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安心

21、能不能解脱

　　我总是这样冲动，六神无主。所以，我没有注意到客厅里茶几上的那串钥匙,更不用说门口新堆放的几张包装扳,还有玄关处放着的鞋。

　　可是，就算是我看到了，又能怎样？能让时光倒流吗？能掉转时间，让我回到天真无忧的从前吗？

　　我扯开了录音带，拼命地撕拉着。黑色的磁带在地板上四散开来，就象一张黑色的网。

　　这就是真相了吗？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

　　我神情恍惚地走在大街上。

　　身后，有人在拼命按着车喇叭。一个卡车司机伸出头，破口大骂：“你TMD找死啊，要死换个地方，别找我麻烦！”

　　我放声大哭，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司机又骂了几句，从我身边呼啸而去。

　　这，就是我希望知道的一切吗？或许，我已经永远不可能知道最终的结果了。而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她说：如果可儿知道了真相，她该怎么活？如果一辈子背负这样的精神枷锁，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方思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妈妈！妈妈！”我抱头大哭。

　　终于，我来到了可风的公司。现在，是苏宇在这里掌控一切。

　　听说我找苏宇，前台接待小姐看看我红肿如烂桃的眼睛，一脸的不情愿：“在楼下等一下，可以吗？马上要下班了。”

　　在被我拒绝后，她轻蔑地白了我一眼，似乎在说我不识抬举。然后她拨通了分机号。她的声音娇甜，甜的过分发腻：“苏总，有个秦可儿小姐找您！”忽然，她“咿”了一声，大约是我的名字刺激到了那花痴的神经。

　　“立刻请她上来！”当苏宇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后，她更是必恭必敬。

　　“秦小姐这边请。”她甚至把我送上了电梯。

　　这是我第一次来可风和苏宇工作的地方。我直接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秘书在身后叫着：“这位小姐！小姐！”

　　苏宇抬头看我，忍不住笑：“海伦，没事，她是我的女朋友。”

　　接着，他看到了我眼睛的红肿，面色开始凝重：“可儿，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又和可风——吵架了？”他的眉梢闪过的，是痛苦吗？

　　我冲到了苏宇面前，然后，我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他的唇清凉，大约是刚嚼过口香糖，有种淡淡的薄荷味，让我竟渐渐沉静下来。

　　苏宇喜出望外，托住我的头加深这个意外之吻。

　　我推开他，看着面前这个英挺的男子，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苏宇，你还愿意娶我吗？还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苏宇神情严肃。他认真地说：“当然愿意。你——是和可风吵架了吗？”

　　“不要管可风，我问的是你，与他无关，你快回答我！”我开始喊叫。

　　“你们一定是吵架了。”苏宇沉吟着：“可儿，我说过很多次。重要的是看你。重要的是你能否诚实地面对你的心。”

　　他望着我，脸上满是落寞：“可是，我和可风之间，你真的爱我更多吗？”

　　他扭过头去：“我和你之间，终究敌不过你与可风二十年的朝夕相对。可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真正爱着的、关心着的，不是我，是可风啊！”

　　苏宇的眼中是一种沉痛：“可儿，回去吧，回到可风身边去。”

　　他惯常乐观的语气竟也放低：“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你眼中的挣扎和迷惘——他们究竟来自何处。回去吧。”苏宇没有回头。

　　“我都可以面对，你又怎能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情感？我愿意和你共度余生，但是我怕你会终日后悔！”

　　“你这是——不要我了吗？”我心里满是恐慌。

　　“不是我不要你，而是，你何尝真心想让我拥有你！你这个可怜的小孩子，还在迷路的丛林中寻找出口吗？”苏宇怜惜地看着我。

　　我不要，我不要这种眼神。我只知道：曾经说愿意照顾我一生一世的苏宇，曾经说要和我情定今生、缘定三生的苏宇，已经不要我了。男人的誓言，都是那么脆弱、那么禁不起考验吗？

　　我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苏宇，你是因为我的身世，觉得我脏吗？”

　　“什么身世？”苏宇一怔。

　　“不要说你不知道！苏妈妈不可能不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的公主了！我是□□犯的女儿啊！我的体内，流淌的是他罪恶的血啊！”

　　我声嘶力竭，推开了他，我跑了出去。

　　苏宇在我身后追出了办公室，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最后一秒挤进了电梯。

　　然后，我跳进了出租车：“开车！”

　　出租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着。

　　“小姐，你没事吧。”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发问。

　　“谢谢你，叔叔，我没事。”我停止了哭泣，打开了钱包，掏出了里面所有的钱，递给了他：“麻烦您，路有些远，地名我不知道，但认得路。”

　　“太多了，太多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反正，我都用不上了。”我喃喃着。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又拐了下来。

　　暮色低沉。天快黑了。

　　但是我记得这条路。我来过两次，和苏宇一起。

　　谢过了司机，我向不远处的田地走去。已经没有了紫云英，地里放眼望去，是青青的稻田。原来，幸福花再美，也只是一时。短暂的美丽后，她化做肥料，深深地埋藏在地下，成为稻谷成长的养分。

　　风吹过处，沙沙作响。天黑了。

　　我走进了稻田。脸被扎得有些疼。我没有停，继续走。

　　心，也如秋日沉沉的稻穗，涨涨的，沉沉的。只不过，稻穗中满是收获，而我的心里，是沉沉的忧伤。

　　我回头，看到远处农家升起的炊烟，还有远处隐约而来的一跃一跃的人影。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生在这样的农家，过着平凡的日子，不要有那么多意外。

　　我坐下。周围的稻子应声而倒。

　　掏出手机，输入可风的号码。机械僵硬的女声：“你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条短信：我，永远爱你！我闭上眼，按下了发送键。

　　这句话，如果不说出口，我会不甘心。

　　找到了腕上的静脉。

　　我的手臂很细，手腕上的皮肤很薄，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淡青色的痕迹。血液正在那里面静静地，不动声色地流淌。

　　我拿起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军刀。这把刀，是可风送给我的。确实，我的身边，一事一物，都飘荡着可风的影子。如苏宇所言：二十年的朝夕相对，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后来，我才听说，切不可送刀。只因为，男女之间送刀，意味着一刀两断。

　　自小到大，可风曾用这把刀，为我削过无数个苹果。我爱吃水果，但是手拙，不怎么会削果皮。每次都是可风，用这把水果刀细心地为我去掉果皮。苹果皮在他灵巧的手下，总能拖出长长的、完整的痕迹。

　　而我，似乎只在他住院期间，为他削过两个苹果。

　　我闭上眼睛，眼泪已经忍不住开始无声滴落。颤抖的手握着刀，刀锋贴在腕上，是一阵可怕的冰凉。一咬牙，我用力将刀压下，向手臂内侧一拉。

　　很疼。我终于哭出了声。

　　我凝望着鲜血一滴、一滴地从我体内流失，渗进了泥土里，和那被深深埋葬的幸福花融在了一起。

　　忽然想起那天，苏妈妈在饭桌上说：“可儿多吃点猪心、牛肉，看你的脸色这么苍白，一定是有些贫血。”

　　原来，我并不是贫血啊！我的嘴角浮上了微笑：我的血，流出的，有那么多、那么多啊······

　　四周细长的叶子都在旋转，化为黑色的旋涡，沉沉地向我压了过来——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妈妈了呢？是不是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呢？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幸福了呢？

　　最后的意识，似乎是嘈杂的人声，漂浮在空气中，似乎还有人在大声唤着我的名字。但是，喊的是什么？我张大了耳朵，听不清，仍然是听不清。

　　“可可,妈妈,”我张开了双臂，微笑着：“这里，就是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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