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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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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二老爷沈贞,从书房里出来的路上,经过宝贝女儿的院子时,听到了沈今秋的哭闹声。
不方便进女儿的闺房,沈贞站在院子中央,皱着眉毛,询问守在屋门口的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听出是夫君的声音,沈二夫人沈林氏急忙走了出来,笑着解释:“没什么大事,秋儿刚才跟瑜哥闹了点不愉快,一会儿就好了。”
“瑜哥?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欺负秋儿了?”
对于自己的侄子沈瑜,沈贞素来印象不佳,因此,说话间无形之中就偏向了自己的女儿。
在沈贞的印象中,他的这个侄子沈瑜,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简单来说,就是一无是处。说老实话,幸亏那是自己的侄子,还不是亲儿子,否则,他早都气吐血不可。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沈林氏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跟沈贞解释。
沈林氏素来聪慧。她知道,若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以夫君沈贞平日里帮里不帮亲的处事原则,沈今秋多半会受到训斥。
正在沈林氏想着如何掩饰之时,沈今秋却哭哭啼啼地从屋里出来了。
“爹爹!”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红肿肿的,很明显,这哭得不是一般的伤心。
“到底怎么回事?秋儿,你来说,如果真是瑜哥欺负你,爹爹就是拼着被你祖母责骂,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爹爹……我今天丢脸丢大了,大哥让我站在院子里,连喊三声对不起……呜呜呜……整个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全听到了,我……我不想活了!”
被双亲娇宠惯了的沈今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正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顾着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委屈统统倒出来。
作为刑部主事,职业习惯和天生的谨慎性子让沈贞养成了敏锐而细致的洞察力。
见女儿哭得伤心,虽然他颇为心疼,但她的话,分明前因后果都没说清楚,因此,沈贞没有妄下判断。
“瑜哥为何如此?”不亏是刑部呆惯了的人,沈贞说话直奔主题。
“之前我和大哥打赌,他说自己一眼看出珍珠的数目,我当然不信,结果,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居然真能一口说出数目,所以……”
沈今秋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讲明白事情的整个经过,惹得沈贞疯狂皱眉。
“停!夫人,还是你来说,至于秋儿,你回屋先好好洗个脸,都哭成什么了,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看着自家女儿的模样,沈贞半是心疼半是责怪。
“爹爹!”沈今秋跺了跺脚,扭头回屋去了。
见事已至此,沈林事只得和盘托出。
只是,在描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她尽量将两人打赌的责任推到了沈瑜身上,半点不提自家女儿的任性。
听完全部,沈贞惊异之余,倒是顾不上心疼女儿了。
不得不说,沈瑜的超级心算术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沈贞曾经听人说起过类似的奇人异事。只是,因为从未亲眼目睹,他便把那些当成是人们杜撰出来的故事。如今,听说沈瑜也有相似的神奇能力,好奇心很强的他恨不得一时三刻就去验证。
“夫人,依你之见,瑜哥究竟有没有作弊?他真能一眼数清那些珍珠?”
见丈夫盯她盯得紧,沈林氏咬咬嘴唇,语带迟疑地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对于这件事,虽然沈林氏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是她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信。
这边沈今秋梳洗完毕,听见自己的母亲说沈瑜没有作弊,立马跑了过来,反驳道:“母亲,你肯定是弄错了,我觉得大哥就是在作弊。哼!我才不信他有这么聪明,只不过,我们没发现他动的手脚。”
不过,沈今秋提到“作弊”一词,沈林氏立刻联想到娘家传来的那个消息。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沈贞这会儿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沈瑜的超级心算术上。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随时准备找沈瑜验证一番,根本没心思顾及女儿的委屈或者是不委屈。
沈林氏心中不忿,面上不动声色,半是自语地道:“秋儿说得也有道理,听说瑜哥被国子监除名就是由于作弊……”
“你说什么?!”
刚要走出的沈贞顿时停了下来,扭过头,脸色变得铁青。
父亲的冷脸吓得沈今秋不禁倒退了一步。沈林氏将女儿拦在怀里,望着院子口站立的沈贞,她心中又是不满又是委屈。
明明是沈瑜做错事,他的好夫君却朝她们母女俩发火。
“什么作弊除名的,你把话说清楚!”沈贞冷着脸,沉声道。
“还能是什么,娘家今天来人,说昨日里瑜哥被国子监的王禄博士发现月考成绩有异,便被除名勒令回家了。”沈林氏心中有气,说话时的嘲讽毫不掩饰。
“这么大的事,我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沈贞忍不住朝自己的妻子吼道。
沈林氏冷笑一声,道:“你的宝贝侄儿做的好事,你让我这当叔母的如何将?再说,说出来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念着我的好?夫君,你眼下的表情,可不像在夸奖我,反而像是在训斥我!”
“你这发的哪门子脾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荣辱一体,分什么你啊我啊,难道,我的侄儿就不是你的侄儿?若是瑜哥不好,你以为今秋日后就能嫁得好?真真是愚不可及!”
“这……”沈林氏之前倒是没想到这茬,如今被沈贞一言点醒,心中也是暗暗一惊,只是她嘴上不肯认输,“反正京城内外的人都知道,他沈瑜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秋儿日后如何,我压根就没指望过他能帮上什么忙,不拖后腿,我就阿弥陀佛了!”
沈贞被沈林氏的一番抢白气得脸红脖子粗。
说到底,沈瑜是沈贞的亲侄儿,被自己娘子当面如此数落,沈贞觉得自己的里子面子都被扒了个干净,面上十分挂不住。
只是,沈林氏说的是事实,他不好反驳,最后,只能愤愤然,拂袖而去。
“你你你?!简直是愚蠢!”
见父母莫名争吵起来,沈今秋心中不安,顾不上心里的委屈,她急忙抓住自己母亲的衣袖:“娘?爹爹他不会真的生你的气吧……”
“不用担心,你爹这会儿根本心思跟我置气,瑜哥的事情就够他忙活了。”
“大哥,他是真的被国子监除名了么?”
虽然与沈瑜闹了别扭,但说到底,沈今秋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家,听说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又不禁开始担忧起自己不成器的哥哥。
“嗯,你舅舅专门递给我的消息,应该不假。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说出来,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我想着,反正你爹迟早也会知道,最好呢,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省得把这火气发泄到我的头上。偏偏刚才又忍住。
哎,你这个堂哥啊,也真是能耐。在外面闯祸不说,在家里还能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娘亲……娘亲实在是气不过啊。”
“娘——那您刚才怎么没跟祖母说,这种事情哪里能瞒得住?”
沈今秋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清楚得很,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被国子监除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呵,依你祖母对瑜哥的宠爱,若是我当场说这事,她或许还要怀疑我在搬弄是非,吃力不讨好,我才不当这种恶人呢。”
“说得也是,不过,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大哥他……哎,为什么要作弊呢……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
说不准,这件事还要连累秋儿的婚事。
真真气人。
想到这,沈林氏又想到了远在徐州的柳氏。大房的念夏与秋儿同岁,与沈瑜又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此一来,她的婚事肯定也会受影响。
不知道接到这个消息后,她的这位大嫂,究竟是喜还是忧。
一方面,长子不成器,更能彰显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出色。而另一方面,沈瑜这回惹出来的麻烦不是小事,势必又会影响亲生女儿的婚事。
一想到柳氏肯定比自己更加头疼,沈林氏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只是,才高兴片刻,沈林氏又想起了柳氏之子沈琮。
听说沈琮这次回来也要考童试了。既然他敢应考,多少也是有些把握的。
若这回沈琮考上了秀才,那就是十二岁的少年英才。对比沈瑜,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柳氏还不知道该有多得意呢。
本来呢,沈琮如何,与她这个隔房叔母关系不大,但关键是她的儿子沈瑛如今也十岁了。虽机灵好动,偏偏对读书不感兴趣,四书才刚刚学到《中庸》,别说粗通,连背诵都成问题。
以沈瑛如今的进度,等他到了沈琮这个年龄,只怕四书五经都学不完。
两下对比,她儿子沈瑛估计跟沈瑜强不了多少。
一想到这,沈林氏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先将女儿安抚好,然后就急急忙忙去了自己儿子的院落,准备好好询问下儿子的学习进展。
且不说沈林氏,这边的沈贞怒火滔天地离开了沈今秋的院子。
虽然在沈林氏面前,沈贞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听不得她对沈瑜百般唾弃。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被国子监除名,必然是沈瑜犯了大错。
沈贞提步就要往沈瑜的院子里去,老仆沈长青却伸手拦住了他。
“二爷,您不能直接去。”
“为什么?沈瑜这小子闯了如此大祸,若再不管教,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你拦着我做什么?”
“二爷,您教训大少爷自然可以,但老夫人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您最好还是先安抚好老夫人,然后再说大少爷的事。”
老仆人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让激动的沈贞冷静了下来。
“对,你说的对,母亲她最宠爱瑜哥,若是贸然行事,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是……沈瑜那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来,真真气死我了!”
沈贞在廊下走来走去,恼怒非常。
“不行,我先跟母亲透个底,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从前沈瑜每每做错事情,都有沈老夫人帮忙护着,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之,一句话,沈瑜是她沈老夫人的亲亲乖孙,谁都不能动。
大哥那人,政事精明,却不善于打理内宅,对沈瑜素来缺少管教,而他那位好大嫂,呵呵,不说也罢,明里宠着沈瑜,不说沈瑜半点坏话,实际上,那是巴不得将沈瑜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而他自己,又觉得,大哥夫妻两人都在,他这当叔叔的,不方便插手侄儿的管教。就这样,蹉跎至今,直到今日。
如果他不顾及那么多,早点好好教导瑜哥,那今天,会不会就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想到这,沈贞心意已定,再不理会沈长青的劝阻,径直朝沈老夫人院落走去。
“老二,你怎么来了?”
见儿子来请安,沈老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惊讶。
虽然沈贞人在京城任职,但平日里公务繁忙,通常也只有晚饭时间,母子俩才有机会见面。而今日,尚未申时,就来请安,显然是有些不寻常。
“娘,儿子今天来是有事要讲,与瑜哥有关,而且这件事十分严重,娘,您先心里有个数,然后我再详细跟您说说。”
沈贞郑重其事的态度让沈老夫人愣了片刻。
瑜哥?
该不会是为了国子监除名的事吧?
沈老夫人笑了起来:“老二,你指的是国子监的事情吧?这件事我知道,瑜哥中午跟我提过,他说了,这事有误会,过两天就……”
沈贞不由得大惊失色:“娘?您知道?!那您怎么不生气……娘,您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作弊、除名,这哪一件都不是小事啊?!轻则影响瑜哥的前途,重则连累家族名声!娘!即便您再宠爱瑜哥,也不应该如此糊涂!”
见沈老夫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以为她习惯性地偏袒沈瑜,沈贞顿时急了,口不择言,将别在心里的大实话全倒了出来。
本来还笑呵呵的沈老夫人,听到最后,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原来在你眼里,你老娘就是一个糊涂蛋吧?”沈老夫人的声音很冷。
沈贞心知自己刚才说错坏了,急忙解释:“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瑜哥这回犯的错非同小可,您……怎么能轻易相信他,认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误会呢。”
“你就是这个意思,以为我听不出来。哼!我还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不就是觉得我老糊涂了,什么事情都看不明白,只知道偏袒瑜哥。或许,在你心里,认为就是因为我,才会纵得瑜哥如此无法无天!”
沈老夫人越说越是气恼。
虽然老二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但是,作为一个祖母,自己疼爱瑜哥的心情有谁能体会?
一个半截身子将要入土的老人,一个曾经体会过人生无常世事多变的老人,对那些功名利禄根本就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什么,只是家人的安乐而已。
于她而言,只要瑜哥平平安安的,那就是幸事。不上进就不上进吧。寒窗苦读,太过辛苦,并不是每个人最后都能得偿所愿、金榜题名的。
然而,今日里,沈瑜的种种神奇变化,却给了沈老夫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高兴的,并非金榜题名有望,而是沈瑜终于懂事了,懂得像个大人一样,正视人生。
激动的沈老夫人本想将沈瑜的种种变化跟老二详细说明,却被沈贞劈头盖脸的一顿话给堵了回来。
最后,母子俩不欢而散。
出了老夫人的院门,沈贞不由地发出一声长叹。
沈瑜的那些保证,在他看来,不过和从前一样,只是安抚母亲的谎言罢了。
只是,有了开始的不愉快,母亲又坚信沈瑜除名之事另有误会,沈贞实在不好开口反驳。
旁边的老管家沈长青突然间想起一件事。
“二爷,刚刚我从门房那儿得到消息,卓家今日来人了。”
“卓家,瑜哥的亲家?”
“对,听门房说,卓家是他们的老管家亲自来的,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一脸为难,看起来不像是好事。会不会,是听说了大少爷的事……”
沈贞又是忧心又是恼怒:“很有可能!但这边母亲拦着,我不好再去教训瑜哥,唉,真真气人!”
“二爷,大少爷毕竟是大爷的儿子,要不,您先给大爷通个气。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
“我也考虑过这个,以大哥的脾气,他知道这件事,只会比我更生气……”沈贞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小短胡子,心中忧虑。
还有些话,即使是对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仆沈长青,沈贞也不方便直说。
这么多年下来,心思缜密的沈贞早就看明白了大嫂沈柳氏的为人。
他的那位好大嫂,不是一般地厌恶自己的继子。明面上贤良淑德,实际上却是一个面善心苦之人。
沈瑜的事情固然令人恼火,但他担心的是,通知大哥后,沈柳氏会不会在旁边煽风点火?要是猜得更恶毒些,她说不定还会怂恿大哥将沈瑜逐出家门。
这可不是沈贞想要的结果。
因此,在通知大哥沈克这件事上,沈贞显得有些瞻前顾后。
家宅不宁是大忌。要不,再等等,等大哥回京述职后,他再当面告知沈瑜的事?
沈贞正犹豫着,突然又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不好,大哥沈克马上要回京述职,瑜哥的事情若是被其他人拿来当话柄,指不定会参大哥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想到问题的关键,沈贞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
如今,惩罚责怪沈瑜尚在其次,善后才是关键。
沈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行,我要好好合计一下。这件事情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