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秧》十万八千鲤

14、第 14 章

　　巫十如被挠了咯吱窝，笑得头发丝儿跟着人一起颤。
　　当榨汁机制造出的声响消失的一刹那，巫十的笑声戛然而止，满面笑靥眨眼消逝干净，扭头看向柜台内的店主。

　　店主打了个冷颤，迅速低下头，舀起满满一桶冰倒入仪器里，摁下开关。

　　冯东华黑着脸看巫十，眼神似乎在看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这店又小又不干净，吵哄哄的，祁天临养的野孩子又一点儿教养都没有，疯疯癫癫的，他是片刻不想再呆下去了。

　　巫十突然冒出一句：“你真可怜。”

　　冯东华瞪张双目：“巫十，我算是你半个长辈，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祁天临到底怎么教你的！？”

　　巫十提醒他，“祁天临没教过我，我可以现在学啊！冯叔叔，你马上就要去蹲牢子了，我一定争取让你多住几年国家房。”
　　他撩起细直的一条长腿，一脚踩在皇帝蟹的背壳上，“我试过，这只螃蟹夹碎瓷砖和剪纸一样轻松，应该可以轻松钳断我的一条腿，反正我大部分时间也是坐在轮椅上的，早就习惯了。”

　　冯东华警惕地后退。
　　前阵子，一口深渊巨锅横空飞来，盖在他脑袋上，让他稀里糊涂地成了板上钉钉的杀人犯，他被诬陷搞得两眼发黑，生怕巫十再帮他锅上加锅。

　　巫十踢了踢蟹螯，脚踝贴在蟹钳边上比粗细：“别紧张，我只是好奇，谋杀发妻外加绑架伤害公司董事长的儿子，需要坐几年牢？你手里那点儿股份，够赔吗？”

　　冯东华脸上的赘肉抖动。
　　他着急辩解，下一句话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来的：“我真没干过！！我就算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也不会害我女儿她亲妈——！！”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将巫十吓得站在原地打了个哆嗦，接着反安慰起冯东华，“叔叔，你别生气嘛。”

　　躲在二楼的刘太阳冒出头往下张望，担心巫十会把对方气得动手打人。
　　当然，如果冯东华真那么干了，就是闭着眼往巫十挖好的坑里跳。

　　巫十的后续发言，帮冯东华把血压直接拉满，“没人在意的，我不在意陆阿姨是不是你杀的，陆家和祁天临更不会在意。”

　　冯东华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你爸的手笔？”

　　巫十端起饮料杯，嘶地吸了一小口气，抱怨了声好凉，“奇迹集团在海外上市，对外开放融资，你们手中那点儿股份，早就被稀释得差不多了吧？祁天临收割小股东，稳固股权，你们这些元老的股份，确定还能握得稳吗？你觉得祁天临手里的镰刀，现在有没有落到你头上呢？”

　　冯东华陷入沉默。
　　自从他老婆身亡后，各项证据都指向他，女儿也被陆家人接走。
　　莫名背上人命官司后，他一直忙于疏通关系，四处寻求生路，躲避陆家人的打压，连口喘气的功夫也没，无暇考虑其他，根本没有想过这口大锅有没有可能是祁天临给他安排上的。

　　“我今天是跟着祁天临的亲儿子出门的，他以为我去商街玩，很快会回去。你说等他们找来，看到我断了一条腿，而你在这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巫十贴心地抽过来一张椅子，塞到冯东华屁股下面。

　　冯东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股份变成了烫手山芋，不快点儿抛出去，命都得折里头。
　　可五亿，也太少了。

　　巫十继续散播焦虑：“奇迹集团的股价跌成这样，照目前一路下滑的趋势，你手里的股份价值很快就会蒸发到五亿也难脱手。”

　　冯东华咬牙切齿道：“那也只是一时的，还会再涨回来！”

　　奇迹集团的股价走势近几年可谓是一波三折，虽然每次都能很快涨回去，但细算下来，跌的总值还是比涨得多。
　　每次风波过后，股票的峰值都要低于之前一些。

　　可以说确实是在慢慢贬值，但在跌到底的时候卖出去，那真就亏大了！

　　巫十步步紧逼：“是吗？可是叔叔你急需用钱啊，如果我一直不出面澄清呢？拖到你满盘皆输，再多的钱，你都得花在赔偿上面。”
　　说白了，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冯东华气急：“狼子野心！”

　　气归气。
　　冯东华第一次拿正眼瞧起巫十。
　　他一直觉得这小子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条祁天临养出来的，听话的野狗崽子罢了。

　　每次奇迹集团受舆论抨击，导致资产缩水，祁天临都能把养子的利用价值榨得干干净净，借慈善世家之名挽回局势。
　　这棵被捡来的摇钱树，就是奇迹集团摆在明面上的风向指标！

　　没出被扣谋杀罪名这档子事之前，冯东华也跟其他股东一样，提心吊胆心打颤，每天半夜里卧起坐爬起来查看股市，生怕哪天彻底翻车。
　　这刺激，谁顶得住啊！

　　谁也没想到是这棵摇钱树成精了，把方向盘偷到了自己手里，没事搁那儿胡乱打方向，横冲直撞。
　　早知道这茬，他们得组队跑到祁家大宅里烧香上坟，每天按时上朝，摁住祁天临的头给巫十磕三下。

　　冯东华屈膝坐下，呼出一口气，冲店主喝声道：“把那破机器给我关了！”

　　店主瞟向巫十，眼底藏有微不可察的惧意。

　　巫十突然倾身向前，笑嘻嘻地从冯东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录音笔，“是得关上。”
　　指腹摁住录音笔侧面的按钮，他直起身，将录音笔贴至耳畔，偏头听了一会儿。

　　冯东华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发虚。

　　听着录音，巫十捂嘴发笑。
　　他把录音笔往冯东华怀里一丢，“还挺响，我建议你把这段录音设置成叫醒闹钟。”

　　冯东华捡起录音笔，听了一小段。
　　除了他气急时吼出的那一声以外，录下的全是榨汁机弄出的轰响，巫十的声音半句没录进去！

　　这小子贼精！

　　巫十好整以暇：“可以谈谈正事了吗？”
　　冯东华对突然对面前的小兔崽子产生出浓烈的好奇心，“先告诉我，你从哪儿弄来得这么多钱？”

　　巫十坦诚道：“钱，我倒是没多少，但是奇迹集团对外发行的股票份额，我占散户中的百分之四十，今日市值三十六亿，未来看我心情。”

　　冯东华倒吸一口凉气，“你哪儿来的本金？”
　　要知道，奇迹集团的流通市值占总市值的一半儿还要多，可以说，他完全是借着散户的身份，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融资”了奇迹集团。

　　巫十也没藏着掖着：“借的，我借来的本金，就是股票！四年前我跟一个人借了百分之三的份额，作为特殊回报，我会提供个人天气预报服务。”

　　不需要巫十再过多解释，混迹商场多年的冯东华也可以猜到，巫十是如何把百分之三滚成百分之四十这么多的。
　　这是在利用大众赋予他的特权，玩了一出做空！

　　奇迹集团股市动荡的开端，就是巫十的起始点。四年时间，他像滚雪球一样，把股票份额越滚远大。

　　而那个借给巫十起始资本的人，不仅胆量大，眼光也毒辣。
　　巫十最大的筹码，就是他这个人本身。
　　只要能让这棵摇钱树在抖三抖前透个底，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冯东华动起小心思，态度瞬变和蔼：“这样吧，叔叔只收你三亿，你得留点儿钱应急，剩下的差值打对折，拿你手里的股票来补，今后你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也跟叔叔说说。”

　　巫十移开目光，抬手摩挲唇角，安静思索。

　　冯东华发狠地说：“一想到祁天临这狗东西做得这些昧良心的事，我这口气实在难咽下去啊！好歹我是陪着奇迹集团一路走过来的，这离开公司吧，说不定能带出来的东西还挺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巫十欣然笑道：“那我就先表诚意好了，十五天后，会有一场慈善晚会，这种场合，祁天临向来是要把我一起带去的。”

　　“好！巫十啊，冯叔叔后半辈子的养老就交给你了！”冯东华起身走到巫十背后，双手拍在他肩膀上用力往下压，他稍微俯身，压低声音窃语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给融资方的财报挺漂亮，可实际盈利，是亏损的。”

　　巫十薄薄的眼皮往上一掀，颇为可惜地说：“养老多没意思？集团第二股东杀妻这么大的事，外面一点儿风声也没有，你甘心安安静静地背锅？到时反身打胜仗，连一个帮你喝彩的人都没，倒不如豁出脸面，玩把刺激的。”

　　冯东华本是想拿他当刀子使，结果反倒被这一通话给点燃邪火。
　　可能疯狂是真的会传染，他暗骂祁天临狗东西，越想越来气。
　　既然不想他好过，那就共沉沦吧！

　　巫十火上浇油道：“慈善会前，奇迹集团的股价低一点儿，再低一点儿，那你抄底的成本就越少。等慈善会那天，我们来套组合拳，我在场内给集团洗白，你在场外给自己洗白，不出意外，股票市值能突破历史高峰。”

　　一番鼓动下，冯东华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拍拍屁股走到店门前，摆手道，“我回去拟合同，后天见！”

　　巫十喊住他：“别着急啊，冯叔叔，你不想看看祁天临的儿子长什么样吗？”

　　冯东华脚步一顿。
　　他还真有点儿好奇，早听说祁天临的儿子找回来了，还和养子相处非常不和睦。

　　说不定，真能录下狗咬狗的精彩片段？

　　**

　　时铁广场，时代大厦。

　　祁允从桌案间抬起头，直身向后仰去。
　　办公椅发出轻微的响动，祁允背贴椅面，一手摁在腹上。
　　胃部正隐隐作痛。

　　余光瞥见时间已过下午三点，距离巫十离开已经过去五个小时。
　　他独自办公时总是顾不上留意时间流逝，本想着中午巫十会回来一起用午餐，就省去了订闹钟的事。

　　大概是在外面玩疯了。

　　祁允起身走至落地窗前，视线焦点于对面那座百货大楼。

　　巫十爱闹腾，没有约束的情况下是坐不住的，会去电影院的几率很小。
　　可他的体力少的可怜，如果不是去电影院之类的场合，按理说早就该累了，应该找个地方好好歇息。

　　祁允立在落地窗前好一会儿，望着街景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蹙紧眉心。
　　早上巫十跑得太急，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手机，人就已经跑出去了。
　　巫十没有带任何通讯工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会儿根本联系不上他。

　　一个成年人，在白天于人流量密集的商圈，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换作是巫十，这个可能性在他眼中就被无限放大，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

　　祁允觉得自己仿佛被受害者滤镜蒙蔽了双目一样，对巫十担心过度。
　　可他还是抓起了椅子上的西服外套，转过身疾步走出办公室。

　　时铁广场的负责人与祁允私下里有交情，祁允就是从他那儿买下的时代大厦。
　　得知祁允想查看监控记录找人时，负责人答应得非常爽快。

　　然而，祁允花了四个小时，反复检查各个楼层与出入口的监控视频，最终得出的结果是：
　　——巫十根本就没踏进过这栋百货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