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总想害我》喝茶的垂耳兔

3、风起京都（三）

　　冬煦清醒，小胖猫也跟着醒来。

　　小胖猫感受到冬煦紧绷着的神经，聪明的没有开口问，它不问，不代表冬煦会保持沉默。

　　冬煦：死人了。

　　小胖猫：咱们出去看看？

　　冬煦：万一碰上个吃猫的鱼，你怎么办？

　　小胖猫：你咋不说碰上个吃人的鱼呢？

　　冬煦没再说话，动作迅速的翻身下床，声音轻到近乎没有，手从床头略过，裹着黑布的剑就被握在手中，小胖猫在他弯腰将要起身的刹那，从床上一跃跳上他肩头。

　　一人一猫，在漆黑房间内毫无障碍的往门口走。

　　情趣酒店的走廊，在半夜是留有夜灯的，但因为其服务宗旨特殊性，这些灯光又不是那么明亮，暗红灯光下，角角落落都蜷着一团黑漆漆，看不真切，墙壁上挂着充斥性暗示的壁画，将昏暗危险拔高至蒙着暧昧气氛的杀意。

　　冬煦打开门，露出一条仅供一只眼观看的罅隙。

　　小胖猫因姿势问题，看不见外面情况，在他肩头急得抓耳挠腮，心里不停念叨：冬煦，外面什么情况？是血流成河，还是尸横遍野啊，你倒是让我看看。

　　冬煦没吭声。

　　外面暧昧交叉生出的怪诞长廊，什么都没有。

　　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没人没物更没有呼吸声，连他们先前看见过的一道道房间门都不见了，整条长廊一眼望去，没有尽头，显得他们这个房间格外突兀，就像浑然天成的玉器上多了一道划痕。

　　冬煦按住小胖猫要往外看的猫头，缓缓拉开门，提剑走出去。

　　在他的双脚踏上走廊那刹那，身边场景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什么不见尽头的长廊，暧昧的灯光，暗示性十足的壁画，身后还没关上的房门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至半人的水草，一簇簇色彩斑斓的海底花石，需要他抬头才能看完整的珊瑚丛，那片珊瑚丛大得有些过分。

　　鲜红色的珊瑚小触手足有冬煦大，更别提随着水流微微摇晃的主枝干，以冬煦目测，最起码有四五层楼高，在冬煦眼里，这就是书上说的庞然大物。

　　小胖猫看见这东西，哦豁一句，喵了一声说：“这是假的还是真的？”

　　“不知道。”冬煦说，将剑握得更紧，“试试能不能绕过去。”

　　一人一猫像是置身海底，可行走间又像在陆地，没什么困难，冬煦心下诡异，边注意四周，边往珊瑚丛走，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

　　小胖猫身形一晃，滴溜溜大眼睛四处观看：“怎么了？”

　　“要是珊瑚丛后面藏着个大怪物，我们打不过，怎么办？”冬煦问。

　　“那就跑。”小胖猫干脆利落。

　　“那要是必须牺牲掉个活物，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胖猫浑身毛毛一炸，在水里漂亮的像个观赏性水母，它露出锋利小爪子，抵在冬煦肩头上：“你说怎么办？”

　　“所以，咱们抓条鱼一起吧？”冬煦忽视它锋芒毕露的爪子，开着玩笑。

　　“别闹。”小胖猫没好气的说，“这鬼地方的鱼，比你都大。”

　　话音刚落，轰轰隆隆一阵响，有什么大东西过来了，冬煦顺着声响方向看去，就见一群着急忙慌的热带鱼，跟吃屎赶不到趁热似的，飞一样从他面前游过去，在水里留下一道五彩残影。

　　“……”冬煦沉默一会，抓起小胖猫开始跑，“你是不是得我三师兄真传？”

　　“我没有！”小胖猫被他薅着猫脖颈，毫无反手能力，四肢都用不上力气，“我说错了什么？”

　　“你应该说你乌鸦嘴了什么？！”冬煦边跑边说。

　　冬煦没在海里奔跑过，不知道有多累，可这会儿他也不想说什么，因为他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双腿无力发酸，像被抽了力气似的，身后那条造出气势的大鱼，终于露出真面目。

　　那是条长达两米的大鱼，身躯宽阔粗大，游走姿态漫不经心，颇有些巡查领地的味道，两颗灯泡似的眼睛有目无神，东看看西瞅瞅，仔细一看，大鱼好像看不清楚东西，活像个睁眼瞎。

　　意识到这条鱼是个睁眼瞎，冬煦就能理解它像个霸王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躲开睁眼瞎，那两颗看似怎么都定焦不了的大灯泡，倏然盯住他，眼露贪婪之态，没有口鼻沟和胡须的大嘴，炫耀着开心似的咧了一下。

　　这一咧就让冬煦看见它那齐刷刷跟排刀尖似的长牙，冬煦：“……”

　　睁眼瞎一点都不瞎，目标明确，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就杀到冬煦眼前，大嘴一张，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眼看就要将冬煦一口吞下。

　　小胖猫嚎叫一声：“喵！冬煦！”

　　全身上下的毛尽数炸开，尾巴尖的白肉隐隐可见。

　　“走你。”冬煦早有准备，在大鱼一口咬下来时，镇妖符随手甩出，不偏不倚钉在鱼嗓子眼，“好像哪里不对劲。”

　　冬煦念念有词。

　　小胖猫提着的心堪堪松下一半，就见动作稍有停顿的大鱼，卷土重来，嘴巴张得比刚才更大，眼神充满势在必得的凶残，务必要将冬煦吃掉，小胖猫的心再次跳到嘴里：“你个倒霉催的，这玩意不是妖，你给它贴个屁的镇妖符！”

　　被小胖猫一嚎叫，冬煦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这鱼从刚出现到要吃了他，都充满动物本能，没表现出一丝人样，更没口吐人话。

　　冬煦来不及多想，脚尖落在大鱼尖牙上，猛地一蹬，身形至于半空中，迎着大鱼大刀阔斧咬下来的上牙而去，上行过程中，裹着剑的黑布飞速落下，露出古朴无光的剑鞘，和剑柄上在海底依旧熠熠生辉的宝石。

　　剑并未出鞘，冬煦手腕一转，剑尖朝上，以削铁如泥的轻松感扎进大鱼齿缝中，刹那鲜血四溢，淋了冬煦大半个身躯。

　　被他拎在手里的小胖猫也不能幸免，剑身首次尝到深海鲍鱼的味道，被血腥味淋得生无可恋，焉儿吧唧耷怂着，只觉得这味道不想再喝第二次。

　　冬煦下手干脆，拔剑更是利落，剑鞘连带剑身都入大鱼牙龈内，只露剑柄在外，他暗运灵力，修长手指在剑柄上打了个圈，握住同时脚踩在大鱼牙齿上，大喝一声：“给我出来！”

　　随着一声惊喝，剑鞘随之被抽出，鲜血涌得更厉害，这回冬煦学聪明了，右脚在大鱼牙齿上借力，将自己送出去，离去前冬煦看见，那个血窟窿哗啦啦的流血。

　　被戳伤的大鱼，身躯一阵骚动，无声呐喊，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凶狠得瞪着冬煦，这次就不再是想吃掉他那么简单，它要将这个人类一口一口咬开，撕裂，再慢慢咬碎吃掉，百年来没有人能伤它。

　　尤其是伤到它柔软的口腔内部。

　　被捅伤牙龈的疼痛感，及被伤到的愤怒和在愚蠢人类手上吃亏的憋屈感，让大鱼生出毁天灭地的心思，它癫狂又锲而不舍的狂追着冬煦，不将这人吃掉，它誓不罢休。

　　冬煦虽在水里行动自如，但频繁活动还是不够用，刚才那一套已让大鱼直接暴走，为避免被咬死，他采用蛇形走位，大鱼体型庞大，并不方便随着他左摇右晃，见伤它的人类如此狡猾，大鱼暴怒。

　　不再妄想抓到他，一口口咬死，也不再跟着他左摇右晃，索性横冲直撞，加速身形直直追着冬煦，这么一来，冬煦和大鱼所到之处，天崩地裂，破坏力极强，激起一片片逃亡鱼群。

　　本来还怎么都走不到的珊瑚丛，在这你追我赶的生死时速下，近在咫尺。

　　冬煦回手甩了把小刀过去，想给大鱼制造点难度，结果大鱼来者不拒，大嘴一张，直接将小刀接下，吧唧吧唧咽下肚，阴恻恻盯着冬煦，大抵意思是：来，你跑，我看你能不能跑出我两米宽的嘴。

　　冬煦：“……”

　　小胖猫这会儿终于从一片血腥气里回过神，有气无力：“你居然拿我扎牙缝。”

　　“情急之下，别计较这些了。”冬煦说，“这玩意皮糙肉厚，生性凶残，我该怎么弄死它呢。”

　　“我没听错吧，你要弄死它？”小胖猫瞪着大眼睛，感觉冬煦可能失了智，“你确定不是你被它吞下肚，然后死翘翘。”

　　“胡说什么呢。”冬煦甩甩手，小胖猫跟迎风招扬似的，“我死了，谁来拉高门派颜值？”

　　“得得得。”小胖猫蹬了下两条腿，“骚不过，看路，要撞上了！”

　　冬煦身形一转，在将将要撞上珊瑚丛时硬是擦缝躲开，这就可怜一直跟着他的大鱼，大体型贸然冲动下的后果就是，你会无情背锅。

　　大鱼一头撞上几层楼高的珊瑚丛，不知道珊瑚丛是什么做的，坚.硬无比就算了，在海底这等不算好扎根的地方，被两米多长的大鱼，卯足劲撞了一把，居然稳如磐石，连个树枝都没动。

　　冬煦心下诡异更甚，将小胖猫往肩头一摔，抬手摸上珊瑚丛。

　　和想象中一样，很硬，触感有些像他的剑，和凉丝丝的剑不同的是，珊瑚丛是滚烫的，像是高温烹煮下的热包子。

　　冬煦躲在珊瑚丛的罅隙间，打量着驻留在外的大鱼，这头大鱼和他在网上看过的鲨鱼不一样，可从其凶残程度来看，应该也是鲨鱼的一种，他本以为自己是处在阵法里，结果遇上个鲜活的东西，可要说他真的在海里，那自由呼吸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晚上觉没睡好，倒是引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

　　大鱼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冬煦，它瞪着大眼睛望向光明正大，站在珊瑚枝上耀武扬威的弱小人类，心头火连带牙龈上的戳痛，让它只想吃了这个狂妄的人类。

　　大鱼游动着，缓缓上升，快要到冬煦面前时，倏然提速朝冬煦撞了过去。

　　冬煦瞪大双眼，脚步一转，下意识往珊瑚丛里后退一大步，可这也不能抵挡住大鱼的来势汹汹。

　　血盆大口再次张开，只差分毫就能将冬煦一口吞下，无神大眼里满是得意洋洋，忽而，大鱼顿住了。

　　以冬煦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一点点的被分散，血肉像经过严格计算似的，块块均匀，冬煦眼睛眨也不眨，那些血肉分散的刹那，消失无踪，连滴血都没留下。

　　冬煦心惊，要不是他嗅到浓厚的血腥味，刚才那幕，他肯定当在看科幻电影。

　　意识到大鱼被绞杀，他浑身汗毛也跟着竖起来，大鱼，是怎么死的？！他感觉被什么盯上了。

　　冬煦稳住心神，极其缓慢的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贴过来一双灯笼大的血红大眼，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像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冬煦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

　　由不得冬煦多想，两根有他身躯粗的手指朝他伸过来，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忽然停下，似在犹豫。

　　冬煦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手指，因为大灯笼拢共就这两根手指头，和珊瑚丛一模一样的颜色，冬煦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去。

　　入目一片珊瑚丛，顺着往前看，长长的腰腹，宽阔的胸膛，乃至细长的脖颈，直到挂着两个大灯笼的魁梧大脸，冬煦终于明白，这扎根在海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珊瑚丛，而是长得像珊瑚丛的人形怪物。

　　人形怪物不知何年何月形成的，也不知是被何人从腰腹间定在海里，经年累月囚禁在此，冬煦只知道，自己好像挺倒霉的。

　　刚下山就助人为乐的帮人捉小贼，小贼没抓到，反将自己置身危险中，虽然最后安然逃脱，这次……这次真不能怪他，他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谁知道半夜被吵醒，出个门就撞入不明海底。

　　遇上要吃他的大鱼，刚从大鱼手里逃脱，又掉入不知名怪物手里，这要说出去，大概真是传奇的两天。

　　冬煦抹了把脸，安静的打量起人形怪物。

　　他在打量人形怪物，人形怪物也在打量他。

　　“汝是何方小妖？”人形怪物开口了，声音沧桑，说话极为缓慢，像是几千年没开过口似的。

　　“我不是妖。”冬煦说，“我是人。”

　　“人？”人形怪物动动脑袋，水波以他为中心层层荡开，波动力量极大，差点将冬煦一巴掌拍下，人形怪物疑惑说，“汝若是人，为何会来此？”

　　“无意进来的。”冬煦言简意赅，在没弄明白这怪物是怎么回事前，他不会过多透露信息，免得又是一个坑。

　　人形怪物半天没说话，两根手指又往前挪了挪，见冬煦防患满满，倏然撤开。

　　“汝，速速离去。”人形怪物身躯猛地一扬，在冬煦不知所以的注视下，又砸入海底，片刻后不知从哪游来一群不过巴掌大的小鱼，龇牙咧嘴凑在人形怪物的上半身上，咔嚓咔嚓，咬碎声清晰入耳，小鱼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冬煦被惊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鱼群根本不去注意他，专注啃噬人形怪物。过了几分钟或者是十几分钟后，小鱼悠然自得，飘飘然的游走，徒留下半假空荡荡的尸骨。

　　冬煦看看尸骨，又看看自己脚下栩栩余生的珊瑚丛，不明白为什么那群小鱼吃掉人形怪物的上半身，却留下屹立不倒的下半身。

　　小胖猫气若游丝的开口：“我觉得自己不太好。”

　　“怎么了？”冬煦下意识的问。

　　“剑鞘漏血，我喝了一嘴的鲨鱼血，现在有点醉了。”

　　冬煦掏掏耳朵，一脸懵逼：“你醉什么？！”

　　“醉血。”小胖猫有气无力。

　　冬煦：“……”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的剑，醉血，那以后杀妖怎么办？

　　不等冬煦和剑灵纠结这个问题，空荡荡的尸骨忽然传来簌簌声响，冬煦定睛一看，就见骨架正以飞快速度生出血肉，顷刻间人形怪物死而复生，瞧见他时，开口问：“汝，为何还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