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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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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调平淡,像是诉说一件极为平常之事。但听在杜仲耳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不明就里,僵硬的转身。

      “相月,我可能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他很坦诚,与李相月的关系早就超越他能掌控的范围。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习惯跟着她的节奏,在自然不过的询问她的意见。

      李相月眼中淌着久不能散的愤怒,脑海快速的闪过血夜的一切,说道:“海沙帮的确罪不可恕,你的做法虽是狠厉了些,但也算是尝了他们的孽。没什么好怪罪也没什么值得骄纵,我从未将爹爹和相祁的死归结于你身上,错在我贪享欢纵,引得祸水东流......”

      “相月!”杜仲想要替她辩解,被她眼神制止。

      憋了许久,她想一次性说个明白。

      “这般愧疚令我想到建安都心痛,哪怕是登山南眺都觉着羞耻,我躲着你多半也是于此。”她缓缓说道,又蹲下身把挖好的坑理成四四方方的土坑。“可原来你与爹爹是见过的,他认你。他知晓我从外头带来了人,没有责备女儿的不孝反倒是多了坛女儿红。爹爹是支持我的,早在十年前就相信我,一直最了解我的都是他。”

      她嘴角稍稍向上弯了弯,不似笑着很是温柔:“你可以责怪我自私,也可呵斥我无情,但十年了我真的很累。听闻你与我爹爹的交集,突然间肩上的担子卸了下来,我想他们会理解我所做的决定,我真的真的好想自私一回,好想只是李相月。”

      杜仲将她轻轻地抱住,让头阖在他的肩上。最初她引起他注意的,就是执拗的性子,教条与道德的重重标准把她裹的老气横秋。偏偏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稍稍逗弄又会不由自主的展露小姑娘的气性,截然不同的两方面融在一起时,难道不有趣?

      二十多岁的他觉得有趣极了,恨不得天天以让她打破规矩恼羞成怒为乐。年近四十的他,却觉得可悲。

      她为了云梦谷活了十多年,为了对亲人的愧疚对慎儿的哺育又活了十年。李相月从来不怕死,一开始她为自己选择的路就是死亡,命运偏偏让她活着,每一天活在对违背师命的道德责罚下,对连累亲人的懊悔中,活着太难了。

      单单作为李相月活着,凭事唯心,更是难上加难。这样活着人,怎么不可悲?

      “剖开心来说,我仍是没法与你坦荡的在一起。”李相月不得不承认,哪怕她想为自己活一次,但一瞬间接受杜仲,她依然做不到。“我想试试,十年前试过,结果并不好。可是我还是想试试,也许这次会不一样,你愿意...再等等么?”

      李相月从他怀里钻出来,这时候该说些好听的情话,但她是李相月,说的总归不太好听:“没准一辈子我也想不清楚,胆小的不能走出一步。对于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等待不是最好的事。”

      身侧之人十分安静,李相月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比平日跳的快的多。因为闭气,脸颊逐渐发红,她开始有些后悔,女儿家说出这番话有失仪态。再者她也一时弄不清楚自己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只能静静的睁大眼睛瞪他。

      窸窣几声,杜仲实在憋不住笑意,向后倒在地上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浸出湿意,手指按住眼角不让自己太过可笑。

      他一会儿翻了个边,一会儿又抖着身体。李相月看的奇怪,几息后几欲转身走人,他才悠悠站起,背过手不经意说着:“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顾虑?左不过半辈子都栽在你身上,最坏不过被你挖个坑被你埋了,再想不出什么结果。”

      殊不知,若是埋他之人是李相月,杜仲指不定会乐呵呵的帮着埋土。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说不得说不清。

      “谢谢。”李相月埋头低声说道,将女儿红放在土坑中,填好土对石碑说道:“爹、相祁以后我会好好的,这瓶女儿红我不知何时才能用到,索性埋在你们身侧,等慎儿出嫁时算作你们给的嫁妆。”

      拍拍手中的土,与过去道别。

      这么一耽搁,事办完了太阳都开始西下。两人去的太晚惹人不快,没留着吃饭,空肚走出府邸,两人灰头土脸,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这样晾着,不免笑着互相打趣。

      路过凤华庄,阵阵酒香飘来,杜仲这才想起,说好的请酒,酒尚未喝道呢!他眼神暗示着李相月,见她没有反应,又咳嗽两声。

      “如今还是早春呢,建安早晚凉,穿件褂子也是穿的住的。”李相月像是训慎儿般剜了他一眼说道:“不再是十几二十的少年,也需得知道养养自个儿的身体!”

      年龄曾是杜仲的骄傲之处,毕竟真没几个人如他这般年少出名,当上护法时无愧一句年轻气盛。但在李相月面前这倒成了痛处,大她一轮不说,又隔着十年的间隙,现在也不能说是花好月圆,年纪大把还真不如少年果敢。

      脸瞬间黑下,无可奈何巴不得早些回去,刚走不到两步,凤华庄二楼一杯酒朝他扔来。

      白瓷杯高速旋转,里头的酒水滋滋的击打杯壁,一滴不漏。风的喧嚣一瞬间被绞起,似江边骤然刮起的狂风,渔火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碰撞的响动。来不及思考风中参杂了什么,瓷杯已在颈后。

      李相月那句小心尚未说出口,身体的熟稔使得她先拔出了剑,剑光向身后的瓷杯挥去。杜仲一动不动,朝右偏了头,一手夹住瓷杯,一手抵住李相月的剑,将她拉过身边,回头似笑非笑。

      被握在手中的瓷杯仍在转动,酒水仿佛被什么吸住般,稳稳的躺在杯内。

      杜仲伸出手指按住,一口饮尽。

      “竹叶青,韩邝你的爱好真是十年如一日未变过。”他举杯对着凤华庄二楼,帷幔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韩邝撩开帷幔,惨白的骨节握着另一只瓷杯对他对饮,抿了口说道:“杜护法的喜爱不也是十年如一日?彼此彼此罢了!这杯酒本应你请我,今日我心情不错,请你也是无妨,可你莫忘了还欠我凤华庄一顿哩!”

      李相月方才看清帘后之人,秀才模样戴了个灰色的布帽,将额边碎发一一收拢,脑壳别住。看年纪应当是比杜仲大了十来岁,估摸着与傅天佑差不多,面白无须,极度消瘦。宽松的长袍像是挂在墙上,空落落的一阵风就能吹走,配上他眉间三道横亘的褶皱,应是郁郁不得志的酸臭书篓子。

      念头刚出就被打消,以杜仲的为人绝不会结识酸臭书生。他爱书不假,但爱的是书中博文,若是整天与他长篇大论,来来回回几句之乎者也的,大抵很难成为知己。

      能偷袭杜仲,瓷杯滴酒不撒自然是高手,又与他交好,江湖上鲜少听得此人名头,看来是倚月楼中人。

      果不其然,上了楼一问,正是倚月楼韩长老。真论资排辈,他还是高杜仲一截,仅仅比楼主差一点。不过先下倚月楼无主,他是为数不多能做主的人。

      李相月拱手行礼,坐下后几次视线不自觉的瞟向他。此人其貌不扬,说话带着点酒气,谈吐间看的出有真学问,人也随和喝了几杯后,敞开话匣子没停过。

      “杜护法,这些年辛苦你了。”他敬了杯酒,不等杜仲喝完自己就先一口闷。“自打楼主故去,楼中上上下下起了不少风波。我论才学比不得你,论武功更是不提也罢自认无才无德担不起重任,怕没了楼主的面子,这才躲进深山老林里,不问世事。”

      他眼眸流转,半眯着眼晕晕乎乎的给杜仲倒酒:“这杯酒是哥哥对你的歉意,让你如此辛苦,杜老弟莫要推辞!”

      李相月看向杜仲,他表情不善,握着这杯酒暗暗发劲,仔细看杯中酒纹波澜,竟是两人在相互较量。

      杜仲皮笑肉不笑,手上的力又加了一分说道:“楼主对你我都有大恩情,他在时给足了你我面子,哪怕是出了天大的事也有他顶着。咱俩的荒唐事没少算在他头上,人没了至今中原还留着他的骂名,算不算对你我仁至义尽?”

      “自是如此...可当时情况并非你所知的全貌,有些我也是力不从心。”韩邝手指勾住杯底,想要抬起瓷杯,又一次被他按在桌上。

      “哦?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杜仲戏谑,“你年长我几岁,与我志同道合,以往无论你同谁争论我都帮你说几句,但这件事我想说也是不好意思开口了的。”

      韩邝叹气,松了力。瓷杯的平衡被打破,哐当酒水倾泻在桌上,引得李相月低声惊呼。

      “杜老弟,有些事你也需得看清。我晓得你尊敬楼主,说句不好听的,他就像你第二个亲爹了。”韩邝知晓他要发脾气,朝后退了两步,视线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说道:“他终归是个人,不是完美无缺的神,目光所及处也会洒下阴霾,他想的不一定是对的。我不信任何人,我只信普天百信,信能让他们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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