就这样一秒也没浪费地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长达三天三夜。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除此之外，她似乎还产生了对某种东西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灼烧着她的喉咙，让她的身体像是被千万只毒蚂蚁啃噬一样折磨着她，她比谁都清楚，过不了多久，她残存的理智将被瓦解。
　　不知为何，她非常抗拒即将来临的结果，尽管拼了命地保有最后一丝理智，最后还是敌不过人类身体的极限，晕了过去。
　　这时，暮白注视着昏睡的末生，将手搭在她的额头，眼神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距离五天最多还有十分钟，感受到四周带给她的压迫感，末生睁开了双眼，才发现四面绝壁已经将她死死围住，使她动弹不得，目前她除了被压成一摊血水之外已没有任何出路。
　　就算是做梦，也没有人能忍受自己被挤压成一滩血水，何况是真实感受，末生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慌张之际，她打算向爱求助，可不管怎么集中注意力，脑海中都无法浮现爱的那小团白光。最后的救命稻草就这样没有了，绝壁渐渐挤压得她连挣扎都无法做到，最终，恐惧和绝望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不要——”她大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每个细胞都被拍碎般的痛苦，这样的痛苦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最后以她化为一滩血水又在眨眼间恢复完整□□而结束。
　　待痛苦带给她的颤抖渐渐平复之后，她恢复了视线，发现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喉咙里翻涌着腥甜的味道，只是低头而已她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干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接着，接近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喉咙喷洒在地上。
　　屋外刮着风，拍打着窗户框框作响。之前被挤压成一滩血水的痛使她现在格外敏感，哪怕是风轻轻吹一下，风吹过的地方就会传来尖锐的痛苦。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关上窗户，只能蜷缩在地上苦苦忍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而她快再次崩溃了。
　　这时，“末生，你怎么不关窗啊，开这么冷，开窗睡觉会感冒的。”熟悉的声音在末生的耳边响起，末生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盈盈月光下，阿耀面带灿烂的微笑站在窗前。
　　“阿耀！？”末生吃惊阿耀的真实。
　　“末生，过来。”阿耀温暖地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
　　阿耀的怀抱仿佛是具有某种魔力般，虽然意识到可能是陷阱，她还是毫无顾忌地扑了过去。
　　结果没让她失望，阿耀怀里的温度很真实，阿耀也很真实，仿佛之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她的阿耀哪儿也没去，一直都在她身边。
　　阿耀像往常一样用温暖的手摸着她的头，“你受苦了！”
　　末生摇了摇头，“没有，一点都不苦，你回来就好。”末生已完全掉入了陷阱之中，她紧紧抱着阿耀，“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恩，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阿耀也紧紧抱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贴得很近，但末生没有感觉到阿耀的心跳。伴随着疑问，她低头看了看，却看到了阿耀空洞的胸膛。
　　“不要——”末生猛地推开了阿耀，可已经来不及了。她满手是血，是从阿耀心里面流出的血，鲜红的颜色从心口浸湿了阿耀全身，也浸湿了她的全身。
　　“末生，我好痛。”阿耀有气无力地说着，语气听起来无比绝望。
　　阿耀死时的画面再次真实在她眼前上演，恐惧感猛地向她袭来，“不要！”她抱着头大叫了起来。她不想再一次经历阿耀的死亡，她想阻止，想拿双手堵住阿耀的心口不让那个空洞在渗出血来，可是她却迟迟不敢碰一下阿耀。
　　“末生，我好痛！”阿耀绝望地看着末生，神情中又有责怪，“你怎么不救我，为什么啊，末生，为什么不救我？”
　　看着越来越痛苦的阿耀，末生的心仿佛也被生生剜去一般，血淋淋地痛，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她，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耀，对不起！”她抱头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宝贝，你在干什么？”这时，一双不同于阿耀的温暖的手将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拿了下来，“又做噩梦了是吗，不怕、不怕，有高阿姨在，阿姨抱抱我的小宝贝。”
　　熟悉的声音，像妈妈一样，她怯弱地抬头看了看，是她的高阿姨，她立即像受委屈的小孩一样扑进了高阿姨的怀里，“阿姨，我好想您！我好想您！”思念很浓，末生大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你看，我这么痛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突然，末生意识到怀中的人变得像尸体一样冰冷，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啊——”末生立即推开那具冰冷的身体，逃命一般地躲到了墙角，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嘴角低落在手背，她拿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满脸是血。像是意识到什么似得她猛地抬头看向高阿姨，高阿姨也满身是血。注视着她的表情不再是记忆中的慈爱，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怨毒。
　　“是你害死了我，害死了阿耀！把命还我！还给我们！”
　　高阿姨扯着嗓子尖叫着朝她奔来，她避无可避被高阿姨掐住了脖子。
　　随着高阿姨的贴近而袭来的惊恐之后，“末生，没看见爸爸在忙吗，一边儿玩去！”一声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响起，脖子上令人窒息的力量消失了。
　　末生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高阿姨变成了爸爸，那个工作时带着眼镜，不苟言笑的爸爸。
　　“爸.....”末生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你......”
　　“不对，这是梦！我不相信，我受够了，走开！！”末生拼命地挥动着双手，试图将眼前的人推开。
　　可没给她留一丝间隙，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浓烈的香水味传来，她抬头，是媚子！那个带着怨毒表情，想要扒她皮，抽她筋，将她挫骨扬灰的媚子，“你杀了轶，你杀了我的爱人，我要报仇，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着媚子的余音，末生的肩膀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末生低头一看，她的整条手臂已经不在了。
　　被挤压成一滩血水的痛苦向她袭来，“不要！”她恐惧地向后退，原本断掉的左脚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又“咔擦”一声断掉了，一个踉跄，末生摔倒了地上。
　　而媚子依旧怨毒地欺身前来，她一只手握住了末生的左脚，扯着嘴角一笑后，末生的左膝盖处发出骨裂般的声响。
　　“啊——”猛烈地疼痛使末生身体蜷缩在了一起，“求你——”
　　她的哀求还没说出口，末生感觉到她的右脚也被媚子抓住了，她惊恐地注视着媚子，“不要，求你不要......”
　　还没从前一刻的疼痛中缓过来，又是一声骨裂的脆响，末生再次感受到锥心的疼痛。此时她的脸色变得煞白，额间渗出豆点大的汗珠。她早该疼晕的，可就是晕不了，不仅晕不了，她的意识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晰过。
　　紧接着，媚子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没等末生反应过来，她就笑着将匕首猛地刺进了末生的心脏，事实上真实的锥心之痛是要比想象和比喻的疼得多的，末生的身体突然一阵痉挛，右手的手指都快要被自己捏碎了。
　　“呵，真像只蝼蚁！”媚子嘲笑道，又将刀尖对准了末生的右眼。
　　末生猛地呛出了一口血，意识到媚子想做什么，她拖着如烂泥的身体拼命往后躲，因为用力过猛连指甲都被生生掀翻了。
　　“你和你那无用的爱人真是相配啊！”媚子冷笑道，然后抓住了末生，将匕首猛地刺进了她的右眼。
　　“啊！！！”
　　痛——
　　痛——
　　痛——
　　“求你了！杀了我吧！”末生捂着右眼，恨不得用手插进右眼的窟窿，将脑中所有疼痛的神经都拔出来，可是她的手很钝，她做不到，一口血又猛地呛了出来。
　　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这让她脑中出现了一段记忆，一段令她无比抗拒也无比恐惧的记忆。
　　小时候的她很虚弱，爸爸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突然有一天，爸爸给了她一杯深红色的饮料，说喝了身体就会好，于是她便听爸爸的话喝了，结果一番要命的痛苦之后她的身体真的变好了很多。
　　但那仅仅的一次，却只是能缓解她的痛苦，没过几天，她又变得虚弱起来。
　　因为她不想要痛，身体疼痛的滋味太难受了，后来，爸爸就经常带着她到密室见睡着了的陌生人，爸爸会划开陌生人的脖子，让她喝从脖子的血管中流出来的红色饮料，久而久之，她就对那饮料上了瘾。
　　她一直是靠喝人血才能活到现在的，而与此相关的记忆也因为内心的抗拒被自己无意识地封印了起来。
　　而在那些被封印起来的记忆中，最让她不可置信的是，高阿姨和阿耀竟然是爸爸养在她身边的移动血库！高阿姨也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她，被她无意识吸干血杀害了！
　　怎么会？原来那个经常出现在噩梦中的怪物是她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原来她一直都是个怪物！
　　为什么？
　　为什么阿耀明明知道她是个怪物却心甘情愿陪在她身边，还喂她喝自己的血！高阿姨也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到底是谁？！”末生大声喊道。
　　此时，透着寒光的刀尖已靠近了她的左眼。
　　“为什么！？”她大叫道，猛地抓住了几乎贴在她眼球上的刀刃，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刀从媚子手里夺了过来。瞬间，刀刃刺进了媚子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媚子的头就从肩上落了下去。
　　腥涩的血液像花洒一样从脖子里喷出来，洒了末生一脸，她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的蓝色天空，“放我出去。”她淡淡地说，接着，倒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