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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 ...

  •   枯树老鸦,残桥瘦水。江南的这个冬季,看起来竟如此的不爽利。

      崔略商趴在酒楼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子上,眯着眼看着窗外。手上的酒,难得喝得有一搭无一搭。

      他还是大宋朝御赐四大名捕之一,只可惜这个大宋朝已经不是当年太祖在陈桥小驿一呼百应打下的那个江山。在崔略商心里,大宋朝已经亡了;而他自己现在也不是什么狗屁“名捕”,只是无可奈何只想尽自己所能保护百姓在这偏安之地在不受侵扰的可怜人而已。

      当年,饶是诸葛神侯等一干忠良千防万防,却防不住皇帝老儿自己糟蹋江山。宋金结盟攻辽,宋却刻意拖延在前,不堪一击在后,彻底被识清了外强中干的实质。金主蠢蠢欲动只待南下,皇帝却听信谗言夺了赫连家的兵权,更令赫连家上下即刻迁回原籍不得进京——自毁长城!

      诸葛神侯长叹三声“天亡我,非战之罪”,随后命令徒儿们马上离开汴京到临安,而他自己,则决意留下以身殉主。

      诸葛神侯若是不在,他的担子就全压在成崖余身上,所以成崖余根本没的选;但是崔略商觉得自己本来可以有选择的:他想留在汴京,或者去边关。但铁游夏在诸葛的授意下毫不犹豫地一掌劈昏了他。

      再醒来,是在临安被先被哄骗出来打前站的冷凌弃唤醒的。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崔略商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近三十年快乐洒脱表象下的悲伤一次都发泄出来似的,急得冷凌弃要跟铁游夏拼命。

      没错,拼命。世事巨变,从小就亲密无间的四个师兄弟渐渐因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对外物的态度而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大师兄是天,能在天底下陪着崔略商继续往前走的,只有冷凌弃。师兄弟两个仿佛有了更深一层的默契般,心照不宣。

      原本崔略商最佩服大师兄、最怕二世兄、最疼冷小四,可如今……即便知道错不在那人,即使知道那人清醒地面对生离死别更加痛不欲生,崔略商也明白自己和二师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养他们、教他们的世叔独自死去了,独自在汴京陷落、徽钦二帝被掳的屈辱中死去了,崔略商不能不怨。

      如今?如今。

      到临安一年多了,前方还在浴血奋战,新皇上却已经开始沉醉于“歌舞升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新皇帝和成崖余私交甚好,“新”六扇门的日子倒比过去多少要好过一些!

      猛地直起上半身摇摇头,崔略商又笑开了:“不许想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呢!更何况,要是没有了我们守在这康乐富庶的所在……”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不是更由得某些人为所欲为么?”

      潇洒地甩一甩衣袖,崔略商一跃而起,高声笑道:“小二,给三爷准备坛上好的梨花白,三爷要带走!”

      像往常一样跟众人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下楼,崔略商拎了酒付了帐,摇摇摆摆出了酒楼翻身上马往金风细雨楼走。半路上想起自己认得那楼子里不少人,只拎一坛酒去似乎有点那个,就顺手又买了整架的糖葫芦,红红火火一大把扛在肩上,好不威风凛凛!

      他沿着河走,远远地看见河对岸铁游夏押解着几个犯人大约是回六扇门。崔略商高高兴兴地扬手打了个招呼,铁游夏却是一皱眉,欲言又止。

      心知二师兄是不喜欢自己又去金风细雨楼,却乐得假装没发现,崔略商喊一声“二师兄我先行一步了……”一夹马腹便疾驰而去。铁游夏无可奈何又怅然若失,只得恨恨嘀咕一句:“都被顾惜朝带坏了……”

      一路奔驰的金风细雨楼,崔略商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特别是在马上冷飒的风划过脸颊,竟让人有一种驰骋在北国边疆的错觉,连湿冷的空气都觉得散去了不少。

      到了,却又不急着进了。崔略商勒了马,任马原地转着圈子,自己却眯起眼睛打量起那楼子来。跟汴京的那个差不多——可以说几乎一样。也对,跟“逃”来的王公大臣们比起来,人家“撤”过来的自然气定神闲得紧。

      突然想起当初从金国返回大宋的时候,刚刚脱离险境,顾惜朝就一把拎起始终昏迷着的戚少商,利眼扫过每个人:“这家伙中毒的事,谁敢说出去,我就杀掉谁——决不手软。”那人长眉倒竖表情凶狠,其他人霎时都明白:无关武功如何,他既如此说就必然办得到。赫连春水连对息红泪都没敢说。

      顾惜朝说要带戚少商回金风细雨楼,语气好似那与朝廷、武林都关系密切地位举足轻重的白道龙魁,不过是个街边的小面摊儿,还是常常没人光顾生意奇烂的那种。

      他那些个师兄弟自然不愿意,顾惜朝却点着他们说:“乖乖去给我守好淄留寨……若要做我的退路,总要做得漂亮些。转眼就要天下大乱,我得留在有钱有粮的地儿保着你们别被自己人从背后黑了——哼哼,这里面的门道儿可没谁比我更清楚了!”

      他那些个师兄弟就欢天喜地地被哄走了,只留下那个神秘莫测的小织收拾一干残弱伤兵——没几天就把中了剧毒的顾惜朝收拾得欢蹦乱跳,秘密会见金风细雨楼大总管杨无邪的时候神气得很:“杨总管,我要你做四件事:一是把戚少商中毒的事瞒死,除了你不要让任何多一个人知道;二是我要进金风细雨楼,不过此事则要办得天下皆知;三是派人去找王小石,戚少商替他顶了这么久,他也该回来了;四是金风细雨楼即日准备南迁。”

      顾惜朝是什么人?顾惜朝是什么样的名声?杨无邪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个主。好在小织的医术真不是盖的,戚少商人清醒了不少。顾惜朝站在他榻前也不告诉他前因后果,只问了一句:“我要你那楼子上下皆听命于我,你可答应?”戚少商居然毫无犹豫地点头。而这厮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人信他服他,所以杨无邪也不管他是不是中毒发烧昏了头,竟也跟着点头了!

      崔略商微笑:真好!收了思绪翻身下马,又一路打着招呼直奔白楼而去——三爷是金风细雨楼的贵客,不用通传。

      到了白楼上,糖葫芦也发得差不多了,剩下两根用手捏着,草垛子顺手一扔,崔略商推门就进:“惜朝,我看你来了……喂,你怎么穿这么少?冻着怎么办?”

      抢步上前却被不耐烦地推开:“屋里炭火够旺的了,穿那么多牵牵绊绊的麻烦!”正是顾惜朝。他长长的卷发也不知多久没有修剪了,缠缠绕绕地披在肩上;淡青单衣,打着赤脚踩在毛茸茸的白色虎皮地毡上,立在书案前不知写着些什么。

      崔略商一呆,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子确实很暖和,不由尴尬,赶紧伸出双手献宝:“惜朝,我带了好酒和糖葫芦来给你吃!”

      顾惜朝鄙视他,但磨不过他笑得跟朵烂白菜花似的一直举着献宝,只好破不甘心地接了那两样玩艺儿过来。看崔略商脱了外袍自顾自坐下,美滋滋吃起了糖葫芦,顾惜朝微一皱眉:“你二师兄刚才不是很不高兴你过来?”

      崔略商顿时垮下脸:“惜朝,你在大街上安排那么多探子干什么?”

      “碰巧看见罢了。”

      “他也不是……咳,你还不知道我二师兄么?”崔略商挠头,“是比较刻板没错,可是绝对正直正义正经!”

      他笑嘻嘻去拉顾惜朝的袖子:“他是我的亲人,你也是,你试着不要那么讨厌他行不?”

      然而顾惜朝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讨厌他。我恨他……就像他恨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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